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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身世

屋內,一盞豆大的油燈顫顫巍巍地立在桌上,燈火倒是還算明亮。山中夜間的涼風穿堂而過,仿佛將人的影子也吹得飄動起來。

屋內簡陋的桌子上赫然多了一個破舊的壇子,那是剛剛從床腳被挖出來的。

“噓——我總共就釀了這一壇子的酒,是留著給咱哥倆兒敘舊的。別讓他們聽到。”冉濮煞有介事地低聲說道。此時這個已過而立之年的男人,頑皮得像個小孩子。然而卻被眼角的笑紋卻出賣了——他并不擔心被發現。

虞伯坐在椅子上,油燈微暗的光映在他的眸子里,左右搖擺。他拿過酒壇子,給兩只碗滿上,自己先干了一碗,“夠勁!”

冉濮笑了笑,卻不似那樣一口悶掉,而是淺淺地啜了一口,問道:“對了虞大哥,今日隨你一起來的那位公子,可知叫什么,哪里人嗎?”

當然知道。可是虞伯卻覺得,姬懷身份特殊,貿然告之恐怕會給這位老友惹來麻煩。

他又豪飲了一碗,避重就輕地問道:“怎么想起來問這個啦?”

好在冉濮并無意追問,只是嘆了口氣,“不瞞虞大哥,今日這位公子,與我一位故人的相貌,有些相似。”

的確相似。姬懷的樣貌多繼承他的父親,只不過在日日征戰中染上了殺伐之氣,因而許多人才會覺得周國太子殿下與周帝外貌相差甚遠。

此刻在山中,姬懷一路上被這山山水水和頗為輕松的氣氛感染,滌去了許多戾氣,乍一看反而較之前,更像周帝一些。

虞伯心里并未當回事,“天下之大,相似之人又何其多。”

“的確。虞大哥從未問過我的身世,我知這是虞大哥的信任,可是今晚,我卻想說一說。”冉濮又嘗了一口酒。他今晚覺得格外疲累,或許是連日在山中打獵,風餐露宿;也或許是姬懷與周帝相似的面容,勾起了塵封的回憶。

虞伯的確沒有問過他的身世,只是不想勉強。聽到冉濮這樣說,他還是很好奇,道:“愿聞其詳。”

“我的家族,是一個武將世家。多年來保家衛國,絲毫不敢懈怠。家中本來人丁興旺,可是到了爺爺那一輩,忽然稀少了起來。再加上戰場上刀劍無眼,到了我這里,家中長輩病去亡故、戰死沙場,全家竟只留下我自己一人。”

虞伯早就料想,他一人在此安家,必是有一段難言的往事,不料卻是如此。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說什么好。

冉濮也不在意,一口氣將碗中酒飲盡,“這都沒什么。武將職責,便是替君主戍守邊疆,保家衛國,至于死傷,在所難免。可是……可是!”他長嘆一聲,“樹欲靜而風不止啊。”

“但凡大家族,即便家族人丁凋落,旁支總還是有的,都能夠互相在朝堂上扶持。可是我冉家,數百年來并無其他心思,一心只是報效朝廷。乃至于到了我這一輩,偌大一個家族全靠我自己支撐。原想著,若是我在未能娶妻生子之前,戰死沙場,那也是我的命,總算不負先祖的遺訓。可沒想到啊……”

沒想到,他所設想的最大的困難并沒有發生。或者,這個阻礙再也沒有機會橫亙到他的生命中了。

“記得那一年,邊境告急。我那時尚在京都,收到消息便立刻帶兵去了。就在侵犯邊境的蠻夷即將被擊退之時,國內又起了多處打著勤王旗號的勢力,想趁著京都守衛薄弱之時篡位謀反。”

當時與蠻夷作戰正是關鍵時刻,由于京中負責糧草之人的故意拖延,冉濮所帶領的大軍一直節衣縮食,在餓著肚子的情況下作戰。

冉濮苦笑:“這些都沒什么,我們早已習慣。”

虞伯卻聽得一拍桌子,“習慣什么?習慣自己人在背后捅刀子?”

