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朗發(fā)現(xiàn)越來越有些看不懂蕭辰了，因為他觀察到，蕭辰說這些犧牲啊，戰(zhàn)死啊，又或者是戰(zhàn)爭的代價啊之類的事情時，完全不像在表現(xiàn)。

他是真的想到了這種后果，而且愿意承受這種后果。

袁朗覺得這個被鋼七連的戰(zhàn)士們維護(hù)的家伙身上，確實有一種比許三多還要耀眼的東西，這種東西，讓他感覺到了尊敬和畏懼。

“你這么不怕死？”

袁朗凝視著蕭辰的眼睛，想要從他眼神中尋覓到一絲波動。經(jīng)驗豐富的特種部隊主官，是可以輕易地從人的眼神中找到他內(nèi)心的波動，以此來判斷他所陳述的真假。

聽到面前這位老A如此問，蕭辰搖搖頭，隨即笑著解釋：

“怎么可能不怕死？我很怕。不說我才十九歲，剛剛開始接觸社會，還沒有見識咱們祖國的大好河山。家里還有我爸媽呢，我要死了，他們該怎么活？”

“那你剛才說的這么大義凜然？”

袁朗笑了，他總算看出來，面前這個小家伙也是人，不是戰(zhàn)爭機器。

有時候悍不畏死和貪生怕死并不矛盾，袁朗很清楚這個道理。

這種矛盾在蕭辰身上同樣存在著，但這并不妨礙袁朗看到這種矛盾中產(chǎn)生的巨大的勇氣和美好的愿望。

被袁朗這么一調(diào)侃，蕭辰笑得更開心了：“所以才要不停地訓(xùn)練，到了最危急的時候，能夠盡可能保護(hù)自己想要保護(hù)的人。就算保護(hù)不了，那也要在自己倒下之后。這不就是咱們子弟兵最后的血性和光榮么。”

“你小子倒是挺煽情的。”

袁朗笑著拍了拍蕭辰的肩膀，隨即伸出手：“有煙沒，來一根？”

面對這突然的熱絡(luò)，蕭辰直接搖頭：“抽煙不好，嗆人，還費錢。咱們班伍班副就是典型，一到月底窮的兜里就剩鋼镚了，我得攢著老婆本。”

袁朗順手一把拍在了蕭辰后腦勺上，笑罵：“你個混蛋。”

煙沒要成，袁朗也沒了繼續(xù)交談的興趣，收起臉上的笑容，很是嚴(yán)肅地看著蕭辰：

“還是剛才我問過許三多的問題，你，愿意來老A嗎？”

讓袁朗萬分郁悶的事情出現(xiàn)了，蕭辰同樣嚴(yán)肅，卻給了他一個跟許三多一模一樣的回答：

“報告首長，我是鋼七連第四千九百五十六名士兵。正好，許三多早一個。”

蕭辰腦袋上再次挨了一巴掌：“還真是一群硬骨頭，跟你們那個連長一模一樣的臭脾性。好了，那些家伙都說你要去軍校，想好什么地方了沒？”

面對袁朗忽然提及的問題，蕭辰卻有些愣住了。

不過隨即恍然，眼前這位是干什么的，這點情報搜集能力只能算是毛毛雨了。

“確實要去軍校，不過看能不能撈著提干。我已經(jīng)本科畢業(yè)了，原則上是不允許報考的。至于考研，那得熬足了時間才行。”

袁朗頗為玩味地看著：“不錯嘛，小伙子。有野心，還務(wù)實。在你身上，我看到了一個矛盾的綜合體。不過挺有意思的，有矛盾，才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說話間，接袁朗的車已經(jīng)到來。

看著齊桓將四箱啤酒放在高城面前，袁朗已經(jīng)準(zhǔn)備上車，蕭辰忽然想起來，自己找袁朗的目的。

“首長，您的吉利服。”

目送這輛越野車呼嘯而去，七連的人終于收起羨慕和驚嘆，重新回歸失落。

蕭辰說的沒錯，這場演習(xí)不僅打掉了702的士氣，就連鋼七連的驕傲都被打沒了。

當(dāng)夜幕被一道名為月亮的鎖鏈拉向天空鋪滿的時候，鋼七連在休整點擺開了桌椅，點上了篝火，會餐正式開始。

這是指導(dǎo)員洪興國的意見。

仗，是打敗了。

但鋼七連，還得繼續(xù)。

如果士氣繼續(xù)這么低沉下去，以前那把剔骨刀什么時候才能重新回來？

“都給我把杯子舉起來。”

說是杯子，其實就是野戰(zhàn)飯盒。一瓶酒灌進(jìn)去也就裝滿一半，鐵了心要喝的話，仰起脖子就能倒幾分鐘不停下。

蕭辰跟著高城，將一瓶啤酒可勁往肚子里灌。這場演習(xí)結(jié)束之后，他即將迎來考試，結(jié)果很快就會出來，如果沒有意外，這可能就是他在鋼七連的最后一次聚餐了。

高城走了過來。

他坐在了史今對面。

他的臉上不再有嚴(yán)峻和嚴(yán)肅，開始有些開心起來：

“你是我最好的班長，這是半年來你第一次讓我這么高興。史今，今天干的不錯。”

史今當(dāng)然知道他說的是什么，謙虛地笑了起來：

“連長，今天六一，三多，還有蕭辰，他們才是功臣。我就跟著過去了一趟。”

高城笑了笑，但同樣也搖了搖頭。許三多應(yīng)聲而出，高城總算有一次沒有從心底里討厭他，此時此刻，他覺得許三多看起來也順眼多了。

史今再次鼓勵著許三多，而蕭辰則適時插話：

“班長，那位手底下的功夫您也見識過。四個人，和三個人，這是不一樣的。而且，這次行動雖然是許三多主動追過去，但真正擒獲他，還是在你的帶領(lǐng)下。”

“事實擺在眼前，您也沒必要謙虛。”

高城樂呵呵地看著蕭辰勸導(dǎo)史今，等他說完了，才起身轉(zhuǎn)到蕭辰他們這邊，伸開雙臂，將史今和蕭辰一手一個摟著脖子拉到自己肩頭：

“你們兩個，風(fēng)頭出盡了，這會兒給我玩謙虛是吧。”

“倆臭小子。”

“不過，我得謝謝你們。如果不是你們，鋼七連的臉面，可能一點都不剩了。”

比起其他幾個連在正面戰(zhàn)場上跟藍(lán)軍對拼的慘烈，鋼七連雖然同樣損失慘重，但向指揮部通報了兩條價值很高的情報，殲滅了接近兩個班的老A，還俘虜了一個中校。

這份功勞，哪怕702失敗了，也無法抹殺。

重重地拍了拍兩人的肩膀，高城扭頭，在蕭辰耳邊低聲說道：

“我得謝謝你，幫我留下了我最喜歡的班長。你小子，團里給你報了提干，這次演習(xí)過后肯定能通過。去了好好學(xué)習(xí)，我等著你回來幫我。”

聽到高城的感謝，蕭辰心里不知道有多激動。

這位一向頭顱高昂的連長，居然會跟自己說謝謝。過去一年，他可是被高城踢了好多次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