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見過光么？

那種，直射進心靈的。

那扇門被推開時，門外的光照亮了躺在草席上的洛洛。

她已經沒有力氣爬起來了，奮力地睜開眼睛。

也許是在黑暗中困了太久太久，看見他的那一剎那，淚水止不住地落下來。

那個白衣少年。

就是洛洛的光。

洛洛不記得是什么時候被人抓進來的，一切記憶終止于頸后的劇痛。

每天一杯水，一碗飯，洛洛瘦成了皮包骨頭，在府中日日以淚洗面的母親看見洛洛的模樣便暈了過去。洛洛修養了三日才堪堪能直起身子。

她想起那束光，喚來丫頭問:“那位，將我救來的少年呢？”

“老爺夫人將那位公子在府里安置了，小姐盡管放心。”

洛洛點了點頭，躺下繼續休憩。

待到洛洛可以下床行走，已是桃花開遍的季節了，洛洛坐在樹下，品著聚仙齋的桃花酥，心中才覺開朗了些。

臉上忽有些癢癢的感覺，洛洛轉頭一看，是取下她臉上花瓣一身青衣的少年，她忙起身避開，卻因太久未行走而踉蹌了幾步，眼看要摔了，腰間一緊，卻是被那少年擁在懷里。

洛洛看著他，身后的洋洋灑灑落下大片花瓣，盡數灑在那少年身上。

那少年反應過來，連聲說著對不住。

洛洛紅了臉，低頭小聲說無礙。

“府里實在太大，不小心迷了路，不知這清沐閣如何走？”

“清沐閣……啊，你就是那位救我的公子么？”洛洛眼里閃著光問。

公子靦腆一笑:“不過舉手之勞，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不，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那公子現在可有職位？”

“不曾，但心向官場，只愿為國效力。”

“我爹爹是朝中大臣，公子便在府中多住幾日，也好讓我爹爹多多教導，以全公子志向了。”

洛洛抬頭看他，他向著洛洛淺笑著，眼里是純粹的堅定。

身后的陽光為他鍍了一層金，直直射進洛洛的心。

洛洛有時去后花園散步，能看見他的朗朗讀書聲，洛洛便躲在亭子里看他，他有時讀到志趣時便會輕輕笑，洛洛也不由自主彎了嘴角。

到秋圍時，洛洛跟著他的馬車去考場送他，那三日是食不知味，待到他回來便迫不及待去看，卻又不敢進去見他，好在爹爹看見了洛洛，招洛洛進去吃些果子，洛洛便能靠得他近些。

放榜之日，洛洛隨著爹爹一起去看榜，看見他高居榜首，開心得落了淚。次日他被皇上召進宮里，得了戶部侍郎的職位。

晚上母親來找洛洛，說:“洛洛今年，也及笄了，是大姑娘了。”

洛洛低下頭:“母親真是，說這些作甚呢。”

“我和你爹爹想，那位救你的公子，如今的狀元郎，是個爭氣的好孩子，雖然現在還未有府邸，不若，便讓他入贅，來日他自立門戶，你們便可搬出去住。”

“母親……那，那他同意么？”

“便是他提的親。”

洛洛抬起頭，眼睛瞪得圓圓的，嘴角忍不住彎起來:”洛洛，聽爹爹母親的。”

成親那日，京城熱鬧了一番，他也是爭氣，不日便為朝廷解決了大旱之患，皇上龍顏大悅，給他升了官還賜了他京中最好的府邸，洛洛與他和和美美地過日子，可過了兩三年卻仍膝下無子，他也不惱，安慰洛洛說聽天由命。

可京中卻謠言四起，說是洛洛患了野疾，命中無子，來往的婦人也對洛洛隱隱約約露出鄙夷之色，洛洛有苦難言，漸漸地也不與外界來往。

春節時洛洛歸家，卻見父母親氣色不佳，獨坐廊中聽見下人閑話，說是父親一連被貶，怕是官途再進無望，洛洛不敢揭父親傷疤，郁郁回府。

一月后，藺王竟舉兵造反，他為此連日不歸家，洛洛擔心萬分，夜夜枯坐園中。一日用完晚飯，洛洛坐于花園內亭下時，聽見丫鬟閑話。

“那日可真是嚇人，火光四起的，公子都不知幾日未回府了。”

“夫人日日茶不思飯不想，公子回來定會心疼了。”

“心疼？你還不知道么？夫人嫁于公子這么多年了仍無子嗣都是公子命椿榮下的毒。”

“怎么可能，公子那樣維護夫人。”

“誰知道呢，這件事我是聽公子書房的小葉說得真真切切。”

丫鬟的聲音漸漸遠了，洛洛支起身子，淚水流了滿面。

她讓陪嫁來的丫鬟去問，得來的結果卻是與那丫鬟說的無異，洛洛不明白他為何這么做，便安慰自己他是有苦衷的，但夜夜難眠。

造反之事才平靜了些，洛洛卻聽聞爹爹受牽連下獄，洛洛連夜回家，看見的只有一片火光。

洛洛當即暈了過去，在醒來時已回了府里。

洛洛撐著起了身，方才到書房時看見他在廊下與人交談。

“我終是，復了仇，父親母親若泉下有知，便也瞑目了。”

“恭喜公子，不枉公子辛苦謀劃一場。”

洛洛支不住身子，直直往下倒去，帶著身邊的花盆碎了一地，劃傷了洛洛的手。

前方兩人聽見聲響，轉過身來，洛洛看清那人，竟是那日在街上將她打暈囚禁于暗房之人，洛洛剎那間明白了。

他心里從未有過她，一切都一切，不過是要她家破人亡。

洛洛笑了，爬起來直奔大門，他追在后面大喊著關門，門在洛洛面前重重關上，洛洛回頭看了看他，竟覺得他臉上有絲悲痛。

悲痛？呵，怎么會，這一切不都是拜他所賜么？

洛洛邁開腳步朝著后花園跑，，那桃花開得正盛，落了滿園。洛洛跑到岸邊，轉身看他，輕聲說:“我這樣，你是不是覺得很好笑？我這么多年真心錯付，是我糊涂，從今往后，你便再無仇人，一身輕松。”

她直直往后墜去，看見他沖過來卻被旁人扯住，冰冷的湖水包裹了她，陽光撒下來，卻再也照不進洛洛的心。

滿池攪亂的花瓣，終究歸于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