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星安離開教室，凌也對于她的無動于衷沒有任何表示。

身后很快傳來多嘴多舌的議論。

凌也默默地收拾好自己的東西，站起身回頭瞪著那幾個多嘴的同學。

他大概在地下賭場待久了，對人對事都能很快做出反應。

此刻，他的眼睛里陰沉沉的一片，黑白分明的眼里像是藏了什么吃人的怪物，讓人不敢直視。

加上凌也那少見而又慍怒的神情，一下子就讓那幾個人的嘴統一都乖乖閉上。

凌也沒說什么，收回目光走下樓，肖橙也趕緊跟著下去。

凌也剛到校門口，就看見星安正在綠植旁邊站著，似乎在等什么人。

“哎哎凌也，你長了幾條腿呀，能不能慢……”

肖橙朝凌也吼吼著跑過來，就看見凌也跟定住了一樣的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裝王八呢這是?

“干嘛呢你?”

肖橙拍了一把凌也的肩膀，他朝凌也看的地方望去，還沒看明白呢，就聽見凌也使喚起來他。

“手機借一下。”

凌也頭也不回就說。

肖橙露出個糟心的表情，拿出手機遞給凌也，他說：“你悠著點，剛買的，賊貴。”

凌也沒接，他這時候回頭就說：“你能幫我拍一張照片嗎？”

“拍你?”

肖橙說著對著凌也。

凌也搖搖頭，指了指不遠處的星安，“拍她。”

肖橙這才看見不遠處站著的人原來是一個女孩兒。

星安……

肖橙疑惑的拿起手機，拍了一張，他看著手機里的照片，問凌也：“拍她干嘛，你喜歡她啊？”

這本是肖橙無心的一句話，卻讓凌也的心里漏了半拍。

“照片洗出來記得帶給我，我給你錢。”

他說著往校門口走，腦子里不知怎么的飄過肖橙的話。

你喜歡她啊？

“嘖，”

凌也想的太入迷，一時也沒注意一個女的正向他過來。

“凌也！凌也！”

凌也被這喊他名字的聲音猛的拉回了魂。

他一抬頭，發現是許倩。

許倩自從把他帶進賭場后就再也沒叫過他，今天突然找他，讓他有些奇怪。

“怎么了？”

“今天賭場有事，你不用去守著，早點回家吧。”

許倩說著，從包里拿出來一百塊錢，遞給凌也。

“這個是這些天的守場費，拿著吧”

凌也沒想到自己會得錢，他愣了一下，接過錢，問：“什么時候回去守。”

許倩從包里拿出手機，她細白的手指劃過屏幕，大概是在找什么她說：“兩天以后吧，如果不用來我會通知你的。”

凌也點點頭，淡淡道了一句謝謝。

許倩對他笑了一下，笑的很勉強，凌也隱隱還可以看見她那化妝品掩蓋不住的的黑眼圈。

“賭場是不是出事了，”

凌也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這個。

許倩笑意加深了些，夏季的黃昏很漂亮，映襯出這個正直青春年華的女孩獨有的美貌，她說：“沒有啊，你想多了凌也，快走吧。”

許倩說完轉身就走。

可不管有沒有事發生，凌也都覺得許倩有些奇怪。

今天突然不去守場，凌也反而有點不適應，他攥著一百塊錢，在家門口站著不動。

這是他的習慣，他已經不知道從什么事開始抗拒起來這個家。

這個對他來說已經沒有太多念想的家。

只是令凌也沒有想到的是，家里的沙發上坐著一個人。

一個本該凌晨一點回家的人。

“媽。”

凌也淡淡的喊了一聲，轉身朝自己的房間走過去。

“等一下。”

同樣是毫無起伏的聲音，絲毫沒有感情一般飄在屋子里。

“你前幾天凌晨晚上都在哪里”

女人站起來，看著側對著自己的凌也，嚴肅起來。

“我在睡覺。”

凌也淡定的撒謊道。

“昨天你隔壁的李大爺的兒子說在賭場里看見過你，是不是真的?”

女人的聲音里帶著些顫抖。

凌也閉上眼睛，狠狠地皺了一下眉頭，他轉過身低低的“嗯”了一聲。

“我是去了，”凌也說著，他認真的看著女人，他說：“但我沒有賭，只是替別人守賭桌。”

女人聽著不停的搖頭，她似乎接受不了凌也的話，她說：“我真是對你太失望了，凌也。”

她說著聲音喑啞著哭了起來，一點點的抹著自己的眼淚。

“媽媽真是對你……太失望了”

媽媽……真是太失望了

太……失望了

太……失望了

太……失望了

失望了……

“你爸自從死了以后，媽媽一個人把你養大，我沒日沒夜的干啊，生怕養不活你……我害怕啊，害怕你也死了……”女人哭啼著說著，但很快，女人說著說著似乎所有的不滿和怨恨都猶如潮水般涌上心頭，接著她吼了起來，聲音嘶啞尖銳，她說：“可你為什么就是不能讓我省省心，為什么要這么折磨我，為什么為什么啊！”

