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誰的人生是別人的人生

深夜里，好友將她的QQ簽名改成了“人活著是為了什么呢？”看著這幾個字，我忽然陷入一種迷茫的狀態。仿佛一夜之間，又回到了青春期的那種心態，不知道明天去哪里，不知道未來會怎么樣。

千百年前，哲學家們不斷地討論人活著的目的和意義，但是討論來談論去，都沒有獲得一致的答案，也許根本就沒有一致的答案。就像千萬個人去看《紅樓夢》，總可以得出千萬種感覺一樣，為誰活著，為了什么活著，每個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答案吧。

我記得有一年參加同學會，不斷有人說起自己畢業之后的各種經歷，有人高中畢業之后選擇就業，跌跌撞撞很多年，生兒育女之后，忽然陷入迷茫，不知道自己是為了什么。也有人一直讀到博士，依然不想進入社會，只想在象牙塔里待上一輩子。也有人至今單身一人，羨慕別人的美滿家庭。也有滿臉疲倦的離婚人士，說起離婚后的生活，難免有些寂寞和滄桑。提到活著的話題，竟然都覺得自己是為了別人活，沒有一個人愿意為自己活。

“為自己活，有什么活頭，更是沒有意義?！蔽业囊粋€同學這樣說。我想起不久之前，因為朋友的介紹，認識了一位陶器鑒賞師。說起自己進入這行的經歷，這位先生一臉坦然：“我是誤打誤撞才進來的，而且也不算精通，我看陶器也不過才七八年光景。”

“您以前不做這個么？”我問他。

“我以前開公司，后來公司破產了。有段時間就回到老家，和父母一起種地。回想起來那段日子，也挺有意思的。后來在我父親的一個老朋友家里，發現了一個瓷碗，看著很有意思，就開始漸漸接觸這個行當?！?

“您破產了之后，怎么應付失敗的壓力？”是的，我一點也不關心他如何學會鑒賞陶器，如何做到專業，如何辛苦，我只是關心，那種成功爬上山頂之后，又一腳踩空跌落山崖時，到底是何種心情。

他倒是有些不以為然，只是笑了笑，想了一下才說：“我現在能記得的感覺就是麻木和空白，然后就是逃避。你想，我為了逃避，又一次回到了起點上。我那時候甚至打算過，回家跟著父親種一輩子地，覺得就此了卻余生，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但是，你曾經那么輝煌過，如何安心？”

“沒錯，心真是難安。我和父親一起種地干活，就是想著耗盡體力，疲倦不堪，然后倒頭就睡。但是，剛開始卻怎么也睡不著。越是累，越是睡不著。農村夜里安靜，只有蟲鳴。我抬頭看著天空，烏云遮月。忽然想到，人生控制成功不易，控制失敗則更加不易。失敗之后，需要有更多的耐心和毅力，面對自己的失落不要緊，更多的時候，還要面對別人的冷嘲熱諷。尤其是父母，表面看起來不擔心，其實我知道他們心里愁苦不堪。好幾次，我看到我媽偷偷地在廚房抹淚嘆息。我心如刀割，寢食難安。如果只為我自己倒也罷了，但是父母的感受我不能不管。但是，越著急越亂，心里竟然失去方寸，更不知道要怎么做了。”

“那么后來又是如何找到方向的呢？”

“其實也并沒有刻意去找方向，因為心思總是紛繁雜亂。我那時候也經常會問自己，活著是為了什么呢，只是為了功名利祿以及身邊親友嗎？問得多了，更加迷茫。有一次，我和父親去參加一位親戚的婚宴，在那里我看到一個陶瓷碗，覺得非常好看。于是了解了一下碗的來歷，這樣一來二去，發現自己對這個東西很有興趣，于是就開始了學習。我花了很多錢，買了很多資料來研究。我父母當時都覺得我有毛病的，他們以為是失敗讓我變得神經兮兮，我媽還在我面前哭過幾次。但是，我竟然不管不顧，開始全力以赴。那之后，我忽然明白，我其實從來也不是為別人活著的。我以前看到我媽哭，覺得難過，那是我為自己難過，為迷茫、為失敗、為沒有方向、為空落落的心難過。但是，后來我媽哭，我一點兒也不難過，我只是覺得我一定要做這件事情，我一定要在這條路上走下去，能走多遠走多遠?！?

“所以，你覺得人其實還是活給自己看的，是嗎？”

“最起碼，在我看來是這樣。我沒有找到想做的事情之前，都是活給別人看的。找到喜歡的之后，就是活給自己看?！?

他的話讓我想起英國作家毛姆的那本《月亮和六便士》，主人公思特夫克蘭德，為了追逐心中的月亮，丟掉了生活中的一切。即使最終身染重病，在塔希提島瞎了，依然無怨無悔。為自己活到這個份上，需要極大的勇氣?，F實中的我們，大多時候缺乏勇氣，沒有來得及尋找自己之前，已經將“活給別人看”這幾個字牢牢烙印在心里。

找到自己的喜好，何其幸運。但是因為沒有找到，我們就需要更多的慰藉。無論是為父母、為孩子、為工作、為愛人，都是為了心里不能沒有慰藉。

秘密就是不愿意為人知

朋友圈里經常轉發這樣的文章，標題通常是“告訴你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副標題是某某財經界人士的賺錢法寶，或者是某個特殊歷史時期、特殊人物的一系列“特殊事情”。每當看到這樣的標題，心里都覺得有趣，既然是秘密又如何被探知和發現的呢。財經界大佬賺錢的秘密，如果告訴了別人，那么他還拿什么來賺錢呢？歷史秘密更是如此，歷史只是當代人的歷史，并不是活在那段歷史當中的人的歷史吧。

但是，我們就是愛打聽秘密。我媽經常會問鄰居：“誰誰家的女兒為什么都三十多歲了還不結婚呢？”隔壁王大媽立馬開始興奮敘述：“聽說是談的那個男朋友啊，原來是已經結了婚的，那家姑娘白白做了小三，自己還不知道呢?！?

