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兒你別說話。”一個五十多歲的婦女,扭著肥胖的身軀邊走邊跟旁邊兩鬢斑白的瘦高老漢說著,老漢點了點頭。兩人腳步匆匆,橫沖直撞的闖進了莫欣塵的病房。
“爸,媽,你們來了。”莫欣塵看到兩位老人心迅速下沉,該來的總會來的。
前兩天穆琪帶了律師來見莫欣塵,江翌凡這次復吸進戒毒所情況不太好,被判強制戒毒的可能性很大,對江家莫欣塵肯定是瞞不住了,而且江翌凡的卡賬如果不清,不僅會逾期,每個月的利息不停翻滾,也會很可怕。對這件事,莫欣塵已經無能為力了,她都不知道自己的生活后面要怎樣繼續。房子雖然是他們自己買的,但當時因為江翌凡的住房公積金貸款額度高,只寫了他的名字,是賣是留她做不了決定。另外,江翌凡已經提出了離婚,莫欣塵把離婚協議塞進柜子里,沒再多看一眼。太多事一擁而上,她沒精力去考慮這件事。莫欣塵覺得,結婚的時候通知了父母,如果離婚也應該有起碼的尊重,不論最后結果怎樣,起碼該當面把話說清楚了。
“小莫,你打電話叫我跟你爸來,說最近我們都見不到翌凡了,是什么意思?你胳膊這是怎么了,翌凡呢?”江母連珠炮似的發問,莫欣塵一時竟不知從何說起。
“爸媽,你們先坐下休息一會兒,喝口水。”雖然知道早晚要面對,莫欣塵的心里也練習了好多遍,但真到了這個時刻,她感到太難開口了,她不敢想象老兩口知道真相后的反應。
“行了行了,我們都急死了,你趕緊跟我們說清楚,我們家翌凡呢?”江母已經徹底失去了耐心。
“爸媽,不論我今天告訴你們什么,請保持冷靜,聽我說完,好嗎?”莫欣塵深吸了一口氣,像使盡了半輩子的力氣,說出了那幾個字:“翌凡,進戒毒所了。”
“什么?你再說一遍?翌凡去哪了?”江母驚的喊起來。
“小莫,你大點聲,說清楚。”江父也忍不住開口了。
“他吸毒,進了戒毒所,可能要關兩年。”莫欣塵不敢看老兩口,她覺得自己這句話已經變成一把刀,扎進了他們的心里。
“老太婆!”“媽!”江父和莫欣塵扶住呆若木雞,差點倒下的江母,江母坐下沉默了片刻,爆發出慘烈的哭喊:“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啊,他怎么會碰那種東西?他一直都那么乖,那么聽話,怎么會……就……”
江父在旁邊坐下,錘著座椅扶手,唉聲嘆氣。莫欣塵看到老兩口如此難過,也是心如刀絞,信用卡賬的事更難以啟齒,但事已至此,必須要說下去,莫欣塵覺得自己像一個執行凌遲酷刑的劊子手:“他還欠了很多錢,除了借朋友的,還有信用卡,我們現在住的房子也抵押了。信用卡的帳還剩十幾萬,希望你們能幫他還,房子的貸款和抵押的錢,我會還到他回來,由他決定房子賣不賣。他要和我離婚,我會慎重考慮。我的手,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恢復正常。我也是逼不得已才告訴你們這些事,我知道你們很難接受,這也是翌凡最不想看見的,但我真的沒有辦法,請你們原諒。”莫欣塵一口氣說完了,一連串的噩耗像迫擊炮轟炸,震的老兩口目瞪口呆。空氣像凝固了一般安靜,靜的莫欣塵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暴風雨馬上就要來了。
江母突然像打了雞血一般撲過來,狠狠打了莫欣塵兩個耳光,耳邊的“嗡嗡”聲伴著一陣火辣辣的疼在莫欣塵兩頰散開,口腔里瞬間有淡淡的咸味,嘴角泛起一絲潮濕感。莫欣塵沒有躲也沒有反抗,江父拉扯著發瘋的江母:“你這個掃把星,都是你害得!不是因為你,翌凡也不會來陌城,也不會出這種事!都是你,都是你!你以后有多遠滾多遠,不要再纏著我們翌凡!”江母撕心裂肺的哭喊著,揮動著拳頭。莫欣塵已經感覺不到肉體上的痛,她的心在流血,她能體會江母的痛徹心扉,她就是那個捅刀子的劊子手,如果這樣他們能好過一些,那就來吧。莫欣塵閉上了眼睛,淚流如注。
“你們干什么?”一個男人的聲音喊道,一個白色的背影擋在了莫欣塵面前。“這里是醫院,我不管你們之間有什么問題,請你們馬上離開,否則我報警了。”孫哲禹聽到吵鬧聲沖了進來。
“你報警,報警吧,把我這個老太婆抓走算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江母繼續撒潑的哭喊著。江父表情復雜,拉著哭聲震天的江母。
“這位阿姨情緒太激動,周敏,你去給精神科那邊打電話,叫他們來人看一下,最好帶上鎮定劑。”孫哲禹跟旁邊的護士交代著,護士愣了一下,點點頭就出去了。江父一看情況不對,拉著江母就往外走,邊走邊說:“大夫,我家老太婆就是氣頭上,我勸勸她就好了,不用看精神科。”江母半推半就的被拉走了,哭聲傳了很遠,直到他們消失在走廊盡頭。
“你沒事吧?”孫哲禹看了一眼低頭坐在床邊的莫欣塵。莫欣塵用手擋著臉,搖了搖頭。孫哲禹拉開莫欣塵的手,看到她滿臉淚痕,臉已經腫起來,嘴角還有一絲血跡,不由暗罵了一聲,轉身離開了。
“給,敷一敷,消腫快。”孫哲禹遞過兩個冰袋。
“謝謝。”莫欣塵接了過來,依然沒有抬頭。
“你怎么那么傻,剛那是你公公婆婆吧?明明是他們兒子不對,都把你害成這樣了,還來找你麻煩,你為什么不躲呢?”孫哲禹忍不住為莫欣塵叫屈,莫欣塵在這住院十多天了,警察和交警都來過,她的情況他也從穆琪和于楓那里了解了不少,別人的家事他本不該多嘴,但看到眼前這一幕,他實在忍無可忍。
莫欣塵看著地板,平靜的說:“他們說的沒錯,不是我,他也不會來陌城,也許就不會發生這些事。他家里本來就是不同意我們結婚的。”莫欣塵的眼淚又流了下來:“可能我就是個掃把星,他要跟我離婚是對的。我把這些告訴他們,太殘忍了,毀了他們心里的好兒子,他們接受不了,我能理解。”
“莫欣塵,你沒做錯什么,不要把別人的罪都抗在自己身上,你不是救世主,你也不欠誰的。”孫哲禹情緒有點激動,他不能認同這個安靜善良的姑娘有這么悲觀的想法,可勸慰別人從來不是他的強項。
“孫醫生,有個病人您看一下吧。”護士在病房門口喊道。
孫哲禹看了看縮在座椅里的莫欣塵,想再說點什么,最終還是沉默的離開了。也許,此刻她更需要一個人靜一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