女人終于一步步的走到凌也的面前，瘋了一樣的，雙手拍打著早已比她還有高一些的凌也。

“為什么啊……凌也”

女人哭著抓住凌也的衣服，痛苦而又絕望的反復問著。

凌也，沒能給她答案。

他只是等待著女人漸漸的冷靜下來。

良久，壓抑沉重的聲音才輕輕的響徹整個屋子。

“所以你就想要我死么……”

女人的身體明顯劇烈的顫抖了一下，身子反應僵硬的好笑。

凌也往后退了一步，家里沒開燈，昏暗的光線勾勒出他此時菱角分明的臉，而冰冷的眼神沒有絲毫波瀾。

一個爛藥瓶突然出現在女人的面前，她看見它瞳孔猛的放大，無力的往后退了幾步。

而她的表情足以說明一切。

凌也看見女人的反應如此強烈，他心如死灰般的說：“你還記得這個藥瓶子是不是，上面涂滿了膠水，目的很簡單，就是為了讓我死。”

女人一把搶過凌也手里的破藥瓶，她輕輕的摸著上面爛掉的瓶口，一下變黃的膠水還覆蓋在上面。

女人如同失心瘋般，雙手緊握著藥瓶，搖著頭，她嘴里碎碎念念著“不是的，不是的……”

凌也看見女人這樣子，他定在那里，眼里掉下一顆淚珠子，眸子里通紅一片。

也就是那一刻，凌也突然心里很難受，昔日最親的人要害他。

而他看見她媽這樣他心里就更加堵得慌，喉嚨里像是堵著一塊大石頭，又疼又噎人。

凌也的眼睛里濕了一片，通紅著微微發亮，他努力的抿了抿著嘴不許自己抽泣出來，看著女人，心痛如刀絞一般。

“是你干的吧。”

凌也的聲音又喑又啞，帶著一絲絲苦澀。

“不……不……不是的，”女人聽見這句話慌亂的搖頭，她抓住凌也的肩膀，搖著凌也的肩膀，“兒子不是的……媽媽不是……不是故意的……求求……你求求你……原諒媽媽……原諒媽媽好不好啊……”

話到最后，女人再也忍不住的放聲大哭，她坐在地上，無助凄涼的哭起來。

凌也苦笑著往后退了幾步，他面無表情的抹了一把眼淚，轉身就走。

“不要……不要走！”

“求求你了……”

女人瘋了一樣的喊道，她跌跌撞撞的從地上爬起來，一把抱住凌也，苦苦哀求著，“兒子……兒子你去哪里啊……你是不是不要媽了……凌也……媽求你不要走……媽求你了…”

女人抬起頭，她死活不肯放開抓住凌也衣服的手，嘴里哭喊著說：“凌也，你原諒媽好不好……媽只是一時糊涂……媽不是故意的……媽求求你了……求求你”

凌也眼里嘬著淚，他冷笑了一聲，一把推開女人，啪的把門打開，跑了出去。

女人萬萬沒想到凌也會推開她，她急切的想要從地上爬起來，但身體如同失去平行，顛三倒四的又坐回在地上。

“凌也啊……”

女人垂頭低聲的念著凌也的名字，“媽不是有意的……不是有意的……不是有意的……”

女人哭腔著一字一字的重復著這句話，好像只要這么說，凌也就會回來，就會原諒她……就會叫她一聲媽。

失魂落魄跑出去的凌也瘋了一般的停也停不下來，他一直往外跑，直到喘不過氣才停下來。

“咳咳咳_-”

凌也重重的咳嗽了幾聲，精疲力盡的靠著墻，盡力平息自己的衰弱的肺。

開始呼吸困難了……

開始心口絞痛了……

凌也捂著心口，一臉難受的，他摸著口袋里，卻發現自己根本沒帶藥！

遭了……

凌也脫離墻的支撐，試著自己走幾步，卻發現，腳上無力的要命，剛沒了支撐就差點摔倒在地。

“嗚_”

凌也只覺得水已經漫過自己的心口，劇烈的壓迫感，和胸口的絞痛讓他痛不欲生。

“凌也?”

背后傳來一個聲音。

聲音很熟悉，是九叔。

凌也艱難轉身，上氣不接下氣道：“九……九叔……”

“藥……”

老九一看凌也這是犯病了，急忙過去扶住凌也，他想起來包里有藥，一把拿出來給凌也就和著干咽下去。

過了一會。

“咳咳……”

凌也咳嗽了一下，無力的倒在他的懷里。

老九嚴肅又半開玩笑的批評起凌也來。

“你小子怎么回事，藥也不帶，想提前去找你爸敘舊呀。”

埋在他懷里的凌也傻傻的笑了笑，可也就是這片刻的舒心，讓凌也想起來他媽的事情。

凌也咬著牙，把頭埋得更深，一把緊緊的抓住老九寬闊的肩膀。

“叔……她承認了。”

“什么?”老九沒聽明白。

“我媽承認了，”凌也帶著重重的鼻音，他說：“藥瓶的事是她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