兩個老太太站在小巷子里，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說了兩個小時，甚至忘記了家里還有一堆惱人的家務沒有做完。

這也不是不好，這樣的秘密可以讓媽媽們忘憂，從已經厭倦了的日常生活中解脫出來，獲得一點點喘息。所以，大家都愛秘密。一看到這兩個字，就像蚊子看到血一樣撲上去。明星的秘密，尤其熱銷。誰能拿到第一手勁爆消息，誰就可以告訴廣大網友“周一見”。

有一位從事媒體工作的朋友說：“明星哪有秘密，能挖的全部都被挖出來，放在太陽底下，供人觀賞。誰讓他們是明星呢！”

真的沒有秘密嗎？在我看來，即使是明星，也有不為人知的秘密。因為世界上沒有兩片相同的樹葉，也沒有兩個相同的人。即使是生活在一起多年的夫妻，彼此尚有不愿意和對方說的一些話。丈夫做的一些事情，不愿意讓妻子知道。妻子的一些小動作，也不愿意讓丈夫看見。有了這些秘密，家庭就如同有了避風港一般。因為大家為了守護家庭和諧，不去揭秘，不去戳破，于是可以繼續一起走下去。

然而，生活中總是有人不斷地想要知道別人的秘密。狗仔隊想要知道明星的秘密，是因為有頭條可發，提升娛樂版面的點擊率或者是提升雜志的銷售量。尋常人生活無聊，除了明星的緋聞和秘密，還喜歡探聽同事、同學、朋友等人的各種秘密。

我的兩個同學小A和小B是多年好友，因為一次無意間的談話，小A知道小B曾經有過一段婚姻，不過時間很短，因為是閃婚閃離。聽到這樣的秘密，小A覺得很受傷。

“為什么她不愿意告訴我呢，我是她多年的好朋友??！”和我說這話的時候，小A臉上是無限的委屈和傷感。

“即使是多年好友，難道對方就不應該有屬于自己的秘密嗎？”我這樣問小A。

“但是，我對她都是坦誠相見，從來都沒有隱瞞過什么??！”

“真的沒有隱瞞過什么嗎？你應該再好好想想?！蔽姨崾拘。過了幾分鐘，她的臉色明顯已經緩和，點點頭笑了笑說：“算了，既然她不想說，自然有她的原因。我不應該這樣苦苦追究不放，傷害我們的友情?！?

小A算是尊重朋友，自此之后，沒有再追問小B閃婚閃離的原因。兩個人還是像以前一樣，做很好的朋友。

人不愿意說，你就不要探究。這是一種起碼的尊重。日常之中，我們終究沒有那么多利益要牽扯瓜葛，何必弄得大家都不愉快呢。但是有人就是不答應，非得問出個究竟來，結果自然朋友沒得做。

拿科技學者探究物理和空間秘密的精神，來探究別人秘密的人，我認為應該敬而遠之。狗仔隊尚且有基本的職業素養，知道他們和明星的關系是互相依存，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自有自己的分寸和底線。

但是，一味喜歡探究別人秘密的人，卻毫無顧忌，肆意妄為。比如有些父母跟孩子說：“說，到底是怎么回事，說！不說看我怎么打你！”有人霸道地對朋友說：“我諒你也不敢不告訴我。”想想真是可怕，這樣的父母，孩子一旦長大，一定飛也似地逃離他們身邊。這樣的朋友，一定會被人果斷地踢出“朋友圈”。

假想敵，那些惱人的假想敵

高中同學小武的女兒過生日，將照片發到朋友圈，我抬手點了個贊又八卦兮兮地問了一句：“希望女兒以后遇到什么樣的男孩子?。俊?

小武立刻回復：“所有要把我女兒帶走的男人，都是我的敵人。”女兒還沒有長大找到喜歡的男朋友，父親已經把未來的女婿當作了“敵人”。這個敵人好遙遠，而且也并不真實，因此被叫作假想敵。生活中、工作中，假想敵真是多種多樣，不勝枚舉。

昔日臺灣作家三毛寫她與丈夫荷西的家庭生活，說到每次荷西的母親來看望他們，她總是感覺很緊張，做事情小心翼翼，生怕犯錯誤。不敢反駁婆婆的意見，怕惹怒老太太。為啥要這樣？因為荷西與三毛結婚之前，荷西母親曾經反對過倆人的婚姻，除了東西方文化的差異，大約也有年齡上的問題。故此（三毛比荷西大八歲），三毛覺得自己在婆婆面前戰戰兢兢，不敢多說多做。但是后來發現，老太太早已承認她是一個好兒媳，并祝福她和荷西美滿地生活下去。三毛松了一口氣，說：“原來我把婆婆當作了假想敵。”

婆婆、公公、老婆、丈夫、同事、同學，甚至是朋友，任何一種社會角色，都可能會成為另外一些人的假想敵。假想敵不是不多，是太多。

比如我的女朋友豆豆，她家境殷實，找了個沒錢沒車沒房的小伙子做男朋友。豆豆媽媽覺得難以忍受，立刻站出來反對：“我不同意，你說他愛你，他愛你什么啊，你就是被他騙了，被他迷惑了?！?

豆豆立刻憤怒駁斥：“他騙我什么啊，我有什么給他騙的，你就是嫌貧愛富?！?

