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 血雨迷蒙
- 平定川頁先生
- 3019字
- 2019-10-23 15:59:35
牛海生抬頭,便看到了胡大海那張黑黢黢的大方臉,以及攀附在胡大海頭上的那條丑陋“蜈蚣”。胡大海臉上帶著笑,但那條蜈蚣卻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和丑惡。牛海生嘴角勾起,臉上的脂肪便向上蠕動,堆積在雙眼的下方,好似兩坨稀爛的腐乳:“呀,大海。”
胡大海“嘿嘿”一笑,從人群中勉力的擠出,站在牛海生面前,原本暖烘的干饃已經變得冰冷,卻依舊被他抓在手中:“牛老板衣錦還鄉,恭喜恭喜。”
“誒呀,你這是……大海你真是太客氣了。”牛海生瞇著雙眼,伸出兩只肥厚油膩的短手,握住了胡大海的大手。胡大海只覺得一陣的嫌惡,訕笑兩聲道:“牛老板這兩年可是發了財唻哇。”
牛海生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女子,吸了吸鼻子道:“這不是多虧鄉親們提攜,全靠大家提攜,我剛能有現在的成就。”
胡大海也看了一眼牛海生身邊的女子,只見這女子形貌不大卻生的極其秀麗,柳眉杏眼,身材窈窕,但眉眼間卻偏偏帶著一絲風塵氣,讓人忍不住想多看兩眼:“這塊就是新嫂子哇。”
那女子朱唇輕挑,開口嬌軟:“迭個兄弟是?”
牛海生咧嘴一笑,伸手攬住站在身邊的女子,那女子便順勢一倒,緊緊的貼在了牛海生油膩膩的胸前,牛海生一手悄悄的在那女子腰間捏了一把,另一只手卻在鼻尖上不住的揉搓著:“這塊是大海兄弟,我們是多少年的兄弟唻。”牛海生臉上的兩坨脂肪依舊緊緊的堆積著,肥厚的嘴唇也依舊如剛才般向上勾起,摟著女子的手卻暗暗的加大了力度,直捏的那女子腰間一塊青紫,三天都不曾消減。
胡大海鼻孔不由的翕動兩下,臉上卻也依舊笑著:“這新嫂子可真待見了,比原來兀幾塊都待見。”看到那女子臉色沉下去幾分,胡大海臉上的笑容也比剛才更深了幾分:“不知道這得多少錢剛能吃這的一塊婆姨了。這得花不少錢了哇。”
那女子剛準備想開口說些什么,牛海生的手卻又是在她腰間猛地一掐:“看你這說的,我這……我這不全是靠咱們大峪口的鄉親們抬舉了。要是沒有鄉親父老們幫襯的,我牛海生怎呢能有今日這樣的成就了。”
胡大海眼皮輕輕的抬了抬,手中那塊冰冷的硬饃不知何時已被他捏的粉碎,粉碎的硬饃就那么從指縫間滑落,混雜進地面的殘雪、落葉、垃圾和淤泥之中,又被輕輕掠過的旋風猛地帶起,飄散到遠處的墻角。
“你這話可是說對了。”胡大海大聲的咳嗽了兩嗓子,又猛地啐出一口黏痰:“要不是把村兒里噯煤礦包給你,你可真不可能像今日這樣的。”
牛海生吸了吸鼻子,嘴里輕聲的應答著:“是了,是了。”
胡大海又道:“噯咯你包了這煤礦也有三年了哇?”
牛海生眉頭不經意的皺起,鼻子依舊不住的吸溜著。鼻孔翕動的時候,臉上的脂肪便也不住的涌動著,像極了吞食泔水時的肥豬。胡大海猛地伸出手,沾滿硬饃碎屑的右手就那么重重的拍到了牛海生嶄新的月白貂裘上:“伙計們在村后頭噯煤窯里干了三年唻,噯時候說好的分紅,我們可能是一分也沒有見著。”
“噯,我說――”旁邊一個穿著黑袍的矮子猛地喊了一嗓子,又猛地向前走了兩步,站在了牛海生身后一步,胡大海對面的地方:“咱們牛老板是全涂水甚至全山西都赫赫有名的大老板,就憑牛老板噯地位,還能日哄你胡大海不成?再說了都是鄉里鄉親的,無非就是早幾天晚幾天的事情。”
胡大海看了那黑袍矮子一眼,臉上卻忍不住忽的笑出了聲:“金塘子。”胡大海咽了口唾沫,眼睛微微的瞇起來:“你說的這是甚話了。海生子和我是多少年的兄弟唻,我們還能為了呢的幾塊分紅錢傷了和氣了?我還能不相信海生子的為人了?就是你計金塘得了羊兒病瘋毬唻,得了花柳病死毬唻,我都不可能不相信海生子!你說是不了,海生子?”
