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起了，其實還挺涼爽，可齊曉還是一后背的汗，一是因為嗆風蹬起車來有點費力，二是天晚了路上人越來越少讓她有點著急，更主要的還是因為她自行車后座上還載著一口大鍋，里面有半鍋茶湯還有不少雞蛋，雖然后坐上綁了一塊木板做支撐，但她還是擔心怕稍不注意就會來個鍋毀人摔，所以她精神高度緊張，用那只沒傷的右手緊緊抓住車把，還把后背繃得直直的，提心吊膽地盡最大力量保持著平衡。

齊曉賣茶葉蛋有十來天了，之前她就決定選在學校門口賣，因為這里既有人流量人員還不復雜，只是她選的這個學校有點遠，但這學校初中高中部都有，學生多，而且中午孩子們也讓出來，晚上還有晚自習，她想這樣應該能多賣點兒，所以遠點兒就遠點兒吧！

騎了二十多分鐘，終于到了金山洗浴那條胡同，這里沒路燈黑漆漆的，路也破，齊曉就下了車子推著，小心翼翼地往里走，所幸這會兒胡同口來了一輛汽車，那車停在那兒，車燈正好一直朝這個方向亮著，她便借著那光躲開路上那些坑洼，很順利地把車子推進了金山洗浴的院兒里，進了院兒她大大地舒了一口氣。

院兒里有盞昏暗的燈，她把車子推到院子一角，先放下車梯子，又用身子支靠著車子，扯了攔繩，右手把那鍋抱住，又抬起左臂用胳膊肘使力去幫著夾住，試了幾次終于把鍋慢慢抬起來又慢慢蹲低身子放下，那鍋總算安全落了地。可盡管她很小心，還是扯到了左胳膊上的傷，疼得她忍不住“嘶——”得吸了一口氣。

她蹲在那兒緩了緩，又掀開鍋蓋，看看鍋里剩的那些茶葉蛋，不由得嘆了口氣——唉！這買賣讓自己做的！她拿了個袋子把那些雞蛋一個一個撈了出來。比起其他冷飲零食，學生們對這健康又營養的東西倒并不太感興趣，所以她每天賣的并不太好，今天更是剩的多。

雖然這買賣不太好，可依她眼下的這個情況，也就能干個這個了，這個還是她想了好長時間才想出來的，賣茶葉蛋本兒小，也不用怎么動手，別管怎樣，雖然掙的不多，可總比一分不掙強。

她撈完雞蛋，拎著進了大堂。

“齊曉回來了！”在前臺值班的小劉和她打著招呼，小劉姑娘也是外地的，歲數還沒她大，家里困難，也早早出來打工賺錢了。

“回來了。”齊曉對她笑笑，從袋子里拿出兩個雞蛋遞過去，“值夜班餓了吧！吃個吧！”

“不吃了，你這一天也賣不了多少錢吧。”小劉推著不接。

“沒事兒！吃吧！也不值多少錢。”齊曉還是把兩個雞蛋放在柜臺上，之后左轉往里走，那邊是女浴。

“唉！齊姐！”小劉又在身后叫她。

齊曉停下回頭看著小劉，可小劉姑娘遲疑著張了張嘴，好像有點欲言又止。

齊曉似乎猜到她要說什么，就先開了口：“是不是經理又來了？”

“嗯，陳經理晚上過來了，又問你的事了，還是那幾句話唄！問你胳膊什么時候能好，什么時候能干活兒，說要老不好，就不能在這兒住了！你師傅差點和她吵起來。”小劉招呼她走近小聲說。

“是說住堂子里也不行了？”

“嗯、好像是那個意思。我看你還是早做打算吧！這經理也不是什么善茬兒。”

“好！我知道了。謝謝你！”齊曉輕輕點點頭，回身往女浴走，她沒有太多意外，這個她早就料到了。

這金山洗浴就是最普通那種大眾洗浴，也就是人們俗稱的澡堂子，這是一個大老板的眾多產業之一，也是其中最不起眼的，街面上有塊地方蓋了賓館，這塊地方在巷子靠里，不好干別的買賣，便開了個這。夏天是澡堂的淡季，沒有24小時營業，天天經營到晚上11點，現在雖然還沒到點兒，也已經沒客人了，搓澡的幾個姐妹都閑了，或坐或躺在換衣間的躺椅上等點兒。

齊曉進去把那袋子雞蛋放在躺椅上，招呼她們：“又有宵夜吃了啊！”

“又沒賣完？”大家知道這是又剩回來了。

“嗯剩了點兒。”

“我們不吃了，這壞不了，明天回回鍋再賣！”大家都推著，誰也沒拿。

“沒事兒！也值不了幾個錢！”齊曉打開袋子自己給人們分，然后自己也拿了一個剝了吃，她晚飯還沒吃，之前忙忙碌碌還好，這一歇下來倒覺出餓了。

“我們沒人吃這個！”——這時候她師傅從浴間走出來，說著話就又把雞蛋一個個斂回袋子里，系好遞給陸知齊，“一會兒去放大堂保鮮柜里！你這樣一天天的能賺幾個錢?今天賣了多少？”

“還沒算呢！”齊曉從褲袋里掏出錢來，這錢還真有一小沓，可惜基本都是一塊、兩塊的，最大票沒超過十塊。師傅幫她數了數，這一天一共賣了五十六塊錢，去了成本也就掙了有二十來塊錢。

“掙點兒是點兒吧！這要吃饅頭也能吃好多天了……嗝——”齊曉邊說邊吃，誰知道一下兒噎住了，忙拿杯子接了口水往下順，然后又是一陣“咳咳咳！”

“曉啊！我看你老這樣可不行啊！你這手老好不了，這生活真要成問題了！今天經理可又來找茬了。你真得想想辦法了。”坐她一邊兒的紅姐一邊幫她拍后背一邊說。

“經理那兒你別管她，有我呢，怎么也得賣我個面子。”師傅安慰齊曉說。師傅也算是這澡堂的元老了。

“唉！你說那個撞了你的是不是該負點責啊？弄得你都失去勞動能力了，不該給點兒誤工費嗎?”紅姐又說。

“找什么啊！那事兒本來我自己就有責任，人家不追究了就已經不錯了。”

“也是！這事兒也真沒法兒說。不過你這接下來可怎么辦？”紅姐看看她的傷臂說。

“走一步看一步吧！”齊曉說著拿了條毛巾往淋浴間走，“我先去洗個澡！出了一身汗。”

“這孩子心還挺大！”紅姐看著她瘦瘦的背感嘆了一句，“唉！也是個小可憐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