豆豆媽氣得跳腳：“我嫌貧愛富，你自己去問問他，要是一個比他還窮、比他還沒錢的姑娘，他愿意娶嗎？”

即使有這樣的女孩兒出現，男孩不喜歡也不愿意娶。但是，媽媽們并不會這么想，媽媽們就是覺得這個小伙子愛女兒必定有所圖。因為男孩子要帶走自己心愛的女兒，作為母親，本能地先對這個人充滿敵意，將女兒護在身后，生怕她會受傷。因為怕傷害，故此產生心理防御，于是誕生出假想敵。

假想敵什么樣兒？比如在公司里，你不喜歡一個同事，感覺他處處針對你。于是，他就進入你的腦子里，對你擠眉弄眼做鬼臉，有時還會陰險狡詐地看著你，讓你覺得心里發毛。你步步小心，時時提防，不過是害怕他暗箭傷人。但是等來等去，卻發現此人并沒有給你帶來什么損失，也并沒有說你太多的壞話。哦，原來這不過是你一廂情愿承認的“敵人”罷了。

蔡健雅在《雙棲動物》里這樣唱：“愛過的人，都非得當成假想的敵人，不聞不問，卻反復提醒自己有傷痕……”這樣拼命虐待自己，當然會搞得自己整天郁郁寡歡、悶悶不樂。

曹雪芹在《紅樓夢》里寫賈環，因為覺得自己姓賈，故此在賈府里也算是個爺。雖然是庶出，雖然母親并不招大家喜歡，但他到了哪里，也愿意端個爺的架子。姑娘們不喜歡和他一起玩，也不給他面子，他也不識相，偏偏喜歡朝人堆里擠。過年和丫頭們賭錢，一開始是贏了，于是很高興地繼續玩兒，結果卻輸了，于是開始抱怨，還要耍賴不給錢。寶釵的丫鬟鶯兒說了一句：“明明是個爺，到來唬我們的錢。寶玉明明是贏了我們，卻也當輸給我們?！辟Z環聽了，心里氣炸，立刻跳起來說：“我怎么能同寶玉比！”

對啊，不能和寶玉比，因為寶玉是假想敵。怎么能輸給“敵人”，因此不甘心，不能比，偏偏又要比一比，于是朝人堆里擠，但是人家多說的一兩句無心之語，卻又被疑心是暗諷自己。于是碰一鼻子灰，弄得自己好狼狽。

設立假想敵，目的是讓自己變得更好更強大。如果設立太多的假想敵，覺得人人都是自己的敵人，都對自己不滿意，那其實就是對自己沒信心。每天面對假想敵，時時在意、處處小心，免得他傷了自己。弄來弄去，消耗心理和生理的能量，弄得自己疲倦不堪。其實，哪里有那么多敵人，不過是自己因為不滿意自己，一個一個在心里豎立起來的陰影罷了。

受傷的我們，用什么辦法來報復

朋友說起公司里一個優秀的員工，因為鋒芒太露，常常遭到各種排擠。明槍暗箭一起密密地向他發射過來，他不斷地左躲右閃。起先以為自己能夠躲過，但是總有疲倦的時候，一時不小心，躲不過去，便被無情射傷。受傷之后，“疼痛”難忍，便在茶水間里發脾氣說：“總有一天，我要報復這些小人?！?

可是要如何報復呢？和他們辯論一番？也不是很合適。向他們妥協，改變自己做人做事的態度？也很難做到。那么，就和他們友好相處，化干戈為玉帛？好像挺累的。那么，干脆就心灰意冷，不去理會算了？聰明睿智的明眼人士一看，就知道這個最行不通。那么，到底如何報復這些討厭的人啊？

香港女作家亦舒寫過一本小說，叫作《我的前半生》。說的是一位女士，大學畢業之后，就選擇馬上嫁人生孩子。做了十幾年家庭主婦之后，發現老公出軌了。老公要求離婚，女士心里當然不服氣，決心報復。但是，用什么辦法去報復呢？自己十幾年沒有在社會中行走，認識的人也只是家里的保姆、身邊的朋友，以及老公的朋友。

想讓朋友幫著處理自己的家務事，總歸很麻煩人家，因為人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也都有自己的苦惱，實在難以開口。想要拆散老公和那個插足的第三者，似乎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費工費時，還惹得心中怒火不斷，傷心傷肝。萬般無奈之下，女士咬牙跺腳，決定離婚。

在有些人看來，離婚真是一個愚蠢的選擇，離婚之后讓出位置，可以讓老公和小三雙宿雙棲。一定有人覺得這位女士懦弱無能了，一定會有人替她覺得委屈：這么讓小三得逞，真是便宜她了！這位女士當然也是心有不甘，但是她有自己的打算。

她走出家庭，重新走入社會。大方接受朋友的幫助，謀到一份職業。每日朝九晚五，勤于鍛煉，努力開始自己的生活。工作漸漸有了起色，休息之余，還去報名參加各種學習班。每日沒有斗小三的煩惱，也不必在乎老公幾時回家。沒有疑心，沒有暗鬼，人也變得比以前更加漂亮出色。終于有一次，和朋友逛街，無意撞到前夫和小三，她竟然輕松愉快地同他們打了招呼。覺察出自己靠著自身努力，已經走出陰霾，她的心中更加光明。

你看，多漂亮的回擊。沒有咬牙切齒，沒有撒潑打滾，沒有見血，只是讓現在的自己變得更好更出色更美麗而已。這樣的姿態，才是被傷害者應該擁有的。一哭二鬧三上吊，變成怨鬼，雙眼泣血，只會讓自己更加丑，更加遭人嫌棄。浪費了時間不說，最終受到損失和傷害的，也只能是自己而已。

職場亦然。有人給你穿小鞋，有人總是不配合你，有人覺得你是小角色……統統沒有關系，只需好好努力，勤學苦練，做好現在自己應該做的。十倍百倍地做好，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練好屬于自己的功夫，因為功夫一旦練成，就永遠屬于你，別人想拿也拿不走。不要擔心皇天會負了苦心人，雖然有時候，這樣的事情的確會發生。付出的努力，總是得不到回報。但是，你且記住，為自己做的事情，即使沒有得到相應的回報，心中總是沒有留下遺憾。

為什么要經歷那么多事情，為什么要活得那么累？都是為了老年不至于寂寞，不至于沒有回憶。所以，不要想著為誰，所謂的一切為誰都是為了自己。不懈努力，不斷經歷，獲得積累。幸運來時，總是可以獲得別人的欣賞。姜太公八十多歲了，不是還釣到了周文王么？

