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經有一架做工精美的木雕鋼琴，是父親為他做的。

只有巴掌大，卻固如銅鎖，緊緊栓著老家破屋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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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他總比鄰居家的小孩得意，因為他的木匠爸爸總能給他做出許多新鮮玩意，讓其他小孩好一陣羨慕。

然而也不免有挫敗的時候。

比如每當爸媽吵架，他都不免思考，木匠到底是不是一個丟人的職業。

他常常望著那架鋼琴發呆，稚嫩的手觸摸著，小鋼琴底部細膩雕刻的，他的名字。

雖然這架小鋼琴不能發出聲音，但它是他的至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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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歲的某一天，鄰居家五歲的孩子欽來他家里玩，不小心摔壞了他的小鋼琴。

他的眼淚一下子掉了下來，但他沒有鬧，因為他看到欽霎時間手足無措的模樣。

“哥哥對不起！對不起！”說著，踮起腳尖想給他擦眼淚。

“沒關系！”他用力憋回哭腔，蹲下撿起摔成兩半的小鋼琴，對了對，想著自己的固體膠能不能把它們拼到一起。

欽突然想到什么，解下了脖子上系的小兔子吊墜。

“哥哥不哭，我把我的小兔子借給你，小兔子可以實現愿望哦！不過，太大的愿望小兔子就實現不了啦！”欽沒來得及思考修好小鋼琴算不算大愿望，只把當時叔叔告訴他的一股腦說出來，把小兔子塞到他的手里。

他知道，這只拇指大的小兔子，是自己爸爸送給欽的，他當然也知道，所謂的實現愿望不過是大人對小孩子的寵愛。

但此刻，他多么希望小兔子真的可以實現愿望。

“我想修好我的小鋼琴，這個愿望大不大？”他哽咽著。

欽才反應過來，這似乎的確是件難事，還沒來得及想出回答，他的父親冬走進孩子們玩耍的房間：“不大不大，你的愿望馬上就要實現啦！”

聽到爸爸溫柔的聲音，他抬起頭：“爸爸……”

欽有些愧疚地跑上前，要跟冬解釋剛才發生的事情。

冬卻溫柔地制止了他：“小兔子都告訴我了哦！”

隨即把藏在背后的手伸了出來，他的手上，是一架木質小鋼琴，相較前一個，則更加精致小巧。

他驚訝地睜大眼睛，看了好一會兒，才歡喜地撲到父親的懷里：“謝謝爸爸！”

欽看見他笑了，也釋然地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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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在學鋼琴，相對于其他學生來說，他學得更艱難一些。

因為他從來沒有擁有過一架屬于自己的真正的鋼琴，盡管如此，他也從來沒有埋怨過自己的父親。

他記得那個時候，每一次從培訓班出來，父親都會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有些同學會湊在一起酸溜溜地議論：你看，他都那么大了還要爸爸抱。

他卻能朦朦朧朧地從這個擁抱里覺察到很多。

母親說的虧欠，父親微笑的溫柔，路過琴行時的艷羨……都揉到這個擁抱里，讓它格外深厚、格外沉重。

他常常想，等他長大了，也要給父親一個大大的擁抱。

稚嫩的筆曾經寫下，他要成為父親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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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似乎咫尺可及的理想，卻在他十七歲時破滅了。

冬去世了，因為某種他翻遍自己所能找到的材料，也看不懂、學不會的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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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欽報考到他所在的城市，于是暫住在他租住的房子里，美其名曰，節約宿舍費。

他無奈地搖頭：“我還不知道你的德性，就你這脾氣，跟舍友沒住半個月，就得給人趕出來。”

他總是把那架小鋼琴放在桌子上，加班累了，一抬頭，就能看著它。

看著看著，眼里就有淚了，眨眨眼，眼淚就回去了。

這樣，就好像把疲憊都洗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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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天，同事將孩子寄在他這兒。那個頑皮的孩子拿起他的小鋼琴把玩，卻不小心把小鋼琴摔壞了一個角。

那熊孩子愣住了。

他也一陣恍惚。

“叔叔對不起……”小孩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稚嫩的聲音讓他又一陣恍惚。

“沒事，你先……去客廳玩吧。”他說，撿起了小鋼琴。

看著小孩出去，他關上了門。

他靠著門坐下，哭得像很久很久以前那個孩子。只是這一次，小兔子也失去了法力。

忽然有人敲門。

他慌忙擦干眼淚，起身打開門。卻看見欽背著左手站在門外。

他松了口氣，讓欽進來，又關上了門，嘆了一口氣，坐到床沿，眼淚又落了下來。

多么慶幸啊，他們還可以在彼此面前落淚。

“哥哥不哭，我把我的小兔子借給你，小兔子可以實現愿望哦！不過，太大的愿望小兔子就實現不了啦！。”欽輕輕拍著他的背，哄小孩似的語氣。

他看著欽脖子上的小兔子掛墜，苦笑著：“我想修好我的小鋼琴，這個愿望大不大？”心止不住地疼起來。

這一次，再也沒有人能維持小兔子的魔法。

“不大不大，你的愿望馬上就要實現啦！”欽伸出左手。

他的手上，是一架木質小鋼琴。

他愣住了。

“這……”

欽給他看小鋼琴底部刻著的，他的名字。

欽眼中有淚。

他一把摟住了欽，頭靠著欽的肩膀，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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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一天，他的小鋼琴又壞了，你就把這架給他。”

“叔叔，這……”

冬搖了搖頭。

“或許他長大以后，就不需要了，可是……”

“叔叔，我知道了。”欽忍住淚水，答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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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哥哥！”

“怎么啦？”

“我好像把叔叔弄哭啦！怎么辦？”

“你乖乖坐在沙發上不要亂跑噢！”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