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
楓月黑羽不懂！
所以他不吭聲。
楊健聰再嘆息一聲，將筆墨宣紙收起。
楓月黑羽忽然道：“這字透著一股憂愁！”
楊健聰一怔。
楓月黑羽再道：“這字有點亂，你的心很亂！你喝醉了！你的心累了！”
他不懂字，所以品論的不是字！
他品論的是人，是人寫的字！
楊健聰舉起盛涼水的小碗，微微一笑，重復道：“喝醉了？”
楓月黑羽點頭：“醉了！”
楊健聰無聲地笑，這笑卻顯得分外凄涼。
涼水雖然清淡，但也要看人！
若是人到情濃不能自拔處，便是涼水也如瓊漿玉液一般！
他將宣紙展開，輕撫紙面，又嘆息一聲。
他瞧著這28行字，不知是對著楓月黑羽說，還是在自言自語：“當年……我也有過少年的日子。美酒……佳侶……摯友……”
他的眼里流出淚水：“我在安知府手下干了二十年，后來又轉投單王爺，許多年我一直在查詢那人的蹤跡……后來是掌門替我報了仇，所以我跟他說，要用余生來報這份恩情，我進了逍遙派，做一個最隱密最不顯眼的守門人……”
楓月黑羽呆呆地看著他。
他知道這番話背后必定有一個天大的故事，牽扯到這個滄桑的老人的一段恩怨情仇。
他也嘆氣。
其實劍派里不論老師還是徒弟大家都明白，做藏書閣守門人的老人，大多是江湖上曾經叱咤風云的前輩高手，只因一段不堪回首的悲慘經歷來藏書閣養老，終日與書為伴。
藏書閣有多高？他不知道。
守門的人有多少個？他不知道。
他知道的是，藏書閣很高很高，守門的老人很多很多。
每一個老人都是一位英雄人物，每一個老人的背后都有一段傳奇的故事。
楊健聰深吸口氣，閉眼！
再睜開時，他的眼神已經平穩，所有情緒都收斂，連眼角的淚都被滾燙的罡氣蒸干！
楓月黑羽知道到了時候，他說正事：“我來問你件事！”
楊健聰道：“你說。”
楓月黑羽：“我已經到了拜師的年紀了。這個月我就準備參加比武。我想知道藏書閣第二層有沒有適合我的武功，有沒有能在一個月之內練成的武功！”
楊健聰微笑：“所以你來找我！”
楓月黑羽：“對！你原先是散人，辨別武功好壞的本領一定很高！你還是這一層的管理員，你對這里的藏書比我熟！”
楊健聰點點頭：“我了解書，但我卻不了解你！”
楓月黑羽默然。
畢竟，他們兩人之間，純粹是雇傭關系。
楊健聰的厲害，楓月黑羽沒親自見過。
楓月黑羽的本領，楊健聰也沒主動打聽過。
楓月黑羽道：“比起你來，我的本領自然很低。你在低端武功里為我推薦一門吧！”
楊健聰搖搖頭：“你既然來找我，我便不能敷衍了事。”
沉思片刻，道：“我每天上午在藏書閣當值，下午和晚上要清點書籍。你若肯在上午我當值的時候替我分擔部分書籍分類的工作，我下午有了空，便能幫你謀劃謀劃。”
楓月黑羽驚喜道：“你當真！”
楊健聰笑笑：“我楊某人說過的話，便是下輩子在這里看門也不后悔！”
頓了頓，道：“不過你記著，晚上的工作還是要繼續做的！”
他說的是原本楓月黑羽在他手下做的圖書分類工作。
楓月黑羽喜道：“沒問題！多謝！”
楊健聰擺擺手：“你現在就去做吧！我手頭這堆，還有那邊那一疊……”
一個上午忙忙碌碌地度過了。
楓月黑羽和楊健聰來到神沖觀外，不遠處一塊平坦的巨巖上。
這塊巨巖喚做講武巖，平日里來這的人很少，然而一旦到了每月末便極為熱鬧！
因為月末的比武，一向是在講武巖上進行的！
楊健聰道：“把你的所有武功都過一遍吧！”
楓月黑羽點頭，首先便拔出劍來，舞劍！
青冥浩蕩不見底，日月照耀金銀臺！
青冥劍法！
楊健聰忽然出聲：“錯了！錯了！”
楓月黑羽一怔，劍慢了下來。
他問：“是不是我的劍太快了？”
楊健聰搖搖頭：“你的劍快，這很好！但是亂！”
楓月黑羽點點頭：“這我知道。”
楊健聰說：“習武最忌的就是亂！敵人還沒打倒自己就亂了！你亂了，你的劍就不是殺人的劍，不是能取勝的劍！你的劍凌亂，看起來眼花繚亂，叫人不能防御。可你的對手為什么要防御你的劍？你的劍破綻百出，沒有進攻性！”
楓月黑羽低頭。
楊健聰的眼里卻放出光來：“不過，可見你的悟性是很好的！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你追求快到極致。一旦到了極致，所有的破綻都變成沒有破綻！這原是圓滿境界的道理。你很好！”
頓了頓：“你要想在比武上大放異彩，首先要改掉亂的毛病！從慢開始，一劍一劍穩穩劈刺，到后來加快節奏，你的劍就越來越快，叫人防不勝防！除此以外，青冥劍法是一套極具威勢的劍法！你的劍，除了快，還要有氣勢！”
楓月黑羽重復道：“氣勢？”
神情卻是茫然。
楊健聰也出劍，同時也長吟：“列缺霹靂，丘巒崩摧。洞天石扉，訇然中開。青冥浩蕩不見底，日月照耀金銀臺。霓為衣兮風為馬，云之君兮紛紛而來下。虎鼓瑟兮鸞回車，仙之人兮列如麻。忽魂悸以魄動，恍驚起而長嗟。惟覺時之枕席，失向來之煙霞……”
他腳步變換，挽起幾個劍花。
他的劍很隨意，但卻帶著劍氣！
空氣中噼啪作響，仿佛爆竹炸開！
楊健聰喝一聲：“看好！”
突然間身法如電，蹲身或縱跳，劍光劍影重重疊疊！
他的劍不僅快，而且力道雄渾，有破空聲！
到后來他只是一劃，所有的氣力也凝聚在這一劃中！
這一刻空氣里好像炸起了驚雷，聲勢驚人！
楓月黑羽被這雷聲嚇一跳，看天空，晴空萬里。
再看劍光，劍已收入楊健聰的劍鞘中，光影散亂。
楊健聰道：“你練劍的時候，心中一定要有境界！有境界的意思就是要幻想！幻想自己身處于絕壁之上，腳下是天姥山怪誕巍峨的山勢，亂石崩摧，雷電炸裂！你心中有了境界，行劍才有氣勢，才符合劍法的靈魂！你的劍才是活物！”
楓月黑羽點點頭，看著手里的劍，目光灼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