不要管是不是傳說，要看到的是姜太公不懈的努力。

功夫練成，再轉身看你當年要報復的人。他們還在那里營營役役，糾結了一幫人，原地不動地還站在原來的那個小圈子里，繼續對付著新來的人。沒有時間學習充電做正經事情，終于遭到無情淘汰。而你已經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當年那種報復的心情，都變成了浮云。

所以，拿什么來報復？就是那個更好的自己。

我們都是不適合旅行的人

在“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流行的時候，我和朋友朵朵著實頹廢了好一陣子。身邊的朋友，能旅行的都去旅行了，不能的也不斷地議論這個話題。朵朵和我，參加聚會的時候，因為插不上嘴，就在一旁默默地吃。那段時間，我們成了名副其實的吃貨。

朵朵不去旅行，是因為她有人群恐懼癥。這是她的說辭，其實就是因為不愉快的經歷，讓她有了心理陰影。一次是我們大學的時候，趕上十一國慶節去天安門廣場看升國旗，人圍得像鐵桶一樣，朵朵和幾個同學被圍在了里面，我和幾個同學被圍在了外面。五星紅旗伴著國歌升起來的時候，我們差點被相機的燈閃瞎了雙眼。

儀式結束之后，上一刻還安靜肅穆的人群，忽然亂糟糟地四散開去。我們站在原地等朵朵他們過來。遠遠地，就看見朵朵一瘸一拐地由另外兩個同學攙扶著，眼淚汪汪地走了過來。去醫院拍了片子之后，朵朵被確診為“軟組織嚴重挫傷”，差一點腳趾骨就骨折了。在床上躺了一個星期之后，朵朵發誓以后再也不去人群之中了，她說看到“人潮擁擠”這四個字，都覺得脊背發涼。

大四的時候，我們準備畢業分別之前組織一次聚會。大家一致選擇去爬香山。到了山腳下，朵朵還一臉的興奮，爬了一會，看到不斷經過身邊的上上下下的許多人，朵朵忽然抓住我的手問：“我是不是不該來爬山啊?！?

我們正說著，一個快速下山的人經過我們身邊，無意間撞了朵朵一下，朵朵一個趔趄，我連忙抓住她，我們倆都被嚇呆了。等回過神來，朵朵果斷地說：“我不爬了，我要去山下等你們?！?

從那之后，朵朵的“人群恐懼癥”便一發不可收拾。按她的話說，只有受過傷的人，才知道傷有多疼。工作之后，一到黃金周這類的假期，大家都忙不迭地開始商量著去哪里玩兒，去哪里旅行。朵朵拿著電視遙控器，不斷地換臺，我們知道她的“恐懼癥”又犯了。

朵朵因為害怕人群不敢旅行，我則是完全因為沒有興趣。朵朵曾經問我：“為啥你不去大好河山呢，你又沒有恐懼癥。”我是因為懶，我給自己找借口。事實上，我最介意的還是能不能在旅行中看到好的風景。雖然我沒有朵朵的恐懼癥，但是我也不喜歡看人群。

我離開工作的地方，去另外一個地方，要么是因為公事出差，要么是因為回老家，要么是因為參加外地同學的婚禮。當然，這些都不能稱之為旅行。不過，在這些旅程中，有時的確也能看到很好的風景。

有一次，因為參加一個朋友的婚禮，我們去了一次貴陽的花溪。因為不是旅游季節，人不是很多，加上下著小雨，天氣有點涼。我想起蘇軾那句“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覺得無比愉快。幾個同學聚在一起，一路看了樹葉上的雨滴、清澈的小溪、濕漉漉的林蔭小道、各種野花野草，說著各種趣事，過了一個輕松愜意的下午。后來我想，我的人生中，這應該算是一次愉快的旅行了。只是這種時候不多，再遇到不知是多久之后了。

像我這樣持著一定標準，自然很難開始一次旅行。對于熱愛旅行的人來說，大約旅行的意義是多種多樣的吧，對于不喜歡旅行的人，又有各自的原因和苦惱。不過，只是不知道乘興而來、乘興而歸的旅行又真正能有幾次。

生活最終是你自己的選擇

君君是我從小一塊長大的朋友，她一直文靜甜美。和我其他的朋友不同，君君一直聽話懂事。我們還是小孩子時，喜歡到處瞎玩兒，每次喊君君一起去，她總是說：“我還得回家給弟弟做飯，我媽交代我的事情，我還沒做呢。”

君君的媽媽，我們都叫她陳阿姨。我媽有時遇到陳阿姨，就會夸君君。

我媽說：“君君是個懂事的孩子啊，你看你和君君爸都挺忙，君君還知道幫著你們做家務，還照顧弟弟吃飯。君君真是個好孩子，你看我們家那個，整天就知道和一幫孩子瘋玩兒，屁都不懂。”

陳阿姨笑呵呵地說：“我們家君君是聽話，省了我不少心。”

我和那幫屁都不懂的孩子都長大了的時候，君君也長大了。她出落得亭亭玉立，依然懂事安靜。雖然工作了，還是住在家里。我和幾個朋友有時會勸她說：“君君，搬出來吧，咱們也該獨立自主地生活了?！?

君君總是笑著搖搖頭說：“我爸媽不讓我搬，他們說一個女孩子住在外面，他們不放心，我也不想麻煩，在我嫁出去之前，就和他們住一起吧?！?

我和朋友們都各自租了房子或者是買了房子，平時休息的時候，就互相到彼此家里聚會。君君有時也參加，只是早早就走了。她說她媽讓她早點回家去。有時我們在背后也議論，說君君就是大家閨秀，以后有個好老公接手，就平安幸福地度過一生。

國慶節在我家聚會之后，大約又過了半個月。有天晚上，我接到陳阿姨的電話，她還沒說話，先哭了起來。我被她哭得心里發毛，趕緊問：“陳阿姨，您別哭，您別哭，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啊？”

“桐桐，你勸勸君君吧，這個死丫頭，怎么這么不聽話啊。我真是沒法活了?！?

