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青梅
- 東吳西風起
- 藍色百路
- 3266字
- 2019-07-03 21:05:38
京城,即永寧城,一百多年前還是叫天都。當年太祖皇帝聯合四大軍政使起義十余年,推翻了豐朝統治后,站在高處看這歷經戰亂殘破不堪的天都,大筆一揮,改天都為永寧城,也是希望這天下永遠太平下去。
立下赫赫戰功四大軍政使,也受封為四大異姓一字王爺,世襲罔替,國存則爵位永存,分別是秦王鄭家,齊王田家,吳王顧家,以及楚王關家。四大王封地內軍政稅全部由王府直接負責,與其說是分封王爺,倒更像四個附屬國,因此大順朝四位王爺的地位之高,是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顧也昨夜便抵達了京城,一個多月的勞累奔波,使這錦衣玉食的小王爺疲憊不堪,匆匆扒了幾口飯便沉沉睡去。再醒來,老梁早早出門置辦王府需要的物件,顧霜昨夜送那八道司的人進宮以后也沒了消息。
昨日雪地昏迷之人,據顧霜說乃是八道司第五司司長,萬里追風劍葉缺,輕功大順第一,劍法出眾,乃是高手中的高手。近來,葉缺奉命陪同太子一道在南境征伐南岷國,在萬壽金秋之際,他受此重傷,堅持看到吳王府的車隊才體力不支昏倒在京郊雪地,想來南境的戰事不太順利。
顧也沒有多想,戰不戰事的,他不關心。在鳳棲山學了六年,顧懷命令顧也的師父德陽子教他世上各種學問,唯獨武功和兵法,從未讓他染指。所以他在那山上上上下下成百上千次,練就一副好骨骼好身體,武功卻連三腳貓都算不上,碰到柴家的幾個馬夫也會吃虧。
這京城的吳王府與他江南蘇州的吳王府幾乎是一模一樣仿制,不過蘇州王府里的湖是天然的,這永寧城的則是人工挖的。比起自己住慣了的蘇州王府,這京城的雕欄玉砌,家具裝飾好像更加精致貴重,只是缺了幾分生活的痕跡,畢竟一年到頭,吳王爺最多也就進京三四次,平時只有十幾個仆人在打理,王爺的器具斷然不敢擅動。老梁與顧霜不在,府里盡是木訥又小心翼翼的下人,顧也好不無聊,一人坐在王府湖心的亭子里左手與右手下棋解悶。
雪已經停了,積雪還是很深,湖面結了厚厚的冰,顧也自己與自己下棋下的煩躁了,連喝了好幾碗熱茶。六年不入京,他也想不起來能去找誰玩玩,悶在這偌大的王府里,好似坐牢一般。照大順的祖宗規矩,四大異姓王的子女需在京城從四歲長到十二歲,不為別的,只為學這祖宗禮法。顧也對這京城應該是熟悉的,然而畢竟過了六年,這種熟悉上悄然增加了一層陌生。
“小王爺,小王爺。”王府的看門小仆一溜煙地向湖心亭奔來,邊跑邊喊:“出事了,出事了,門口有個公子,非要闖進來,小的門攔他,他說他是秦王府的小王爺,我們幾個攔他是命也不要了,可他卻拿不出他秦王府的腰牌。”這小仆一口氣說完,眼淚都要涌出來了,顯然是沒攔住,生怕受罰。
顧也一聽,想到:秦王府的小王爺?秦王只有鄭虎行一個兒子,和自己一起玩大的,感情甚好,上門來訪倒不意外,只是鄭虎行為人沉穩,會不通報一聲直接硬闖?
“好啊好啊,我說你這小廝跑這么快干什么,原來是提前來告狀,怎么,你們這吳王府我來不得?”顧也正想著這不速之客是誰,便遠遠地聽到了聲音,再抬頭,那人已經自己走上了浮橋向著湖心亭而來,吳王府的家仆都遠遠地看著,不敢上前阻攔。
只見那少年個頭不高,一身銀白色的行服,頭戴銀色圓頂帽,手持折扇,翩翩而來,雖是標準的富人家公子打扮,可絕不是秦王府小王爺該有的裝束。這少年柳葉眉,睫毛很長,眼珠漆黑甚是靈動,越走近,越覺得他面容姣好肌膚細膩不似男兒郎。
顧也抬頭一看,笑了,哪是什么鄭虎行,明明是鄭虎行的妹妹,秦王府小郡主鄭鹿鳴,一身男裝打扮。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顧也本是不該把她忘掉的,從小到大,這小郡主就仿佛小吳王的跟屁蟲,顧也到哪里,她便跟到哪里。從四歲長到十二歲離京,八年時間,顧也便是在這京城和鄭虎行、鄭鹿鳴兄妹朝夕相伴。他還記得十二歲那年二人分別,鄭鹿鳴哭成淚人,自己還安慰她道年年都是要隨父王進京的,年年都可以再見面。
沒想到,一別就是六年,分別時她還是個孩子,再見時,即使是男裝也掩蓋不住她的亭亭玉立。
她湊得很近,折扇一開擋住了自己的嘴和鼻子,只露出一雙水靈靈的眼睛,抬頭看著顧也,故意咳嗽了兩聲:“怎么?顧也哥哥多年不見不記得我了?”
