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清晨四點。

如之前所約定的，周一洗車店里比較不忙，游向晚請了假，她和他一塊見她的母親。

一大早地，她穿著厚實衣服和穿著更厚實的女裝大衣的路出門了。

坐的是滴滴。

司機是一個年近五十的男人，人老話不多，在街道上接了兩人后，直送到西郊偏遠的目的地就飛速離開了。

天很冷，昨晚還撒了幾粒雪花，現在化開了，地面有點濕，感覺更冷。

這里是真的荒野，天朗氣清，月亮灑落滿天銀輝。

下車的地方就有一座荒涼的小山丘，翻過去后面就是墓地了，游向晚的母親就在那里。

一條僅余一人通行的羊腸小徑從山腳直通往山頂，小徑兩旁都是枯雜草，深冬的山坡上遍地是腐敗的枯草落葉，和零星幾株沒有葉子的小樹，一絲讓人欣慰的綠意都沒有。

游向晚率先走在前頭，雙手抱著一盆小山茶花，上坡再上坡，冷得她直哆嗦，腰上的鑰匙串隨著步伐叮叮鐺鐺地響，在空曠的野地里來回蕩漾，沒有平日歡快的感覺，正如她壓抑的心情。

她已經三個月沒來了！

路跟在她后頭，時不時擔心地看向她。從昨晚開始，游向晚就不怎么吭聲了，飯也沒吃多少，早餐更是只喝了兩口水。

他擔心她。

走了近半小時，本來體能很好的游向晚血糖低了，腳步浮了起來。

看在眼里的路皺眉，對著雙手呵出一口白氣。努力地找到最近的一塊大石，用衣袖擦去上面的濕和臟，一把坐下喘著氣說：“游游，我累了要休息，你快回來?！?

游向晚停下腳步，折返回來，坐在他身旁，抱著山茶花的手都凍僵了。

石頭有點傾斜，有點窄，兩人靠得很近很近，擠在一起。

“你走得太快了，我又累又餓又冷，我難受?！彼f。

他嘴里抱怨著她走太快，埋怨著自己的腿快斷掉，吐槽著天氣的冷冽，撒嬌著他的撒嬌，卻伸手抹去她滿額頭的冷膩虛汗。

“游游，我冷。”這么說著，一手很自然地接過她手上的盆栽，一手輕揉她的兩個膝蓋。

這么冰的身子哦，明明這么難受，臉都發青了，卻這么倔，一聲不吭。

他心痛了。

冰涼的身子在他的懷里恢復了一點暖意，游向晚終于開口了：“休息一下再走?！?

路笑，把花盆放在地上，從懷里掏出來一個保鮮袋，里面是一個大包子，暖暖的，尚帶有他的體溫。

他撕了一半包子給她：“壓得有點扁了，但味道很好的，快吃，吃了才有力氣翻過這座山?！?

游向晚搖頭，沒有看他。在月光底下雙眼呆滯，表情木然。

她這個樣子，他第一次見。他不知道的是，曾經有大半年，她每天都這樣，無邊無際沒有盡頭！

路皺眉，快速低頭以掩飾他的擔心，抬頭時重新露出可愛的笑容，從口袋里翻出幾顆奶糖，剝了一顆送到她嘴邊：“那吃這個，這個不用嚼，含在嘴里香甜香甜的，你肯定喜歡。”

他小聲地哄她：“就吃一顆。”

游向晚搖頭：“不了，我真的沒胃口。”

路看著要將全世界隔絕在外的她，包括他！他接近不了這樣的她！

他小心地低頭，靠在她的肩膀上，將臉埋在她的脖子里，一米八幾的個子縮成一團硬是擠在她懷里，雙手樓住她的腰，輕輕地搖晃著她，啞著聲音喚她的名字，夾雜著他的恐懼我擔心。

“游游......游游....”

我害怕....我該拿你怎么辦？

~~

過了好一會兒，游向晚感覺到脖子一陣發涼一陣發癢，她終于忍不住了，把他的頭從肩膀上推起來。

月光如水，在他身上落下投影，眼眸那么深，那么深地看著她，里面仿佛有說不出口的千言萬語。

又呆又倔，又倔又呆。

她看了又看，看了再看，忽地挺直腰身，仰頭，吻上他那雙濕漉漉的眼眶！

~~~

兩人繼續走在上坡的路上，此時天已變藍，黎明就快來臨。

這時兩人吃過包子吃了糖，舒服很多了。行走的速度卻緩了下來，不像之前那么匆忙，那么急亂。

她走在前頭，一只手抱著花盆在前，一只手放在腰際后方。

他跟在后頭，一只手伸到前面，和她放在腰際的手握在一起，另一只手伸直了離她很近，放空了護著她。

她的手很涼，冰肌玉膚。他的手很熱，手心冒汗，一如他此刻活蹦亂跳的心。

“為什么吻我？”.....的眼？

他明明欣喜若狂，卻深深地抱怨，語氣不滿意至極，嘴角的歡欣卻壓都壓不下去。

游向晚回頭掃了他一眼，同樣抱怨：“你是水做的嗎？一個大男人動不動就哭！把我脖子都弄濕了?！?

他羞愧，卻嘴硬：“那你也不能，不能...霸王硬上弓....我?！睔鈩轁u漸弱了下來，嬌羞地低下頭。

游向晚嗤笑：“就親了一下你的眼睛而已，你又能怎么樣？”

他咬唇，用力地說：“我要報仇的！你等著?！?

小樣，就憑你？

游向晚失笑，山間小路回蕩她快意的笑聲。

兩人的情意如同冬日里的野草，從那冷硬的泥土底下，從潮濕的空氣中，在這一望無際的夜色里，瘋狂地生長。

這一切，細雨潤物般無聲無息。但他知道，她同樣知道。

她突然轉身。

她站在高處，他站在稍低的地方，她把他另一只手也撈過來，把手上的花盆給他拿著，反手握住他拿著花盆的手。

手冷如冰，心熱如火。

她笑得如滿天繁星般璀璨，輕聲問：“路，做我男朋友，怎么樣？”

她說，做我男朋友，怎么樣？

做我男朋友，怎么樣？

像聽到了回聲般，一剎那，他的心臟停止了跳動，風都靜了，天上突然飄落幾片雪花，落在她的毛線帽子上，落在兩人交握的雙手間，落在她的心上，落在他的心尖尖上。

他雙手猛地用力，把她從一步之遙的高處拉進懷里，撞擊到他的胸膛里，她吃痛，他也吃痛。

他卻不打算放開她，將下巴抵著她的頭頂，細致地一遍遍地摩擦，聲音極緊極崩：“我聽到了！我答應了，我要做你的男朋友！你不要后悔的，你不能后悔，我全都記下來了，我會記一輩子的，我記住了的，你不要后悔，你不可以后悔，沒得后悔的...”說到最后，他又哽咽了。

她努力從他懷里掙脫出來，看他又哭又笑，雙手用力捧住他的臉，微笑著，印上去。

唉~

我是你女朋友了。

你做我男朋友吧。

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