“如果這就算捅刀子,那之后的呢?”冉濮搖搖頭,繼續講述。

本來,那幾股勤王旗號的匪兵,并不被他放在眼里。可是將士們為了能夠及時截下他們,不得不增大作戰力度,在三日之內擊退來犯的敵人,而本來,這個計劃是需要至少十日的。

他們不眠不休地即刻趕回去,同時冉濮給京中去了急信,要求追加糧草、武器裝備,卻沒有回音。情急之下他一連派去三人,卻無一人回來。

眼看著士兵們頂著嚴重潰爛的傷口日夜兼程,冉濮心急如焚。不知情的百姓都稱他的軍隊為“鐵軍”,可殊不知,再強硬的軍隊也都是血肉之軀。

就在他們返回京都途中的第三天,終于得了回信,上面只寫了幾個字:無法。

“豈有此理!”虞伯大吼一聲,“冉老弟,有句話,我必須要說。你可能當局者迷。有沒有可能,這幾支造反的匪兵,與朝中管著糧草的人里應外合,目的就是打垮你?甚至可能,邊境的夷族都是與他們串通好的。”

冉濮長嘆了一口氣。“我想過的。朝中之人素來看我不順眼,這是一個除掉我的大好機會。即使無法除掉,也能夠損耗掉超過一半的兵力。可是,萬一造反的匪兵是真的呢?萬一他們真的會攻下京都呢?我不敢賭,也不能賭。”

于是冉濮他們只好沿途一路找當地的大夫醫治,采買藥材、糧食、衣服。終于在五日之內,趕在那些匪兵之前,抵達了京都城門下。

至今他仍然記得當時的情景。

城門上守衛的士兵居高臨下,那距離高得,甚至看不清他的臉。

“冉將軍,對不住,上面下的命令:無論發生什么,都不得打開城門。”

冉濮的副將被氣得發抖,大吼道:“看清楚,這是冉將軍!是日夜兼程、趕回來守衛京城的冉濮!立刻打開城門,匪兵已經快到了!”

然而無論他們說什么,那扇大門始終毫無動靜,牢牢地關閉著。沒想到,他們舍下性命要守護的人,卻并不想守護他們。

將士們一個一個都紅了眼睛。

按照斥候來報,匪兵再有半天的時間,就能夠抵達這里,到時候,他們如果再無法進城,勝負難料。

許多人都提議,直接從外打開城門。卻被冉濮制止了。

“那樣的話,城門必將被破壞。一個城門大開的城池,是根本無法守住的。那我們,又跟試圖攻破京都的匪兵,有什么區別呢?”冉濮低聲說道。時隔多年,再次提起,仍然有無盡的悲涼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蔓延開來。

虞伯聽得攥緊了拳頭,看上去很想給桌面來那么一拳,又擔心這簡陋的桌子撐不住,只好忿忿地錘了一下大腿。

汴京進不去,冉濮只好帶領士兵在城外臨時挖了防御工事,匆匆忙忙地做了些準備,就跟緊隨而來的匪兵開戰。

城墻下血肉橫飛,城墻上巋然不動。冉濮的心在那一場戰爭中,沉到了谷底。

最終,他以將匪兵全部剿滅的壓倒性勝利,徹底震懾的其他蠢蠢欲動的勢力,代價是幸存的將士不到一成。

就在他們殺掉最后一個人后,身后的城門響起了遲來的開啟聲。

三日后,冉濮在他作為一個武將最好的年紀里,遞交了請辭的奏折。

虞伯擰著眉頭想了許久,“冉老弟,按理說,你有如此盛名,我應當是聽聞過的。可是……實在沒什么印象。”

冉濮道:“我當時是秘密辭去了將軍一職,只為留個名聲,也好多為百姓保得幾年平安。虞大哥,瞞了你這些年,抱歉。我的名字,是冉濮。”

盡然是冉濮!虞伯大驚,仔細端詳著他的面貌。冉濮當面赫赫威名,虞伯當然知曉。只是后來不知為何沉寂了下去,再也沒有他的消息傳出來。

“原來如此”,虞伯悶悶地應道。冉濮這樣做,可以說是盡了最后一分力,只是可惜了,他選錯了君主。

“不知冉老弟,原來是哪里人?”不期然地,虞伯想起姬懷說要到這里找一個故人,一個他父親的故人,又想到冉濮見到姬懷后的表現,忽然一個不好的猜測浮在心頭。

冉濮方才講完,直接將一碗酒干了,聽到虞伯這樣問,似乎不愿提起,又滿上了一碗。

“周國,我原是周國人。”

完了,猜測成為現實。冉濮就是姬懷要找的人。可是虞伯想到剛剛他講的經歷,卻生出一種任性來:絕對不能讓冉老弟被周國太子尋回去,繼續受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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