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戚忽然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把小哥推車上的菜往大門內搬，魯恩搬起一個南瓜送到廚房，周嫂子看見了，慌忙接過，千恩萬謝道：“哪里敢麻煩先生，周音蓉看見了，又有話要說。”

“她要求的很嚴格嗎？”

周嫂撇撇嘴：“對別人一套，對自己一套，什么都是她做的，這個家里，就她干的活兒最多了，她說起來是夫人的妯娌，夫人信任她，背著夫人，她可……”忽然不說了。

魯恩笑了笑，大戶人家常有仆傭不和、乃至仆人們順手牽羊拿家中物品變賣的事，如同做仆傭的希望遇見一個好雇主一樣，做雇主的，也希望遇見一個好仆傭，而吊詭的是，人們常常都不能如愿。

因著晚上請客，周音蓉也在廚房幫忙。下午五點鐘的時候，太陽的熱力不減，陳夫人卻說要去湖邊走走，陳生道：“嬸嬸在廚房里。”

“我正好也想去走走。”恰好下樓的佩蕓說。

陳生拿出一把遮陽傘遞給佩蕓，陳夫人道：“你也出去走走，別成天悶在屋里，整個人都悶出毛病來了。”

陳生張張嘴，似要反駁，但又沒說出來，他看看魯恩，跟在陳夫人和佩蕓后邊往穿堂走，此時穿堂的門開著，風刮進來，很涼快。

魯恩怕熱，沒和他們一起出去，過了一會兒，他聽見門外有自行車聲和說話聲，抬起頭一看，原來是陸其聲和方執中來了，方執中的精神不大好，看來還沒有從上午受辱事件中走出來。他來到客廳，把醫藥箱放到窗前的桌子上，問道：“夫人呢？”

“佩蕓和陳生陪她去湖邊散步了。”

“她今天怎么樣？”

“沒聽見說什么地方不舒服。”

陸其聲看著方執中道：“我們也去后邊走走，很長時間沒到湖邊去了。”

方執中點頭，魯恩道：“我們一起去走走。”

他們順著穿堂走往松林，太陽的熱力已有所減少，陽光下的荒草耷拉著頭，一副干渴無精打采的樣子。

陸其聲道：“這花草也和人一起，有水滋潤生機勃勃，一旦無水，干枯毛焦、怏怏將死。”

雖然已經走過，松庭后邊的荒蕪還是讓人心生嘆息，兩旁的荒草幾乎掩沒了小道，荒草中有樹叉、野花，兩旁還有紫荊樹、木槿樹、桂樹，可以想見，以前這里是優美的一個地方。

甬道穿過的松林并不大，松林過去，就是亭子和湖了，松庭以前的主人，似是很有意趣的一個人，把家四圍整成山林，可惜家業調蔽，風景也荒蕪了。

方執中道：“這里收拾收拾，也還不錯。”

陸其聲道：“就風水來說，這個地方沒有弄好，松庭前面那個坡，好比是山，又在后邊挖了個湖，山是靠山，應該在房后，水是財氣，應該是房前，松庭正相反。”

“那時可能也找人看過。”

魯恩道：“這樣的事，一人一個說辭，甲說東好，乙說西好，沒有一定的。”

“魯先生不信風水么？”兩人齊聲說。

魯恩淡淡笑道：“同一棟房子住兩代人，上代人辛勤打拼，掙下了家產，謂房子風水好，下代人不走正道，家業衰敗，謂房子風水不好，那這房子，究竟是風水好還是風水不好？積善之家，必有余慶；積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古今同此理。”

方執中臉上仍是凝重，看著松林深處，道：“我在讀書期間，聽過幾次宗教講座，開業以后，遇到過很多問題，有時覺得毫無出路，不由就想到了這上頭。”

陸其聲道：“聽上輩人講起，以前戚家家業人口都興旺，自從他們老太爺接受新思想，挖了這個湖后，家業開始調蔽，人丁也不興旺，到佩蕓父親光仁伯這里，生的幾個孩子都夭折了，這才從外面抱回佩顏和佩蕓，光仁伯也早早走了，月浦人都說是松庭挖湖時動了地氣。”

在松庭長大的人，都沒有獨立意識，不管是佩顏、佩蕓還是陳生，也許真是地氣使然，不知是人的頹廢沮喪使松庭更加破敗，還是松庭的破敗讓人沮喪，愈發地振作不起來。

說話間他們已穿過松林，看見湖邊的亭子間，陳夫人坐在石椅上，看著湖，陳生和佩蕓立在湖邊，往湖里看著什么。

陸其聲道：“夫人，執中來了。”他邀功地把方執中往前推。

陳夫人站了起來，滿面含笑道：“執中來了，累了吧，快坐下來歇歇。”

方執中臉上露出笑意，但仍然沉重，道：“夫人今天感覺怎么樣？腿疼得好些沒有？”

“這都是老毛病了，今天不提這些。”

陳生和佩蕓回過頭，陳生招呼他們說：“你們過來，我有個計劃說給你們看是否可行？”

陳夫人搖頭微笑道：“計劃一套一套的，一個也實施不起來，盡說大話。”

魯恩和方執中一起往湖邊走，陸其聲落到后頭，只聽陳夫人說：“沒有做生意的頭腦，就不要想著做生意，計劃這、計劃那，錢不是好賺的，松庭的幾間鋪子，不是都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