牛海生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黑袍矮子計金塘的卻連胡子都已經翹了起來。他本就是礦上的賬房先生,煤礦的收支盈虧沒有人比他更加清楚,也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些年牛海生到底賺了多少,貪了多少。但既然吃著牛海生鍋里的飯,他就絕不可能去砸牛海生煮飯的灶。更何況還時不時能有些肉吃呢――煤礦的賬目上只要看起來合理就行了,至于他計金塘偷偷的拿一點,偷一點,都可以賴到牛海生的頭上――牛海生自然也對此一清二楚,但他計金塘的胃口便是再大,能吃下的也不過是一鍋燉菜里的小小一勺――可能連一勺都算不上呢?
計金塘撇了撇嘴,皺眉道:“噯咯大海你到底是想做甚毬了?”
“做毬甚?”胡大海搓了搓手,嘴角勾起一絲冷笑:“我甚也不做,我就是想找牛老板借兩塊錢唻。牛老板不會不借給我吧?”
牛海生咧嘴微笑:“怎呢可能不借給了,大海你說,你想借多少都行咯。”
胡大海輕輕的啐了一口:“不多不多,夠從涂水到京城的路費就行了,要是能行的話回來的路費也順道兒借給我哇。”
計金塘撇了撇嘴,譏笑道:“你胡大海一輩子最遠也就去過塊太原府唻,怎呢一下子要去京城了?”
胡大海哈哈一笑,看了看站在對面的牛海生和計金塘,又瞥了一眼站在旁邊緊盯著他的胡樹根,大聲道:“我還能做毬甚了,我不就是去京城里告告御狀,見見噯皇帝老爺,跟他倒歇倒歇你們這些貨是怎呢貪污民脂民膏來了!”
胡樹根面色猛地一凜,隨即打個哈哈道:“你看這塊大海,得老上叫人劈了一鐵楸,把塊腦子也給劈毬壞了。”
計金塘冷笑一聲,陰陽怪氣的道:“你可說哇么,噯俊彥子也真是了,怎呢就劈的大海得老上唻,本來就不是塊精明貨,這下子弄的徹底成了塊毬糊頭唻。”
“媽了個婢的!”胡大海猛地啐了一口,正啐在計金塘的臉頰上,那一口黏痰順著臉頰直流到計金塘的唇邊,說不出的惡心粘膩。計金塘只覺得一陣氣血上涌,恨不得當場把胡大海撕成八段,胡大海卻也已經是暴跳如雷,好似點著捻子的炮仗:“你他媽婢的計金塘,活該你婆姨和別的男人睡唻,活該你是噯綠不拉幾的活王八!”
圍觀的眾人忽的一陣的哄笑,間或有幾句生殖相關的詞匯從人群中冒出,卻又被新的哄笑聲所掩蓋――計金塘的婆姨雖算不上賢良淑德,但也絕不會不守婦道,胡大海的話自然是在無中生有――但這又如何呢,這筆賬反正都會算到他胡大海的頭上,他們便是笑笑又能如何。
胡樹根只覺得臉上一陣的發僵,好像被人在上面刷了一層漿糊一般,勉勵維持的笑容此刻都已經僵硬,只覺得腮幫子都已經發酸,好似吃了兩個未熟的山里紅一般:“牛老板這邊請,鄉親們沒甚事情的都散了哇。”胡樹根看了看掛在半空中的太陽,只覺得今天的陽光出奇的刺眼:“不早唻,該回的吃晌午飯唻。”站在一旁的李力生見狀趕忙大聲的催促起來:“都回哇,都回哇,都回的該干甚干甚的哇……”
于是原本就哄吵不斷的人群此刻都開始混亂的流動――往東的,往西的,收鈸的,搬鼓的……癡肥矮胖的牛海生此刻已經又上了那輛豪華舒適的馬車,只留給胡大海一個親切又不親切的微笑,那窈窕嫵媚的妙齡少女仍緊貼在牛海生身邊,只是走路的步子變得比原來更婷裊了幾分――一個人的腰間若是又腫又疼,那么她走路時就免不了要搖晃上那么幾分。胡大海還準備上前追問,卻已經被混亂的人潮所阻擋――兩個高大的黑影正站在胡大海的面前,將他死死的堵在原地。胡大海的個頭已絕不算低,卻仍比那兩個黑影低上半頭;胡大海的體格也絕算不上不壯,卻仍比那兩個黑影要瘦弱上三分。兩個高大強壯黑影將他緊緊的擠在中間,任他再怎么扭動搖晃也難以從中間脫逃。
十一
胡大海醒來的時候,只覺得渾身的骨節都已經碎裂,原本就陣陣疼痛的腦袋,此刻更是痛的像是刀砍斧鑿一般。原本泥濘的路面此刻已經上凍,一層厚厚的新雪已經蓋滿了大地,直將周圍的一切都變成了白色。胡大海整個人都已經和周圍的一切融為了一體,變成了一樣的白色。雪還在下著,潔白的新雪在夜空下顯得說不出的突兀。胡大海伸手揉揉疼痛的腦袋忍不住大聲的咒罵一句:“挨毬了。”
注釋:
羊兒病:羊癲瘋
糊頭:蠢貨,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