“陳阿姨，君君到底怎么了，君君出了什么事？”

“這死丫頭，誰都沒告訴，談了一個男朋友。比她大了好多，還離過婚，有個孩子。她誰都沒告訴，誰都沒說，瞞著我和她爸，跟那個男人好了大半年了。你說你們一幫朋友，誰知道這個事情啊。我問了一圈，沒有人知道。桐桐，你知道嗎？”

我沒有否認，因為有一次，和君君逛街的時候，我們遇到了那個男人。君君當時沒有和他多說話，只是兩人之間的眼神交流，已經讓我明白許多。事后我曾經問她：“君君，你和那男的談戀愛呢？”

她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只是笑了笑。過了一會才說：“桐桐，你說我是一個沒有長大的孩子嗎？”

“誰說的?。磕憧?，多漂亮的一個大姑娘，多懂事，多賢惠。那男人說的啊，他真是瞎了……”狗眼兩個字我還沒有說出口，就聽見君君說：“這么多年，我都是圍著我爸媽轉。上班之后，你們都搬出來，只有我還待在家里。我的生活，幾十年如一日，我這叫生活嗎？我覺得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白，我覺得我真是白活了。桐桐，我媽肯定不會同意我跟這男的在一起。但是，我覺得我就是喜歡他，我愿意和他一起生活?！?

“陳阿姨為什么不同意你跟她在一起？”

“因為他比我大好多，還有個孩子。他是離婚的，他前妻出國了。他是個大學老師，我覺得和他在一起非常輕松愉快，我們總有說不完的話。桐桐，你說我媽要是反對我該怎么辦？”

我想了想，看著君君，因為有點激動，她的臉有些紅，眼睛亮晶晶的，閃著光芒。我點點頭，我說：“君君，愛情是你自己的，生活也一樣，無論是誰反對或者同意，她都不能代替你生活，你說呢？”

所以，在我們幾個朋友知道了這件事情之后，誰都沒有告訴陳阿姨。電話那頭，陳阿姨哭得傷心欲絕，一種強烈的背叛感籠罩了她，這個背叛者是她心愛的女兒，她傷心、失望、怒不可遏。她沒有從我這里得到任何有效信息，轉而又去其他朋友那里打聽，但是大家要么否認，要么含含糊糊。陳阿姨破口大罵，說：“這幫小兔崽子，幫著君君，帶壞君君！”

鬧了幾個月，君君還是從家里搬出來，計劃著要結婚的事情。我媽去公園遛彎，遇到陳阿姨，我媽說陳阿姨說著說著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她說她不會同意，她就跟君君耗著。生活一直平靜的君君，這回迎來了生命中的大風浪，我們都擔心她扛不住。但是，半年之后的一次聚會上，君君告訴我們，她準備結婚了。

“陳阿姨不是一直反對嗎？”我們都問她。

她笑笑說：“我媽想通了，她說日子是我自己的，以后我痛苦、傷心，過什么樣的日子，都是我自找的，與她不相干。還好，她終于想通了?！?

古龍說，人最重要的還是需要自己想通。事實上，無論想通或者是想不通，生活都是自己的。任何人都不能代替別人去生活，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人生軌跡。無論經歷什么樣的風雨、打擊和傷害，別人都不可能替你疼痛和流淚，替你心灰意冷，替你回心轉意。

生活就是你自己的，想要過什么樣的生活，想要選擇什么樣的人生軌跡，最終還是需要自己做出選擇。

日子是苦的，何妨多點笑

很久之前，我看見過一段對話，一個人問他的朋友：“你知道孩子一生下來，為什么會哭嗎？”他搖了搖頭，那人便自問自答：“因為他們知道自己生下來就是受苦的?！?

有一段時間，我一直以為這段對話是二丫媽寫的。二丫經常跟我說，她媽是吃苦的命，她每次拎著給她媽買的大包小包回家時，就會挨老太太一頓說。

“我又不缺這些東西，買它干嗎，浪費錢?！?

“我不對你好，還有誰會對你好?。坷咸鞝攲δ阌植缓??！倍菊f?！袄咸鞝攲ξ也诲e呀，我覺得挺好的?！倍緥屨f著，拿起腰鼓，又說，“我最近參加了個腰鼓隊，晚上準時七點和他們去公園練習。”說完匆匆忙忙地出門了。

二丫私底下和我說起她媽，經常一臉嚴肅的表情：“桐桐，我覺得我媽活得沒心沒肺的。”

“你真是目無尊長，竟敢說你媽沒心沒肺?！?

二丫嘆口氣，又說：“幸好她沒心沒肺，不然真不知道那些日子該怎么過去?！?

她說的那些日子，指的是她初中階段。那時，她爸和她媽離婚了，她媽又下崗了。初二期末考試結束，二丫生日那天，我們幾個同學請她吃飯。吃著吃著，她哭了起來，說不知道下學期還能不能和我們一起上學了。

我們幾個都沒說話，因為我們都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二丫還繼續哭，我們也不攔著，隨便她痛快地哭。過了幾分鐘，她終于不再哭了。拿起桌子上的雪碧，大大地喝了一口，又拿起筷子，吃了一大口肉末茄子。

“待會菜吃不完，我得打包回家啊。我媽估計又沒吃飯?！?

我們都不再吃，叫了服務員拿了餐盒開始打包各種菜。二丫又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打包。出了飯館，外面竟然下起了雪。我們頓時都高興起來，二丫把打包好的飯菜塞到大飛手里，跑到大馬路上，笑個不停。

我們把她送到她家門口，正遇到二丫媽，她抱著一大包東西，看到我們笑呵呵地招呼：“下雪啦，快進屋，等雪停了再走。”

“媽，你抱的什么呀？”二丫說著，跑過去幫她媽抱那包東西。

“我今天去了市場，批發了一包零食。正好你們來了，快進來嘗嘗好吃不好吃。”二丫媽招呼我們幾個。二丫露出心疼的表情。

“媽，我們都快沒錢吃飯了，哪還有錢吃零食?！?

