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歡看著口不能言、耳不能聽的葉沈如，眸子暗了暗。

這似乎并不是一樁簡單的投毒案！

沈婧口齒不清的敘述還原出來的事件疑點重重。

葉沈如被確診為鉈中毒之后，沈婧就在楊西文教授的建議下向B大的化學系主任、學生工作處的處長韓方教授提出報案的請求，韓方隨即向B大的大學保衛部的部長兼B大派出所副所長報案。

三日后，警方正式立案調查。

就在警方立案調查的前一天，葉沈如的宿舍發生過一樁盜竊案。

宿舍被竊賊翻的底朝天，但是一番清查下來，發現并沒有丟失什么貴重物品，頂多就是衣物、書籍被翻出來晾在左右靠墻的床鋪中間的走廊上，宿舍一片狼藉而已。

丟失的，只有葉沈如的洗漱用品以及一個平日里喝水的塑料杯子。

距離葉沈如被投毒的時間過去太久，再加上宿舍遭到盜竊，現場被破壞，使得這件案子的取證變得極其艱難。

并且宿舍發生盜竊案的這件事情被隱瞞了下來，不止學校、還有警方都守口如瓶，沈婧之所以得知，是很多年之后的一位退休的宿管阿姨無意中透漏給她的。

鉈是一種劇毒的化學物品。

對人體能夠造成非常大的傷害，葉沈如就是一個例子。

所以，鉈鹽的管控是非常嚴格的，有專門的化學物品監管機構進行把控，據監管機構所言，清溪市工作中需要使用鉈或者鉈鹽的單位只有二十來家，能直接接觸到鉈的也只有二百多人。

當時，B大一共有七個人可以接觸到鉈鹽，分別是兩名化學系的教師、三名女研究生和兩名本科學生，這兩名本科學生的其中之一便是趙令——葉沈如的同班同學兼室友。

化學系的女研究生與本科生并不住在同一棟樓上。

也就是說，這七個人中，只有趙令可以近距離的接觸到葉沈如的日常用品，有投毒的客觀條件。

警方排除了葉沈如本人曾使用或接觸過鉈鹽的嫌疑之后，又對其家屬進行了調查……排除了自己、家人無意中接觸鉈鹽的可能之后，警方便確定是有人故意投毒，開始當做一樁刑事案件偵查。

鑒于B大嚴格的宿舍管理制度，警方把嫌疑人的范圍劃的很小，并且對符合這一條件的趙令進行傳訊調查。

因為趙令是B大化學系的另一位佼佼者，也出于對犯罪嫌疑人的保護，這次傳訊是秘密的，知道的人不多，參加審訊的是兩個有三十年審訊、偵查經驗的老刑警。

經過一番詳細的審問、調查，趙令被列為葉沈如案的犯罪嫌疑人。

半個月之后，警方宣布結案，以“超過法定期限”為由解除趙令作為嫌疑犯所收到的強制措施，但是，最匪夷所思的便是，警方并未告知葉沈如的家人，案子已結，沈婧無數次的往警局跑，幾乎跑斷了腿，得到的答復一直都是“正在調查中”。

一直到十年后，申請信息公開的時候，沈婧才知道，這樁案子早在趙令從警局出來的時候就已經結辦了。

警方的態度很含糊，各種表達也是模棱兩可的。

沈婧求救無門，使盡了各種方法都不得上訴伸冤……奔波了幾年之后，她只能被迫放棄。葉沈如在第五醫院、清溪市協和醫院住院的那段時間里，各種身體檢查一天接著一天的做，各種昂貴至極的進口藥物不要命的往身體里灌，最后清理賬單的時候，光是檢查費用便高達六十萬。

雖說沈婧家境比那個年代的一般家庭要富裕得多，可一下子拿出六十萬，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聽著就像個笑話，那個時候的錢，特別值錢，六十萬，幾乎是一個天文數字，就算是那些從事商業經營多年，且生意做得最厲害的成功商人，一下子也拿不出六十萬來。

沈婧為了籌款付清這六十萬的欠款，賣車、賣房子、向親朋好友們借，通過各種渠道募捐……最后傾家蕩產也沒有把錢還完，一直拖到幾十年后才連本帶利的還清。

但最可怕的并不是這些好似永遠都還不完的負債，而是葉沈如的身體。

雖然鉈毒已經排除，但因為鉈離子在體內呆的太久，損害了神經、血管和肌肉組織，使得葉沈如雙目不能視物，只能看見一點模糊的影子，全身的肌肉都萎縮下去，尤其是腰椎、脊椎更是變異……莫說走路，就是連翻一個身，抬一根手指都是難得。

看著曾經才華橫溢，前途無限的女兒變成這個樣子，沈婧心如刀割，恨不得以身替她。

沈婧為了照顧葉沈如，只能辭去工作。

可是還有六十萬的負債要還，以及葉沈如不斷治療所產生的費用，全家的衣食住行各種花銷，都像一座大山，把沈婧蹉跎得人不人、鬼不鬼。

沒有什么比摧毀一個風華正茂的姑娘更讓人心痛。

宴歡沉默著，看著沈婧痛哭流涕的哭訴：“當年參與這件事情的老警察們，大多都去世了，物證更是沒有……要重審這個被上頭壓下來的案子簡直難如登天……可是我真的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就這樣看著我的女兒一輩子就這么被人毀了，而兇手還能夠逍遙法外……生活的那樣滋潤……我不甘心啊……”

宴歡緩緩的看向沈婧：“這么說，你知道兇手是誰？”

沈婧一直佝僂著的身體終于直了起來，扭動脖子看向宴歡，撕心嘞肺的吼道：“兇手就是趙令！憑什么我女兒成了這個樣子……她卻能一直活得好好的，嫁了一個有錢的老公……躲在國外逍遙自在？”

宴歡想了想，安撫她道：“你別這樣激動！”

“其實這樁案子并不難審。”宴歡道：“投毒事件肯定發生在學校，學校相比其他地方而言，環境還是比較簡單的，學生們的心理素質也都不高……很快就能鎖定嫌疑人，至于為什么不了了之……是不是有什么難言之隱或是其他的隱情，我們都不得而知。”

“但要說，兇手就一定是趙令，卻未免有點武斷。”

“就算要銷毀證據……她為什么早不銷毀、晚不銷毀，偏偏選在葉沈如病因被查出來，警方立案之后去銷毀呢？對于她來說，早一點把證據毀滅不是安全更放心嗎？”

“而且，為什么要采用那種拙劣的手段去銷毀證據？誰的東西都沒有丟，偏偏丟的是葉沈如的洗漱用品，不是明擺著告訴別人，我做賊心虛嗎？”

“換做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