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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不一時,只見三個奶媽并五六個丫鬟,擁著三位姑娘來了。第一個肌膚微豐,身材和中,腮凝新荔,鼻膩鵝脂,溫柔沉默,觀之可親;第二個削肩細腰,長挑身材,鴨臉蛋兒,俊眼修眉,顧盼神飛,文彩精華,見之忘俗;第三個身量未足,形容尚小。其釵環(huán)裙襖,三人皆是一樣的裝束。黛玉見之連忙起身迎上來見禮。

不一會兒,丫鬟送上碧螺春來。不過聊些賈敏生產(chǎn)的兇險,林子軒墜蓮花池的周折,以及白晚意對林家的大恩大德。

幾番周折之后,只聽到后院中有笑語聲,說道:“我來遲了,沒得迎接遠客。”

一聽這聲音,林黛玉感到無比熟悉,立馬就猜到了是賈璉的夫人鳳姐。

心下想時,只見一群媳婦丫鬟簇擁著一位麗人從后房進來。此人打扮與眾媳婦丫鬟不同,彩繡輝煌,恍若神仙妃子:頭上戴著金絲八寶攢珠髻綰著朝陽五鳳掛珠釵;項上戴著赤金盤螭纓絡(luò)圈,身上穿著縷金百蝶穿花大紅云緞?wù)桃\,外罩五彩刻絲石青銀鼠褂;下著翡翠撒花洋縐裙裙邊系著豆綠宮絳,雙衡比目玫瑰珮。

一雙丹鳳三角眼,兩彎柳葉吊梢眉,身量苗條,體格風(fēng)騷,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啟笑先聞。

黛玉連忙起身接見。賈母笑到,“敏兒你出閣的時候,賈璉還未娶妻,今個兒認不著也正常,這是賈璉的妻子王熙鳳。”

“姑媽安好,林姑娘安好。”王熙鳳笑著撫了撫玫瑰帕子。

王熙鳳笑著攜著林黛玉的手,上下細細打量一番,便連忙送至賈母邊上,說道,“我竟不知,天下竟有這般標致的人兒。我今個兒這才撞見了。況且這通身的氣派,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孫女兒,竟是嫡親的孫女兒似的,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嘴里心里放不下。”

“玉兒,還不謝謝你嫂子夸獎。”賈敏嗔怒地笑道。

“玉兒多謝二嫂子夸獎。”林黛玉靦腆地笑著。

一語未了,只聽外邊一陣腳步聲,有丫鬟進來通報,“寶玉來了!”

林黛玉心想,“前世我為你流干了淚,今生再見也只能是陌路人。”

及至進來一瞧,卻是位年輕公子,頭上戴著束發(fā)嵌寶紫金冠,齊眉勒著二龍戲珠金抹額,身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紅箭袖,束著五彩絲攢花結(jié)長穗宮絳,外罩石青起花八團倭緞排穗褂,登著青緞粉底小朝靴。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鼻若懸膽,晴若秋波,雖怒時而似笑,即瞋視而有情。

項上金螭纓絡(luò),又有一根五色絲絳,系著一塊美玉。

天然一段風(fēng)韻,全在眉梢;平生萬種情思,悉堆眼角。

卻說賈母見賈寶玉進來,連忙笑道,“外客沒見,就脫了衣裳了,還不去見見你姑媽和你妹妹。”

賈寶玉早已看見一個裊裊婷婷的女兒家,便料定是林姑媽之女,忙來見禮。

待寶玉看罷,笑道,“這個妹妹我見過。”賈母又笑道,“又胡說了,你何曾見過。”

因著林如海到京赴任,便吩咐管家買了一三進三出的院落。也好讓黛玉等人居住。

黛玉住的那間叫瀟湘館,跟前世林黛玉在大觀園里住的名字一模一樣。只是眼前光景同前世大不相同,賈敏沒有去世,林子軒雖跌入池塘,但到底還是保住了一條性命。賈敏還為林如海生了林婉寧,林如海出京赴任,雖遭惡疾,因著有白晚意的健康丸也未仙逝。

瀟湘館里種滿了紫竹,一到夏日,噔噔噔的風(fēng)兒拍打紫竹的聲音好像一只樂曲,格外沁人心脾。

臨近瀟湘館有一座花園,叫嘉興園,里面種滿了桃花,一到三月,桃花朵朵盛開。

桃花,這春天里美的精靈,她來到世間,哪里是開花,簡直是要命的一般,竟漂亮得這樣端莊、美麗、嬌艷,這樣多姿多彩、活潑浪漫。她橫枝優(yōu)雅閑適,斜枝瀟灑豪放,曲枝溫柔婉約,直枝莊重威嚴,實是樹樹有不同、枝枝皆各異,花與樹靜中有動、動中有靜,動靜結(jié)合,富有生趣,其色彩之美、姿態(tài)之美、風(fēng)韻之美,真叫人忍不住捶胸頓足、咬牙切齒地喜愛!古人說:“花以形勢為第一,得其形式,自然生動活潑。”

古語有云: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林黛玉望著這落花,一想到上一世就忍不住感懷身世,突見桃花樹下飄來一張紙,上面寫著:

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游絲軟系飄春榭,落絮輕沾撲繡簾。

閨中女兒惜春暮,愁緒滿懷無釋處。

手把花鋤出繡簾,忍踏落花來復(fù)去。

柳絲榆莢自芳菲,不管桃飄與李飛;

桃李明年能再發(fā),明年閨中知有誰?

三月香巢已壘成,梁間燕子太無情!

明年花發(fā)雖可啄,卻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傾。

一年三百六十日,風(fēng)刀霜劍嚴相逼;

明媚鮮妍能幾時,一朝漂泊難尋覓。

花開易見落難尋,階前愁殺葬花人,

獨倚花鋤淚暗灑,灑上空枝見血痕。

杜鵑無語正黃昏,荷鋤歸去掩重門;

青燈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溫。

怪奴底事倍傷神?半為憐春半惱春。

憐春忽至惱忽去,至又無言去不聞。

昨宵庭外悲歌發(fā),知是花魂與鳥魂?

花魂鳥魂總難留,鳥自無言花自羞;

愿儂此日生雙翼,隨花飛到天盡頭。

天盡頭,何處有香丘?

未若錦囊收艷骨,一抔凈土掩風(fēng)流。

質(zhì)本潔來還潔去,強于污淖陷渠溝。

爾今死去儂收葬,未卜儂身何日喪?

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

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

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這不是林黛玉上輩子在大觀園里的桃花樹下葬花之時寫的詩嗎?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那時,黛玉在其他姐妹嬉戲玩耍的時候,獨自一人去桃樹下,拿著袋子,將是下被風(fēng)吹落的桃花一一撿起來裝進袋子里,拿著鋤頭又在桃樹旁邊挖坑,將桃花埋起來。她站在桃樹下,一陳風(fēng)吹過,桃花紛飛。大觀園內(nèi)的寶玉見黛玉不見了,便來后院尋找黛玉,看到了那柔美的身姿站在桃花雨之下,不知為何有種傷心的感覺。寶玉跑到黛玉身邊幫她一起葬花,兩人默默無語。(黛玉葬花,不是因為她喜愛桃花,而是對桃花的同情,因為她自己不也是如此,體弱多病,每天泡在藥罐里,又無父無母,因祖母憐惜,才得之庇佑,自己唯有的就是這嬌美的皮囊,可是美麗終會隨時間逝去,就像這桃花一般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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