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后,眾人過來敬酒,而黃副千戶則是在一旁替梁派一一介紹。
“這位是鎮撫齊巖,這位是吏目魯道,這幾位是百戶茍張維、嚴狄、許立、曹迎予……”
“黃副千戶,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光介紹別人,卻把自己忘了。”聽完耿副千戶對介紹后,梁派笑著對黃副千戶道。
“哈哈......”
雖然不是很好笑,但上官的面子得給,眾人哈哈一笑,氣氛更加融洽了。
黃副千戶趕緊躬身道:“是卑職的疏忽,哪敢勞大人相問,賤名黃崖松。”
梁派掃了一眼屋里的眾人,心里已有了一些印象,尤其是那個張維。
還別說,這個千戶所窮得叮當響,但所有的官職倒是全部滿員一個不缺。
沉吟了一會梁派又問道:“本官初來乍到,但是有件事想要問一下諸位,咱們千戶所的軍田是否都還在,不知現在又是何情況,是否有人耕種?”
梁派的話一出口,整個屋子立刻就靜了下來,所有人都不說話了。
“怎么,沒人說話嗎?”梁派的臉色立刻有些難看起來,眼中冷芒一閃,“吏目魯道何在?”
“屬下在!”
一名年約三旬,面有菜色,頜下留著一撇胡須穿著一身長袍,書生模樣的中年男子站了起來朝梁派躬身作揖。
“魯道,你是千戶所的吏目,所有的大小賬目都歸你管。現在你來告訴本官,本千戶所,所有的田產一共幾何?現在還剩多少?分別都在誰手里?”
一聽到這里,在場的人心里都是一緊。
這人一旦牽扯到自己的利益就會緊張,古往今來莫能免俗,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梁派和魯道。
魯道苦著臉,吞吞吐吐的說道:“好叫千戶大人得知,洪武年間咱們千戶所應有軍田六千八百三十一畝,經過數百年的變動,如今咱們還剩下兩千兩百二十八畝,如今這些剩下的軍田里都在諸位同僚手里,咱們千戶所每年靠著這些軍田只能勉強度日而已。”
“哦?還有兩千多畝,不錯”
梁派冷笑了一聲,嘲諷的說了一句。
聽到梁派的嘲諷,眾人不禁齊齊苦笑,也有無所謂的,畢竟誰來都一樣
軍田被侵吞,軍戶變佃(dian)戶,營兵軍閥化,將門養寇自重,而后徹底崩潰,被滿清得了天下,造成后世幾百年的屈辱。
所以并不能單單怪文官的平時袖手談心性,臨危一死報君王。
恨不能炎漢三興,以致魏晉風流。
惜盛唐不開二度,至于五代流離。
梁派心里嘆了口氣。
這種事在哪都普遍,他還沒那么大的能力去管。
梁派重新坐了下來,又開始詢問一些事情。
眾人也不蠢,不敢在這些事上對梁派這個千戶隱瞞,畢竟一查就知。
自己要是說了謊,要是日后被人戳穿了那才糟糕呢。
你一言我一語的,漸漸的梁派這才對千戶所的事情有了大致的了解。
在明朝,軍戶地位很低,甚至低于民戶,但軍戶又是國家的重要兵源之一,所以有明一朝對軍戶控制十分嚴格,一般的軍戶必須終身服役,惟官至尚書時,方能免去軍藉。
問題就出在這里,用膝蓋想都知道,能當官當到兵部尚書,也就是部級干部的人能有幾個?所以在明朝兩百多年的時間里,能夠免去軍藉的人非常的有限。
更別說到了中后期,軍戶出身能當尚書就有鬼了。
不僅如此,軍戶的待遇也十分低下,每軍戶除出一余丁到衛所充軍外,還得多出一丁隨軍服勞役。
有些地方甚至曾令每軍戶出2-3個余丁,隨軍從事各種繁重的勞役。
軍丁前往衛所服役,其軍裝和旅途所需費用一律由家庭承擔,有點隋唐府兵制的影子。
軍丁在衛所服役期間,衣著自備,糧餉也不因生兒育女、人口增添而增加,所以軍丁的妻兒老小常常衣不蔽體,食不果腹。
軍戶也不因提供軍丁而免除一些徭役,其生活狀況尚不及民戶,不僅家人如此,到衛所的軍丁也不比家人強多少。
軍丁受到軍官們的層層盤剝,軍糧也常被軍官克扣,或拖欠不發,有的衛所幾年不發軍餉,一些軍士甚至以乞討為生,這樣的軍戶戰斗力也就可想而知了。
這也就算了,原本分給軍士們的屯田還常常被豪強、將校侵占,將官們不但讓軍士為他們種田耕地,甚至讓軍士為他們捕魚采木,販賣私貨,總而言之,軍士已成為他們手中的工具和苦工。
要說這些政策再一開始是好的,可朱八八太想當然了,都被后人玩壞了。
聽到這里,梁派的眉頭已經皺成了一個川字,雖然這些軍官們沒有明說,但梁派知道西龍門千戶所剩下的屯田肯定已經被這些軍官們瓜分了。
狗屁倒灶的事,梁派不想理會,可要人沒人,要地無地,玩個屁啊!