“鹿..鹿鳴,你怎么這番打扮?”顧也不禁想笑。
“哼!”鄭鹿鳴折扇一收,后退幾步,轉過去半個身,說道:“鄭虎行說我頑皮無禮,惹得你小吳王數年不敢進京,又說我一個女孩子家家上門找人不懂禮數,他又沒空陪我來,我便只好女扮男裝咯,怎樣,好看不?”鄭鹿鳴說話間轉過身來,咧嘴一笑,直勾勾盯著顧也,好像又全然沒有生氣的樣子。
“好看,好看,鹿鳴穿什么樣都好看,是我禮數不周,沒有親自登門拜訪。”顧也說道。
“喲,假惺惺。”鄭鹿鳴又往前探了幾步,說道:“你小吳王會念到我?從小到大只有我想你的份哪里有你念我的份?”
“念,六年來未有一刻不念,我在那鳳棲山上,沒有一刻不念著小郡主。”顧也說道,話是摻著假話的心里話,只要她聽著開心,那便夠了。
“此話當真?”鄭鹿鳴頓時喜笑顏開道。
“自然當真。”顧也親手為鄭鹿鳴倒了一杯茶,端給她道。
“那么,你可知此次你父王為何要派你入京?”鄭鹿鳴臉紅說道。
“說是我行了冠禮,再不來京城恐要落人話柄。”顧也答道。
“笨蛋!明明還有其他事。”鄭鹿鳴嗔怪道。
她還未來得及細說還有其它什么事情,門外的小仆又飛奔來報:“小王爺,府外岳州牧柴道榮攜子柴驍求見。”
“哦?他還真敢來。”顧也故意陰冷一笑。
昨日顧也被柴驍欺負得半死,本想當場就把恩怨報個痛快,沒想到遇上了那八道司葉缺。為了不耽誤國家大事,昨天便沒拿柴驍如何。只是臨走時,顧也敲著柴家那幾車裝著珍寶的紅木箱子對半個身子埋在雪中的柴驍說道:“今日你且回去邀功請賞,明日我在王府等你上門。”
回到王府吃得滿足,睡得香甜,倒快把這事給忘了,如今人家岳州牧親自登門,顧也沒有不見的道理。他帶著鄭鹿鳴往府外走去,一路上把這事給她大致說了個來龍去脈。
“罪臣柴道榮拜見小吳王。”一把年紀的州牧大人見顧也走出了府,立馬鞠躬拜道。
吳王府在京城鬧市區,雖是雪天,過往行人也不算少。柴道榮封疆大吏,領朝廷二品官銜,純金銀字腰牌,在外人面前那是一等一的尊貴,然而在這吳王府門口,他卻不顧人來人往,甘愿卑微如此,向一晚輩行禮賠罪。
顧也這才瞧見,這么冷的天氣,柴道榮身后他那獨子柴驍竟光著膀子背著荊條,手中還拿著一鐵鏟,顯然是在學當年廉頗將軍負荊請罪。
“柴大人,你這是何意?”顧也故意說道,也不上前扶他。
“犬子無禮,冒犯小王爺,罪臣管教無方,愿同犬子一道請罪。”顧也不扶,柴道榮便一直彎著腰。
“那你請給我看看?”顧也知道此人老奸巨猾,想看看這次他能玩出什么花來。
那昨日飛揚跋扈的柴驍頭也不敢抬,見小吳王發了話,便卸下背后荊條,手握鐵鏟挖開吳王府門口積雪,又再掘地三尺,成一大坑,又如法炮制挖了第二個。那柴家父子倆把鐵鏟遞給了身后下人,便要往坑里鉆。
“慢著!”顧也一抬手,說道:“一人做事一人擔便是了,柴大人國之重臣,沒必要受此罪,讓你兒子埋到正午,再好好體會體會這滋味,便算是對我的賠罪了。”
“幾年未見,顧也哥哥倒是有些手段了。”回府的路上,鄭鹿鳴感嘆道。
“手段?我能有什么手段?”顧也一頭霧水,不知鄭鹿鳴所講手段二字此時是何意思。
“啊?不是手段,那你為何要饒過那柴道榮?”鄭鹿鳴道。
“饒過他?我只是看他一把年紀罷了,教子無方嘛,其實這兒子啥樣都是天注定的,做老子的教不教也就那回事。”顧也笑道。
“呼,原來你還是這副樣子。”鄭鹿鳴甜甜笑道。
那柴道榮是皇帝親封的州牧大人,手中有權有兵,若他在這吳王府的門口隨他的兒子一道半埋在土中煎熬,來往行人看個稀奇熱鬧便罷了,傳到宮中皇帝耳中,那皇帝會怎么想?明明是可以進府請罪的,那老狐貍為何要站在府外自取其辱,分明是想做給人看,給小吳王貼個傲慢無禮的標簽,給吳王府戴個權勢太重的帽子,到時候吳王府再要辦他的兒子,宮里面自然會有人保。
鄭鹿鳴天生冰雪聰明,這一切她心里知道,見顧也不過是一點善心而已,便也不再和他多提,轉而又想接著剛才的話題,問問他此次進京,吳王顧懷可否還給了他其它任務。
可是那鄭鹿鳴喝了幾口茶剛要開口問,只見吳王貼身侍衛顧霜神色凝重地走進府中,徑直來到顧也身邊,沉重說道:“太子戰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