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頭，漆燈點亮。

不知為何，平日里到亥時便會準時熄燈的楚家，今日卻一反常態的熱鬧了起來。

不僅如此，平日素樸的大門此刻都掛上了紅幔，若不是天色已晚，怕是楚家都會敲鑼打鼓了。

只是前院的熱鬧似乎絲毫沒有傳到偏院，說的準確些，是沒有影響到楚眉依。

偏院內，無燈無燭，悄無聲息，若是把那幾只蛐蛐兒也清走，怕是都沒人認為這里住著個人。

側房內，傳來了微弱的哭聲，很細微，但在偏院這寂靜的場子里，還是不可避免的被主臥房里的楚眉依捕捉到了。

本已躺下的楚眉依再次起身，未褪衣裝的她簡單的用木釵綰了下頭發后，輕輕的走向了側房。

“吱呀——”

楚眉依輕輕的推開門后，看到的就是阿言趴在床榻上蒙著被子在哭，她低聲喚道：“阿言……”

被點到名的阿言連忙起身，隨便抹了把淚后，給楚眉依行了一禮，道：“大小姐，是奴婢吵到您了嗎？”

“……”看著阿言也是未褪衣裝，楚眉依明白，她是傷心極了。

阿言是在楚眉依五歲時就被派來服侍楚眉依的，那時，阿言也是五歲。

一轉眼，十二年過去了，楚眉依身邊的婢女兜兜轉轉了好幾批，到最后，都因為楚眉依失勢而離去。唯有阿言，一直陪在楚眉依身側。

主仆情深，楚眉依清楚的知道，阿言今日的失態是因為什么——只是因為楚家要把楚眉依當做聯姻工具，將她“嫁”給三大家族之一的林家庶子‘林澤’。

可是在上界的人誰不知道，這林澤是怎么個人。青樓的常客，富貴的流氓。說的就是林澤。

若論相貌，林澤確實不錯，但壞就壞在這個人的品性。憑借著自己的長相，在外面沾花惹草，年僅十八，孩子都成堆了。

家中五房妾室，三房都是煙花之地來的，還有兩房保不齊是不是搶的。

若說把楚眉依嫁過去，那還真是侮辱了楚眉依的身價。

先不說兩人的出身，就論這武藝天賦，在楚眉依面前，林澤就是個渣。

可，差就差在楚眉依是女子。否則也就不用被家族以‘夫唱婦隨’的名頭，勒令停止修煉了。

楚眉依什么都明白，可她還是面色平靜的道：“沒事，阿言，不哭。”

阿言道：“大小姐……奴婢，奴婢真的為您感到不值啊！”

“……”楚眉依沒有說話，準確的講，是她不知道該怎么說。

讓她像阿言一樣哭嗎？她做不到。她的眼淚，早就在三年前自己的娘去世的時候流干了。

讓她像怨婦一樣罵嗎？她做不到。她的棱角，早在經歷了三年家族所做的惡心事后磨平了。

事到如今……她能做什么呢……

只是，楚眉依不說，不代表阿言放得下，阿言咬牙切齒的道：

“那群不要臉的老家伙，就是仗著自己老，所以才欺負大小姐您。若是，若是夫人還在的話……他們才不敢這個樣子！”

楚眉依輕蔑的笑了一聲后，道：“是啊……如果娘親還在，就好了……”

知道自己戳中楚眉依心事的阿言閉了嘴，安靜的站在原地。

楚眉依走到了窗邊，打開窗把月光放了進來。銀色的光泛著閃打在楚眉依的身上，片刻的寧靜，真的很難得。

三年了，楚眉依和阿言已經被家族軟禁在這偏院里三年了。

這三年里，送來偏院的東西越來越少，愿意留在偏院的人也越來越少，到最后，落得的就是這番凄涼的畫面。

楚眉依忽的想起了娘親給自己講的故事，那時候楚眉依才四五歲。時間太過久遠，如今楚眉依只能依稀記得當時娘給自己講的，是她與自己爹的戀情故事。

娘的字叫‘惠蘭’，她說她沒有姓和名，她出生時趕上饑荒，娘生下她就撒手人寰了。她爹拼盡全力也只能把她送到一富貴人家做婢女，之后就追隨自己夫人去了。

因此，娘的父母連給她取個名字都沒來得及，就雙雙離世。

而那個富貴人家收了娘后，說是做婢女，其實就是把她當成了童養媳，還給她取了字——‘惠蘭’。

那個富貴人家家中有三個兒子，可惜的是：大兒子七歲，卻是個傻子；二兒子五歲，聰穎至極，卻是個啞巴；老幺四歲，卻長的畸形。

富貴人家的小姐，有誰樂意嫁給這樣的男人呢？

無奈之下，這個富貴人家就想出了收窮苦人家的女兒做童養媳的辦法。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娘被養到十四歲了，她早就明白自己的命運是要嫁給這三兄弟中的一個。

娘選擇了老二，那富貴人家也沒啥意見，高高興興的就籌備起了婚宴。

可沒想到的是……當天，魔族進犯，只有娘因為要梳妝打扮，呆在了地窖里。那次，整個村子，只有娘和那富貴人家的老二兩人活了下來。

婚宴沒辦成，但娘還是跟了老二，她和老二清點了下財產，收拾一番后去了上界，開始精打細算的做生意。

因著老二的聰慧，他們很快就發展了起來，家也越來越大，后來就連各路旁系都來投奔他們。

后來，老二消失了，沒人知道他去哪了，是死是活，他就那樣把一個家族扔給了娘。

娘是婦道人家，鎮不住家族，到最后還是交出了家主之位，住在偏院里，拉扯著楚眉依。

楚眉依知道，那個老二就是楚眉依的爹。不過也不知道為什么，娘一直不肯告訴自己爹的名字。

而且更令楚眉依迷惑的，是在楚家的靈堂里，也不曾擺有她爹的靈牌。至于這個家到底姓不姓‘楚’，也成了個迷。

楚眉依知道，娘是有靈根的人，自己的爹必定也是，不然，自己不可能有這么好的先天天賦。

只是……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

從記憶中脫離出來后，楚眉依鮮少的嘆了口氣，道：“罷了，就這樣吧……”

阿言急道：“大小姐，我們跑吧！他們今日定親，后日您便要嫁過去了，現在跑還來得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