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桃搖了搖頭：“龐姨娘似是有些瘋魔……翻來覆去的就會胡言亂語，什么有用的都問不出來。”

如吟低頭撥弄著團上的香墜，心事重重。

龐姨娘是個身上有很多秘密的女人。

并不是她前世以為的那樣，只是個普通的妾室，爭勇斗狠，只盯準了嫡妻的身份不肯松嘴。

她來到劉家，到底是沖著誰的？

又為什么要扮做龐五姑娘？

她到底是誰？

蕊蕊又是她跟誰生下來的孩子？

她又跟榆錢胡同接生的那個接生婆到底有什么關系？

或者說，她背后的人的到底是誰？

這一連串的疑問讓如吟太陽穴隱隱的發疼，她沒想到龐姨娘的嘴竟然這么緊，什么都大聽不出來，對于她這樣油鹽不進的人到底什么法子才好用……正默默的想著，就聽到門外的婆子稟報道：“姑娘，大爺來了！”

如吟松了手上已經被揉亂的扇墜流蘇，打起精神來，去門口迎了慕如鄴過來，分主次坐下。

看著慕如鄴欲言又止一臉凝重的樣子，碧荷與灼桃就識趣的斟好茶，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慕如鄴這才說道：“事情已經傳開了，販夫走卒、仕林大夫、老幼婦孺如今都在議論歸元寺、相國寺挖出的尸骨的事情，尤其是宋家，滴血人骨確認了宋寧的身份之后，大鬧了起來，聽說已經寫了血書在宮門口長跪不起，要求皇帝派人重新審理此案。還有許多零零星星的人家也鬧了起來，跟在宋家的身后跪在皇宮門口，與宋家不同，他們是指名道姓的哭喊著要馮丞相還他們一個公道。如今，馮丞相和竇太后的腦袋可是大如斗篷了！”

“除了歸元寺、相國寺這兩處佛家圣地挖出尸體之外，還有上都城的其余幾處，也挖出了不少的尸體，無一例外的都是年幼女童的尸骸形狀。”慕如鄴越說越是心驚，凝視著如吟，嘆了口氣：“少說也有百十條性命……如吟，你老老實實告訴我，你何苦招惹這樣的人呢？”

“若是能扳倒他也就罷了，若是讓他緩過一口氣來東山再起，到時候發現是我們在背后推波助瀾……”慕如鄴的心情越發沉重：“實在是…….”

“民意所驅，縱使是高高在上的掌權者也不得不從。一條臂膀比起大宸江山，比起那誘人的權柄，實在是不值一提。更何況是馮郇這樣的佞臣，更是人人得而誅之！”如吟安撫慕如鄴：“兄長實在無須擔心。”

慕如鄴早知勸不動她，也并未真正想勸動她。

那樣活生生的人命，就這樣夭折，他瞧著也實在是觸目驚心。

難道位高權重，就可以草菅人命、逃脫大宸律法的制裁嗎？

慕如鄴心有是不甘，才肯順遂如吟。

今日說著一番話，只是想叫她明白后果并非他們承擔得起的。

便說起另一件事：“山上的香樹長得非常好，葉臨讓我來告訴你一聲，竇太后身邊的嬤嬤陪著長公主去山上走了一遭，又問了些養香的事情，葉臨被問的懵了，也來不及想對策，只好虛虛實實的應付了一番，好在沒出什么差錯。”

如吟沉聲道：“兄長務必要將香樹這件事宣揚出去……萬萬不可掉以輕心。”說著，起身走到桌案便，拿出了一個錦盒，將盒子中的一沓書稿遞給慕如鄴，“這是一篇香賦，兄長只要在茶館酒肆安插幾個人，吟唱幾句便是，到時候一定能引來感興趣的人。”

“尤其是戶部、工部的幾位尚書…….”如吟道：“不僅要讓百姓們知道，這養香的法子可以幫助他們減免賦稅，還要讓朝中的大臣們都知道，這些香樹產出的香料，是能夠填補空虛的國庫……”

“你這是怕竇太后秋后算賬？”慕如鄴臉上的笑容頓時比哭還難看：“你真是下了一盤大棋，竟連我也瞞著！”

“竇太后自然能查到，宋家得到的消息是我們告的密，去宮門前大鬧也是我們出的主意，前前后后鋪天蓋地的的流言也是我們放出去的…….為的就是折了馮郇！讓她逼不得已下令處置了馮郇，她定然心痛如絞，算賬是一定的……”如吟的聲音越發低沉：“所以，默默的做功績是沒有用的，我們一定要給她一個逼不得已——不能動我們的理由！”

慕如鄴看著如吟，眸光閃動。

他不明白，嬌滴滴養大的如吟怎么會有這樣深的算計……

只怕，叫宋媽媽到興元府找他去尋迦南香的時候，如吟已經謀劃好了今天的這一步——一步一步的走來，有條不紊的，步步在她的算計之中。

委實令人心驚。

難道真是這幾年的日子太苦了？

想起身份不明的龐氏，慕如鄴深深的嘆了口氣，慎重的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事關身家性命，我定然仔細小心再小心，你也不用太過憂慮，雖然得罪了竇太后，但說句大不敬的，這天下還是趙家的天下。永固侯府這幾年來再蕭條，也是皇后娘娘的娘家，只要他們承我們的情，我們的日子就不會太難過。”

如吟點點頭：“正是這個道理。”

兩人沉默下來，慕如鄴端起茶盞灌了兩口，才問道：“我剛剛進府的時候，聽見春草堂有絲竹之聲，想必你已經把那兩位姑娘許了淮溫？”

如吟點點頭：“府里才去了龐姨娘，我又不耐煩應付他，只好尋兩個厲害的絆住他。”

慕如鄴聽她這般說，沉吟兩聲，便問道：“如吟，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如吟只淡淡的說道：“自然是要與他和離的，只是時候未到。”

慕如鄴不覺間又嘆了口氣。

同是女兒家，她怎的就這樣多的心思？

搖搖頭，忽然又想起一事，慕如鄴的臉上就多出了幾分疑惑：“不過話說回來，那些尸骸怎么一夜之間都從土里冒出來了？”

如吟的眼前驀然就閃過了那個紅衣女子的身影。

她微笑著：“也許這就是，多行不義必自斃吧。”

慕如鄴點點頭：“這倒也是，他那般行徑，是個人都看不過去。”

如吟臉上的笑意一點一點凝固：“只可惜，這世界上，不是人的東西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