“我不是給你吃的，你看看。”二丫媽指了指窗戶，我們都看過去，只見窗戶的旁邊訂了一塊簡易的木板，上面歪歪斜斜地寫著“商店”兩個字。

“咱們家不是離學校近嘛，我打算開個小商店。孩子們，別在雪地里站著啦，快進來。”二丫媽邊說，邊朝樓道里走。

二丫家住的這棟居民樓，正好挨著一個小學，一個初中。兩個學校的學生放學，交匯的那條路，正好經過二丫家窗前。

“當時我挑一樓的時候，你爸還說過我呢。這會我覺得是揀著大便宜了?！倍緥屝χ?

“你提那個酒鬼干什么，他都不要我們了。”二丫說著，又哭了起來?！安皇撬灰蹅儯窃蹅儾灰Ｋ粫染疲蛟蹅兡飩z，要他干什么。不要，倒是省了我不少心，也省了我不少力氣。”二丫媽說著，將那包零食一袋袋地拿出來。我們幾個坐在沙發上，她就一人給了我們一包。我們一邊吃，一邊說這個好吃，那個好吃。二丫媽就在旁邊，樂呵呵地看著我們。

初中到高中的那段日子，因為有了二丫媽的小商店，我們也能吃到各種零食。就靠著這個小商店，二丫媽把二丫送進了大學，又讓她讀了研究生。研究生畢業之前，二丫就找好了工作，第一月工資給她媽買了一件連衣裙作為生日禮物。我們幾個也都買了禮物，在二丫媽生日那天送了過去。

二丫媽做了一桌子菜，高興地招呼我們吃。把一盤涼拌苦瓜放在自己面前，把好吃的都擺在我們面前。二丫把那盤涼拌苦瓜從她媽面前拿開，嘟囔了一句：“還嫌苦日子沒過夠，又吃起涼拌苦瓜來了?！?

“挺好的日子，說什么苦啊?！倍緥尠芽喙嫌种匦露说阶约好媲?，樂呵呵地吃起來。

二丫后來跟我說，有一次，她媽去參加一個親戚的葬禮，大概是在葬禮上大哭了一場，又喝了酒，腫著眼睛帶著幾分醉意回到家里。二丫把她扶到床上，拿了熱毛巾來，準備給她擦臉，只聽她媽說：“二丫，你整天說我沒心沒肺的，咱娘倆日子夠苦了，媽得樂呵呵的，你明白嗎？”

二丫說她有時明白，有時又不明白。我們都沒有二丫媽的那種生活經歷，不能違心地說什么感同身受，我想到陳奕迅唱的那首《苦瓜》：“真想不到當初我們也討厭吃苦瓜，今天竟吃得出那睿智愈來愈記掛，開始時挨一些苦，栽種絕處的花，幸得艱辛的引路，甜蜜不致太寡……”聽到這幾句時，我總是會想起二丫媽那笑瞇瞇的樣子。

生活也許就是這樣，開始時挨一些苦，才能在絕處栽種出花，所以要樂呵呵的吧。

別讓那些成功的人傷害你的生活

大飛木著一張臉坐在心理醫生的辦公室里，十分鐘過去了，他依然保持沉默。心理醫生站起來，倒了一杯水，放在大飛面前。

“如果您不想聊，我們不妨聽聽音樂?！毙睦磲t生用詢問的目光看著他。

大飛依然沒有說話，只是端起水喝了一口。心理醫生點點頭，按了音箱按鈕，柔和的音樂立刻充盈了整個辦公室。一曲完畢，大飛終于開口：“剛才是什么曲子？”

“一首電影的配樂，電影的名字叫作《步履不停》?！?

大飛點了點頭，說：“好名字?！?

心理醫生也微笑著點了點頭，指了指大飛面前的水杯：“白開水不好喝，換杯茶喝嗎？”

大飛點點頭，忽然又搖搖頭。端起水杯，眼淚流出來。心理醫生沒有打擾他，靜靜等他哭完。

“我已經三十五歲了，”大飛說，“我創業失敗了?！?

心理醫生點點頭，并沒有說話，大飛繼續說：“我賠光了這十多年賺到的錢，還把給孩子準備上重點高中的錢賠進去了。我……我……為什么我這么倒霉？為什么命運待我如此不公平。我的同學A，明明沒有我優秀，但是他進了世界五百強企業，做到了主管的位置。我的同學B，明明沒有我聰明，創業的錢還是管他爸爸要的，但是他現在已經開了兩家連鎖店，生意紅火。還有我的朋友C，靠著投資，賺了很多錢，目前已經移民國外。我并不想賺多少錢，我只是想有自己的一份事業，我只是想讓我老婆兒子過好一點的日子，為什么這么倒霉，偏偏讓我失敗。為什么？我想不通?！?

“說說您的愛好吧，大飛先生？”心理醫生說。

“我的愛好？我平時也沒有什么愛好，喝酒只能喝一點，并不抽煙?！?

“您喜歡應酬活動和各種交際活動嗎？”心理醫生問。大飛喝了一口水，又無奈地笑了笑：“如果不是因為生意上的事情，我寧愿一整天和我兒子待在一起，教他組裝各種自行車，畫一些設計圖稿?！?

“您兒子因為您的陪伴快樂嗎？”

“他挺高興的，每次我們父子配合，總能完成一些復雜的組裝任務。我兒子有時還會組裝飛機模型，是那種仿真的模型，雖然有點貴，但是我愿意給他買?！闭f到這里，大飛笑了起來。

“您太太呢，你們相愛嗎？”

大飛點了點頭，臉上的線條柔和許多，他說：“她是我的大學同學，我們畢了業就結婚了，一直生活幸福。我創業的時候，她全力支持我。她是一個好女人，我對不起她?！?

“她知道您創業失敗的事情嗎？”

“是的，她知道。我失敗后，壓力很大，整天焦慮不安，晚上睡不著，還是她讓我來找您?！?

