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間，其實風宇還是希望能夠得到肯定答復的——唐默痛快地一拍大腿，豪爽道：“買，買上十個八個的！”

然而，事與愿違。

經過深思熟慮，唐默抖抖脂肪堆積的兩腮肉，瑟瑟上前，趴伏在地。生怕不誠懇，額頭幾乎緊緊地摁在地面上。

“小人知錯了，還請王爺責罰。”

風宇刀鋒似的視線環望殿閣，落在每個商賈身上，那副表情好像在說：“你們呢？”

于是乎，沒那個豹子膽跟戟王令較量的，通通跪在風宇腳下。

眾人十分默契，閉口不言，神色或肅穆，或悲愴。撩起長衫下擺，整整齊齊跪下。

“小人知錯。”

“小人罪該萬死！”

各個兒早就氣焰全無，好比冷灶里的隔夜灰。

風宇見了，忍不住在心底感嘆一句：用權利壓人這種感覺，是普通人想象不到的痛快！

也多虧了好人光環被及時祛除，若不然，此刻還不知道會怎么發展。

去的好哇，去的好。

風宇將身體前傾，手肘支上膝蓋，偏只咧開一邊嘴角，笑得那叫一個邪氣，盡顯少年得意：“知道怕了就好。接下來，就看你們該如何表現了。”

表現？唐默費解，卻不敢抬頭。

擔心家計大業的吳述怕這些奸商耍無賴，急忙站出來，“風林苑建造費用，你們便一己承擔好了。給你們十日時間，將賬上這些銅錢原數奉還，王爺便放你們一馬！”

機不可失，管茂見風宇心情大好，趕緊補充，“還有，修復古月巷與穿馬街，你們萬不可再哄抬價格。”

蘇彥后悔修建蘇府之事年代久遠，若不然，如今也可以摻上一腳，當年的損失便可在今日彌補上。忒遺憾，賬目也沒能留下來，口說無憑。

雖然要割去好大一塊兒肉，對唐默為首的奸商來說，心疼是肯定，卻不至于傷筋動骨。

“小人聽王爺命令，再不敢造次。”

戟王府的損失總算彌補了，也不枉費風宇晚上一挨枕頭就在思考，該怎么懲治這幫小人。

好在家中藏書閣留下不小史料，再根據身體記憶，搬出了戟王令——這可是一道王牌，只能留在關鍵時刻用。

無論元德帝對風宇祖上如何，如今來說，風宇倒是感激他良心未泯，為風家留下最后一條褲衩兒。

“好了，都起來吧，今天可是個好日子，盡情地吃飯喝酒。本王言出必行，只要能夠信守承諾，就不會再為難你們。”

也不知道是被嚇得，還是跪久了血液不通，唐默是被人攙扶起來的。

“你們都退下吧。吳禮，給護衛們上飯！”

得了命令，護衛們將刀入鞘，按序整齊走入偏殿。須臾，便散發出陣陣香氣。

蘇彥抽著鼻子聞了聞——該是有一道羊頭簽，說不定還有一道洗手蟹，想起自己最喜愛的魚生，終于忍不住，留下一滴口水。

酒就更不得了，聞起來應該是內酒坊產的蒲中酒。

喝到酒酣耳熱，喚上三五同僚，玩個投壺，豈不快哉？

從遐想中徜徉回來，對比眼前綠油油的青菜，蘇彥長長嘆了口氣，對于馬上要掉出衣衫的食盒很是厭棄。

見大家都不舉筷，風宇催一句：“怎么不吃，都等什么呢？”

被他的行徑震撼，生怕將人得罪，管茂第一個夾起菜葉，塞進嘴巴里。原本是想不去管味道如何，整個吞下去就好。

沒想到的是，咀嚼了兩下，竟是意外的好吃。

大家紛紛進食，皆是眼前一亮。

“王爺，這道菜下的功夫相當了得，意想不到的美味。”這次，管茂夸得真心實意，說話時還在大嚼特嚼。

蘇彥不信，暗嗤管大人何時學會了拍馬屁，倒也像模像樣的。為了王府大宴，從昨晚他就沒有進食，遲疑之下，也心不甘情不愿地挾了一筷子。很快，就將嫌棄拋諸腦后，低頭猛吃起來。

“確實不錯。”大家低聲夸獎。

“都是表姑廚藝好。”

吳述忽而生出與有榮焉的情緒來，許大娘卻冷睨他一眼，出口教訓：“沒規矩，以后王爺說話，不得插嘴。”

吳述笑呵呵地也不惱，低頭認錯，“表姑教訓的是。”

第二道、第三道菜依次被端上來，風宇倒沒有一直為難他們，就算不如王府護衛吃的好，食材也不算多珍貴，但因以許大娘為首的仆婦料理得當，大家吃的忘乎所以。

期間，唯有唐默食不知味，他嗜葷，很是看不起眼前這些清湯寡水。餓得狠了就深呼吸，嗅著隔壁傳來的酒肉香氣。

忽然，他眉毛一動，一臉奇怪地問身邊的人，“你們有沒有聞到一股異香？”

那人指向落霞閣角落的白玉雕花熏香爐，“該是王爺特意燃了香。唐掌柜，你不吃這道菜嗎？”

“你吃吧。”一向愿為美食折腰的唐默，倒是頭一次在食案前表現出自己的大度來。

直到，仆婦端來一道水煮肉片，熱油炒香過的蒜末，呈一小股兒堆在最上面，隔老遠就能聞到香味。

“這道菜倒是從未見過？”終于看到肉了，也不管豬肉乃是下人所食，唐默飛快拿起筷子。

嘗過味道，辣味激得他哈出舌頭，酸麻沿著舌尖兒直往喉嚨里鉆，即便如此，仍是不住口地往嘴里塞肉，哪怕是用來墊盆子的青菜，都不放過。

挾了口菜，風宇微微搖頭，對用姜末跟蒜末烹出的辣味仍是不甚滿意，思量番椒種子頭些天剛剛種下，每日勤快些澆水，今年應該有望收獲一波兒。

吃了不過兩三口菜，忽聽落霞閣內砰的一聲響！

順著聲音看過去，竟是唐默第一個，兩眼一翻，重重搶在桌案上。

從隔壁偏殿傳來驚聲嘶叫：“毒，是誰在飯菜里下毒！”

眾人還來不及驚訝，忽感天旋地轉。

管茂頭疼欲裂，發覺不好，忙以手敲頭，可收效甚微。抬頭看，落霞閣內精雕細琢的數根橫梁似要轟然落下。就連舒卷的飛檐也好似雪雕一般，緩緩融了……

昏厥之前，管茂憤然伸手，指向風宇，“你，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