要想發展,得出多少錢才能填住這個坑?
也就得了個正式的名義。
屁股決定腦袋,做什么位置想什么事。
沒了吃飯的心思,匆匆的結束了這場接風宴。
當天晚上,梁派就在這個千戶宅子里安歇了下來。
躺在有些硬梆梆的床板上,梁派怎么也睡不著,頭腦里被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給塞滿了。
對于歷史梁派并不是考古學家,想著弄個官身,可以大發展。
可現在很頭疼,整晚再想著怎么發展。
今天的所見也給了他極大的觸動,那些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軍戶、女人和小孩仿佛在他眼前一一出現,加上路上所見的白骨和難民。
作為現代人,哪怕梁派天性涼薄,可都是同一個血脈,心里確實有一些不忍心。
為這些可憐的人做點什么,為這個亂世做點什么?
這個念頭在梁派的腦海里更加清晰。
就這樣,在翻來覆去中,遠處的天邊漸漸露出了魚肚白,很快第一縷陽光悄悄的那個云縫隙里透了出來。
......
“唉,反正最近賺錢不少,干脆到現代再多買一些糧食和物資過來,也算是安一下自己的心吧。”
第二天起床派人把黃副千戶叫來,等到黃崖松到來已經是一刻鐘后了,洗漱完畢的梁派正坐在客廳里喝茶。
黃崖松趕緊上前一步道:“大人,不知將卑職叫來有何要事吩咐。”
梁派沒有說話,而是繼續用目光打量著黃崖松。
直到黃崖松被看得渾身發毛才慢慢的說道:“黃副千戶,昨晚你所說的事情本官連夜思索,認為咱們千戶所的改變勢在必行,否則咱們真的要餓死了。”
黃崖松淡淡道:“好叫大人得知,昨日里那位吳主事管著咱們的糧草,而昨日.....怕是以后的糧草不好弄了。”話里有些埋怨。
“哼,這些尸位素餐的蠢貨,他們也就只能使出這點小手段了。”
這位吳主事想要好處,還說小依可愛,話里話外想把小依帶走,沒殺了他就已經很克制了。
停頓一會兒梁派說道:“糧食方面你不用愁,本官自然有法子,今日本官就先到真定城去,想辦法弄些糧食和衣物,發給千戶所的軍戶兵丁們,讓他們能夠安生的度過這個冬天。”
又盯著黃崖松的眼睛厲聲說道:“可如果有人想搞些本官不想看到的事情,那本官可就不客氣了。”
“當然,大人不用說卑職也知道,大人盡管放心。”
在黃崖松聽來,這就是在敲打他,別搞小動作,這讓他更加不滿。
梁派點點頭:“那就好,本官過會兒就走了,快則三五天,慢則十天,在此期間千戶所由你做主。”
“是,大人。”
囑咐完黃崖松后,梁派匆匆吃了點東西,就帶著趙三和楊大往山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