心理醫生點點頭，沉默一陣又說：“大飛先生，您說您很喜歡設計自行車？”

“當然，這是我這輩子唯一沒有放棄的愛好了。我中學的時候就喜歡，那時候沒什么錢，只能看看圖片。后來賺了不少錢，買了不少模型回來研究……”大飛滔滔不絕地說著自己的喜好，心理醫生在本子上寫著什么。一個半小時的談話時間很快就到了。心理醫生合上筆記，站了起來，大飛也站起來。“星期三我還是這個時間來嗎？”大飛問。

“不，您不用再來了?！毙睦磲t生微笑著說。

“為什么，我妻子說，最起碼需要一個療程才行。她非常擔心我?！薄澳]有什么問題，您只是被成功打敗了，并沒有被您自己打敗。只有那些被自己打敗的人，才到我這里做長期的治療。”

“我被成功打敗了？我不明白啊醫生?！?

“準確地說，您是被別人的成功打敗了。別人成功讓你失望失落，所以您硬著頭皮也開始創業，但是您自己也知道，那并不適合您，那也并不是您想做的事情。一個人總是勉強自己去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過自己不喜歡的生活，大飛先生，您應該感謝這次失敗，讓這樣的生活停止了。接下來，您只需要做少許調整，過您自己想要的生活就可以。”

“我自己想要的生活？我想要成功啊，醫生?！?

心理醫生笑了笑：“當然，您會成功的。成功的定義并沒有那么狹隘，每個人都有屬于他自己的成功?！?

醫生說完，將幾頁紙遞給大飛說：“這是我們今天的談話內容，您可以仔細看看。如果我猜得沒錯，您看完就會發現，其實您已經成功了一半?！?

大飛拿著那幾頁紙，疑惑地走出醫生的辦公室。他找了一處咖啡店，坐下來仔細看著那些談話內容，他本來以為這些內容會令他更加焦慮不安。但是，看著看著，他笑起來。

大飛喝完咖啡，伸了一個懶腰，看著外面車來車往，他微笑著走出咖啡店，他已經清楚要如何去過自己的生活。

無論走哪個方向，都是舒暢的

鬧鈴響了第三遍的時候，郭小寶一下子睜開眼睛，腦子也頓時清醒過來，嘴里念叨著：“不好，要遲到了，要遲到了。”一邊急匆匆地穿衣服，洗臉梳頭。跟一個客戶約好了十點見面，現在已經八點五十了。出門的時候，郭小寶在心里默默祈禱，希望B市交通高峰期已經過去了，不要讓他遲到。

花了十分鐘攔了一輛出租車，打開門，司機臭著一張臉問：“您去哪兒？”

郭小寶說了地方，上了車坐好。等紅燈的時候，郭小寶和司機聊天：“現在有了滴滴打車，你們這邊的生意受影響了吧？”

“唉，別提了。根本不景氣，我一天在車上待十幾個小時，根本賺不到什么錢。真是氣死人了。顧客都覺得那打車軟件叫的專車好，說什么干凈禮貌，還送水。抱怨我們這車不干凈，不衛生。您想想，我們一天在車里待這么長時間，睡覺吃飯都在車里，能一點味道沒有嘛？”出租車司機一邊說，一邊朝車窗外面吐了一口痰。

郭小寶皺了皺眉頭，沒有再說話。到了約會地點是九點五十，沒有遲到，郭小寶松了一口氣。因為談得比較順利，客戶答應第二天就簽合同。訂好了簽合同的時間地點，郭小寶決定放松心情，到處轉轉。他站在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

上車坐好之后，司機轉頭微笑看著他，愉快地問了一句：“先生，您去哪兒？”

“我想去釣魚，您知道附近有什么好地方嗎？”

“這您可真是問對了，我不久前還送幾個客人去了一個釣魚的地方。那兒環境比較好，價格也不高。還是那個客人告訴我的，不瞞您說，我也挺喜歡釣魚的。休息的時候，我經常也去那地方?！?

郭小寶也笑著點點頭：“好，那您就送我去那個地方吧。”

車子走了一會，又遇到了堵車。郭小寶無奈地嘆了口氣，司機說：“您別著急，現在不是高峰期，估計是等前面的那個紅燈呢?！?

“你們每天這樣堵車，都已經習慣了吧？”郭小寶問司機。

“開始是無奈，后來也真就習慣了。堵車的時候，如果有客人，我就更得耐心點。如果我著急，客人會比我更著急。如果沒客人呢，我就自己聽段相聲，哈哈一樂，也就過去了?！彼緳C笑呵呵地說。

郭小寶忽然想起早上那個臭著臉的出租車司機，不禁好奇地問：“對了，打車軟件是不是影響了你們的生意呀？”

“說影響，也的確是影響了。不是都說人家專車干凈，司機有禮貌么。其實吧，我覺得我們出租車也算服務行業，把車弄得干凈點，咱們做司機的有禮貌點，本來就是應該的，沒什么可說的?！?

郭小寶仔細地看了看這輛出租車內部，座椅套非常干凈，擱在他腳下的墊子也整潔。他點點頭，又問了一句：“那您一天在車上坐十幾個小時，還被人家搶了生意，心里能舒服嗎？”

司機笑了笑：“有時候不順心，想想也不舒服。但是，大多數時候，我還是高興的。我說一句實話，您聽了也許會不高興，但是我是這么想的，我們開出租車的，就是客人付了錢，讓我們到處轉悠。比如，有客人要去看夕陽，我就拉著他們去了。到了那兒，我也下車伸個懶腰，看會兒夕陽再走。您今天要去那兒釣魚，我把您送到那兒，準備喝碗魚湯再走。休息一下，還解決了中午飯。挺好的事情。所以，我覺得無論去哪個地方，我都是高興的，而且客人還是付錢的，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郭小寶忽然意識到，今天他真是太幸運了，按照時下流行的說法，他感覺全身都充滿了“正能量”。到了地方，要下車時，郭小寶對司機說：“師傅，坐您的車我挺愉快的。我從您身上學到了很多東西，如果您方便，請把名片留給我。不管什么打車軟件，以后我到這個城市出差開會，您方便的話，我會包您的車做專車。”

