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撲通，水花聲。

祖安底層，深暗溝渠，一顆光點浮起，緊接著是稀稀拉拉數顆，已不復出發時盛況。

“還好。”希維爾撫摸手中權杖，“終于找回你了——副官，報告損失。”

“是，公主，這次我們損失三十五人，還剩、二十四人。”一旁的副官額頭滴下一顆汗珠，他急中生智，“公主，出發前祖安答應了我們——”

希維爾擺手：“都是些下等貨色，稍事休整，我先去皮爾特沃夫取一趟貨，我一回來馬上返程。”

“是！祝您安康。”副官恭敬點頭，帶領隊伍再度下潛進深海。

而希維爾走到某一個無人的角落，空蕩蕩的腳步聲回蕩在漆黑的通道里，她脫下厚重的海牛皮潛水服，露出內里窈窕有志的緊身衣——一種復合纖維，這還是皮爾特沃夫那位大人贈與的，都是帝國的面子。

帝國的面子，沒人敢不給。

一想到這里，希維爾就暢快地笑起來，自從牽扯上恕瑞瑪皇室莫名其妙的血緣關系，自己就再也不用過那刀尖上舔血的雇傭兵日子了——管它什么動亂，什么擴張，只需要現在自在就好，希維爾向來不是個深謀遠慮，老實本分的苦干家。

哪里有刺激和利益，哪里就會有鮮血，不是嗎？而攫取利益的前提，是要有足夠的本錢，比如——脫下包裹游軀的緊身衣，換上淺黃色的碎花裙，再放下緊扎的長發。

卻忘了背后窸窸窣窣，如夢如幻的腳步。

“誰！”

一只耗子嘰嘰喳喳跑過，還沒來得及發出聲息就分成兩半，希維爾的十字刃向來精準。

“恰里喀爾。”希維爾愛憐地撫摸自己的十字刃，然后不舍地扔回潛艇中，連帶著權杖一起，“我們待會見。”

（八）

皮爾特沃夫上城，當然，這是來自祖安民眾的傳統稱呼，與之相對的，下城就是祖安。

在皮爾特沃夫人眼里，祖安被稱為黑暗市場——正是皮爾特沃夫人常常到祖安做的事，高價售賣，低價買進。作為世界上最齊全的原材料供應市場，祖安總是有很多市面上買不到的東西，而祖安也歡迎皮爾特沃夫制造的高端武器。

一個愿買，一個愿賣。

噔噔噔，富有韻律的高跟鞋聲，一對優美的弧線跨上了皮爾特沃夫的高塔“進步”。

皮爾特沃夫總共有五座高塔，北未來南曙光，東警戒西進步，最中間的是城主塔，這一代的名字是——青。

青鋼影的青。

高塔之中，一位全身海克斯裝甲的工匠正忙碌著，黃藍相間的裝甲和杰斯身上的如出一轍，看來是同一人的手筆。工匠聽見了腳步聲，放下了手中正鼓搗著的圓腦袋。

“你來了。”

“是的。”希維爾將長發撩至后耳根，以免正面迎上那雙機械雙眼，“大人，奉吾皇之命來取一樣東西。”

“讓它（注意這個稱呼，使用的是皮爾特沃夫對于野獸的稱謂）親自來。”

氣氛陷入沉默。

碩大的火爐前，工匠孤身一人，倒也像是沒把人放在眼里的樣子。

希維爾暗自捏緊拳頭，腰間的小匕首蓄勢待發，不過堅硬的海克斯裝甲令人無處下手。

“您最好聰明點。”希維爾輕松一笑，手指西北，“諾克薩斯人就守在外面，喏，如瑞瑪的盟友。”

“他們暫時還進不來？”工匠反將一軍，“不是嗎？親愛的公主殿下，你最好還是先付錢。”

該死。希維爾內心怒罵，表面上卻十分優雅地在不遠處的沙發落座，這里與其說是工匠的火爐，不如說是裝潢考究的實驗室，附帶上高塔上一覽皮爾特沃夫全境的落地窗，東西海岸的美景無一遺漏。

這里是個看夜景的好地方，希維爾心中默許，向呆立的工匠點頭示意：“我們可不是不付錢的顧客。”

“那也得有所表示。”工匠指著希維爾一身清涼，“閣下可不像做買賣的人。”

“付錢分很多種，一次付清，或者連本帶利。”希維爾雙手交叉撐住下巴，“我想作為一名未來的祖安領主，你應該把目光放長遠些。”

“比如？”

“比如祖安的地下火車。”

“地下火車？”工匠按下腰間按鈕，呼叫了幾位仿生機械人，惟妙惟肖的機械人冒著蒸汽，從角落端來幾杯茶水，隨著茶水一起落座的工匠還是不肯摘下面具，“那玩意兒早就過時了。”

“哦？是嗎？”希維爾掩嘴，未笑好似嗤笑，“那稀缺的海克斯水晶如何？事成之后，定當奉上一千顆。”

“一千顆！”工匠的動作一滯，直勾勾盯著希維爾，“一千顆？真的是一千顆？”

“我從不撒謊。”希維爾面容和善引人信任，但工匠并非心智低下之輩。

“抵押。”

“抵押？”

“在沒有付款之前，我需要些東西，讓你不得不實現承諾的東西。”

“您的意思是——”

“是的，親愛的恕瑞瑪公主，你現在有什么呢？”

希維爾格格笑起來，半臥在沙發上，老練地微瞇雙眼：“您想要什么呢？”

工匠讓手中茶杯的水灌進嘴唇：“你保證的水晶從哪兒來？”

“自然是祖安。”

“可據我所知，祖安一顆水晶也沒有了。”

希維爾佯裝疑惑：“但管事的告訴我整好一千顆。”

工匠抬頭：“來源。”

“交易。”

“好。”

“恕瑞瑪沙漠里，有數以萬計的水晶。”希維爾字字珠璣，“你們應該還不知道海克斯水晶是什么。”

工匠疑惑擺頭：“難道不是一種能源物資嗎？”

“能源物資么？”希維爾一笑，“也對，僅僅是一種能源物質，不過有一只大蝎子可寶貝得很。”

“大蝎子？”

“是的，一只變種水晶蝎，比海克斯戰船還要大上幾分，它棲居地底，日夜看管那些水晶。所以——”

“所以我提供給你們一具裝甲，然后你們擊敗那只大蝎子，作為回報，我的酬勞是一千顆水晶。”

“沒錯。”

工匠搖頭：“你不覺得我的報酬有點低了嗎？數以萬計的水晶，到我手里才一千顆。”

希維爾狡笑：“可您的出價只有一具裝甲。”

“一具裝甲一千顆？”

“是這樣沒錯，可如果——”

“如果什么？”

“沒什么，一切都按照出價來談，您也知道，其他幾座高塔也有不少人感興趣。”

“我不覺得他們對水晶感興趣。”工匠一提起其他人就嗤之以鼻，“那群軟弱無能的混蛋，一點都不知道科技的重要性。”

“我贊成您。”希維爾起身做禮，“尊敬的大發明家，黑默丁格先生，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恕瑞瑪小姐。”

希維爾微微不悅，在低沉的踢踏聲中下了高樓。

（九）

“黑默丁格，計劃如何？”

“尊敬的城主大人，一切都在計劃中。”

“你知道這筆海克斯水晶的重要性。”

“是的，我不會心軟。”

“很好，伊澤瑞爾那邊怎么樣了？”

“我們的探險家還在艾歐尼亞的寺廟呢。”

“哦？可有新發現？”

“是的，據說找到了關于暗裔的第一手資料，還有——”

“杰斯呢？”

“杰斯被‘請’去先驅那邊了。”

“請？”

“是的，派人請的，您也知道，未來先生脾氣不大好，一直不肯配合我們的治療。”

“也罷，對了，我需要的東西呢？”

“早就準備好了，您看——”

“嗯，以后就靠你們了。”

“是，尊敬的城主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