“那真是謝謝您的照顧?！彼緳C說完，笑著把名片遞給了郭小寶。這時，司機的電話響了起來，原來是一位老顧客要去機場“您看，我今天也挺幸運的。正好這個老顧客住得離這兒不遠，我也不能喝魚湯了，得趕緊去接他。”

郭小寶和司機道了再見，看著出租車開出了釣魚場。出差回來，郭小寶和我一起吃飯，說了這個司機的事情之后，還把他的名片留給了我，并且不斷地叮囑我：“這位師傅禮貌得體，車子也干凈，向你身邊的朋友推薦，去B市出差，就找他吧?！?

看著他熱情的樣子，我想起一位作家說過這樣一句話“快樂是自己找的?！比耸篱g的工作，大多苦悶無聊，能在這里找到快樂的人，的確不簡單。不過一旦找到了之后，就像那位出租車師傅一樣，無論開去哪個方向，心里都是自在和舒暢。

平淡普通又有什么不好呢

“春風無情吹落英，夢醒依然意難平。”

在我們高中同學的朋友圈里，一個叫方子的男同學，發了這樣的俳句。我看了看時間，是凌晨三點鐘。這位高中同學，近年來和我們這些同學的聯系日漸稀少。只有和他住在一個城市的同學大勇，對他的境況還比較熟悉。

春節時，我們都從外地回到老家，大勇也回來了，大家約好了聚一聚。席間有人說到方子時，大勇嘆了一口氣：“他最近得了嚴重的焦慮癥，整夜整夜睡不著。”

“他還要焦慮什么呢？工作那么好，賺錢那么多，老婆女兒都送到國外去了。我們這群人里，恐怕最不應該焦慮的就是他了?！闭f話的男同學，語氣里充滿了羨慕。

大勇告訴我們，雖然他和方子都在上海，但是他卻也不怎么能見到方子。方子他是個空中飛人，整天坐著飛機在國內外飛來飛去。大勇說他見到方子的那幾次，他都拉著行李箱，兩人匆匆說了幾句，方子又急著去機場了。

大勇知道方子在一家國內外知名的跨國科技企業工作，主管市場調研和部分地區的銷售，工作忙碌可想而知。有時回到上海，大勇會邀請方子到他家吃飯。邀請十次，方子也只能去兩次。

“吃一頓家常飯的時間是多久？不過半個小時。但是，他吃到十五分鐘，就已經接了三個電話。碗筷一放，說一句抱歉，又起身匆忙要走。有一次，去我家吃飯。我老婆菜還沒做好，他就用我的電腦訂了一張機票，說兩個小時后要飛舊金山。他真的太忙了?！贝笥抡f完，搖了搖頭。

“忙點好，賺錢可不就得忙嗎？像我們這些賺不到什么錢的，每天回家吃飯，還得看老婆臉色。我恨不得忙點，十天半個月不回家?！币粋€男同學說。

大勇笑著搖了搖頭，沒有說話。聚餐結束時，我問大勇：“方子因為什么事情那么焦慮，是不是很嚴重？”

“唉，據說是因為銷售業績下滑，市場調研也不順利。你知道他們前兩年在國內這邊銷售量總是第一，這兩年下滑得厲害，無論是手機還是電腦，銷量都不如以前。他睡不著覺已經有半年時間了，每天都是靠吃醫生開的藥，才勉強睡兩三個小時。我過年前見到他一次，氣色很差。他老婆陪著他，說圣誕節放假要去國外休息幾天?！?

“我看到他在我們高中同學的朋友圈里發的那句話，凌晨三點鐘?！薄皼]錯，他還是睡不著?！贝笥聡@了一口氣，“這樣下去，真的對身體不好。方子就是太要強，太不甘居于人后了。他總是和我感慨，說真想過平常的日子。其實，我知道他根本也不愿意過平常日子?！?

平常日子就是像我們現在這樣，為了一份賺得不多不少的工作忙碌，送孩子上學，洗衣服做飯，去菜市場討價還價，節假日去和雙方父母團聚。這樣的日子過起來好嗎？我在心里默默地問自己，其實，很多次我也在心里羨慕過方子的生活。

“大勇，也許你可以勸方子換一家企業，反正他有能力，壓力小一點，也許就不會焦慮得睡不著覺了?！蔽艺f。

大勇搖了搖頭：“沒有那么容易，方子在這家公司工作了十年，公司股份、人際關系都放不下，各種事情盤根錯節。另外，他的父母以及他老婆的父母，還有兩個孩子，目前都在國外。生活開銷不小。

他那九歲的大兒子最近還準備進一個名校，你知道國外名校都是私立的，花銷不菲。方子要辭職，談何容易?！?

大勇的話，忽然讓我心中壓抑，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原來，硬幣有正反面這個道理，適用于每個人的生活。你得到一些，注定要失去一些。沒有幾個人如人們想象中那樣過著完美無缺的日子，就像法國的一句諺語說的那樣“這就是生活”。

回到家中，我發現父母早已經安睡。媽媽在桌子上給我留了張紙條，她不會用手機，至今也不會發短信，只會打電話。她在紙條上寫：“明天一早還得去給舅老爺拜年，聚會回來趕緊睡覺，不然明早起不來?！?

我把腳放在熱熱的水里，心里覺得無比踏實和快樂。方子難道不能夠丟掉一切，回到人群中過這種平淡生活么？不是不能，還是不想。我忽然想到其實生活本身，就像一個冰冷的機器。你從它那里拿一些東西，它也會毫不留情地從你身上奪走一些東西。一點不會讓你占便宜，不會跟你講感情。它說，拿一些換一些，選擇得到什么和失去什么都是你自己決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