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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新修劫殺

  • 流華錄
  • 清韻公子
  • 4001字
  • 2024-08-04 23:52:00

京兆尹牢中。

血腥味、腐爛味充斥著整座牢房。京兆尹很多年沒有抓進來那么多人。

袁術披著斗篷,緩緩走進悠長寬敞的通道,銅爐火炬發出噼啪的聲響。

最深的牢房中,馬元義四肢捆上銅鏈,卻不曾影響他的活動。甚至于……他的身上連一絲拷打的狀態也無,干凈的囚服顯得如此格格不入。

他望向翩然進來的袁術,發出了一聲輕笑:“袁公路。”

袁公路一身華服錦緞,便是斗篷,也是蜀錦所制。他退下斗篷,難聞的氣味令他一直皺著的眉頭。

“抓的人比我想象的還要多。”

袁公路厭惡地看著一地狼藉,生銹的鎖鏈和密布的蛛網令一貫鐘聲鼎食的他極不習慣。

“你還有什么要說的嗎?”

馬元義望著他,依舊安穩,只是淡淡道:“唐周知道的不比我少,他沒有說清嗎?”

袁術緩緩俯下身,望著那個前幾日還在東方寓里把酒言歡的階下囚,一字一句問道:“你們到底什么時候造反?”

馬元義輕蔑笑了笑,抬起頭顱,從凌亂的發梢縫隙中望著高高在上的袁術,又是一聲輕笑:

“唐周沒有說么?”

唐周。

這個名字被袁術私底下念了無數遍,同為張角親傳弟子,唐周的份量遠沒有馬元義來得重要,畢竟后者是中原與帝都的太平道核心人物,有掌握大局的能力。

“唐周的地位若是能和你比,你也活不到今天。”

“所以馬某活到今天,還要感謝他?”馬元義反譏一句,冷笑連連。

袁術沒有再問。他早已不用強調,馬元義再不說,就只有死,而他若是直接死了,那袁家、何進私通太平道的秘密恐怕也瞞不住了。

馬元義到底有多少后手,會不會魚死網破,對袁家和何家捅一刀子,這是袁術和何進最擔心的。太平道到底有多少暗樁,他們也無法確定。

“袁家也會害怕我們太平道的威脅?”

馬元義輕笑一聲,眼神里閃過一道精芒,道:“從你和何進帶人殺進東方寓開始,馬某便知道性命不保,憑你們幾個便想查清我道多年籌謀,與登天無異。”

“你不說,便只有死的很慘。”

袁術背著手,一臉鄙夷地看著他,目光里滿是嘲諷和嫌棄:“你的威脅,袁家還看不上。”

“那便剩下邀功了。”馬元義毫不理會袁術的威脅,“堂堂四世五公的袁家,居然和一個殺豬宰牛的屠夫聯手,莫說天下士族,便是我們這些鄉野草民也看不上你了。”

“啪!”

袁術一掌拍在牢門上,冷冷道:“你找死,莫說袁家未曾給你機會。”

“這句話還贈你。”

馬元義笑道:“馬某身死是小,爾等違抗天命,焉能逃脫?”

袁術怒哼一聲,轉身離去。

牢房之外,河南尹何進正在一眾衛士的護衛下盯著牢門——復道血案、白馬寺劍圣出劍,他怕死,即使他對太平道下手了,他還是怕死。

他望著袁術出來,兩手空空,眉宇神情更加冷峻。

“秉府君,袁某無功而返。”

袁術簡單做了揖,他確實看不上何進,但是目下境況的袁家與何家,無疑是一條船上的渡客。

“那便殺了罷。”

何家從牙縫里蹦出這幾個字。

“本府不在乎一個叛逆的誣陷。”

袁術點頭,何進在賭,賭天子信誰,決定了這一點,馬元義有沒有后手反咬何家袁家私通太平道便不重要了。

眾多衛士抽出環首刀,沖進牢中。隨后便傳來了凄厲地慘叫聲,一條一條的生命轉瞬消逝。

帝都從不缺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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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常侍被禁足,天子身邊的人換成了蹇碩和呂強,蹇碩新任中常侍,在皇宮之內一副如日中天的模樣。

河南尹何進一天一封奏疏,第一個都要送到他這里來。

從馬元義被抓開始,何進每日都在抓人,一句“證詞為據”便可拿捏帝都之內的所有豪門大族。

短短時間內,何進抓了一百二十七名富商,十二名士族,還有六十二名中常侍的子弟親戚。

蹇碩已經習慣了,從第一封奏報開始,他就知道何進開始鏟除異己,曾經和自己有過節的官員、商人,除了大漢宗親之外,有一個算一個,都上了奏疏。

新到的奏疏在手邊,他甚至連看一眼的心情都沒有,喝了一盞茶,嚼了幾口干果,他才隨手撿起奏疏,打開掃了一眼。

只這一眼,他便瞬間變了臉色。

“啪嗒”一聲,漆盞落地,蹇碩半邊身子倒在憑幾上,連鎏金席鎮都歪到了一邊。

“走、走、走,入宮、入宮,去見陛下!”

身邊的侍從宦者和小黃門吃了一驚,罕見蹇碩如此失態,匆忙給蹇碩遞上足靴和配印,卻被他一手打開,“顧不上、顧不上!”

蹇碩一路跌跌撞撞奔著宣室殿而去,連鞋子都丟了一只在半道上。

中常侍呂強守在門口,望著蹇碩一瘸一拐,衣冠不整狼狽而來,登時心頭一驚,目光鎖在蹇碩手上的奏報。

“蹇常侍……”

他話未出口,便見蹇碩直直撲進自己身前,一把抓過自己的手,崩出一句可怕的話來:“何進殺人了!”

呂強的雙眼陡然瞪大,死死抓住蹇碩的雙臂:“你說什么?”

“他殺人了,殺了個干凈。”蹇碩喘著粗氣,將奏疏塞進呂強的懷里,“快,給陛下,呈給陛下!”

呂強二話不說,左右的小宦官立刻上來扶助蹇碩,他拿起奏疏推開宣室殿的大門便沖了進去。

他快步趨行,連鞋子都沒脫,匆忙打開奏疏看了一眼,直接落在最后“四百八十八人,盡死”一句上。

心膽俱裂。

他驟然止步,飛速想著何進到底要干什么,如何同天子說明?

開門聲早已驚動內中的天子——“呂強?何事匆忙?”

他不及多想,沖入內殿,噗地跪倒在地,雙手伏在遞上,一卷奏疏在他額前地下,如此沉重。

“陛下……”

呂強穩重的聲音如今已是微微顫抖,天子何其聰慧,焉能猜不出?

“說罷,又出了何事?”

呂強沒敢多言,雙手捧起奏疏,低聲道:“陛下,今日河南尹送來了案卷奏疏。”

天子翻身坐了起來,伸著頭望著呂強,凝了凝神,臉色一副不悅的深情,敲了敲身前的小幾——上面還有沒吃完的黃粱和胡餅。

呂強“喏”了一聲,匆忙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在小幾上展開那卷竹簡。

天子睡眼惺忪的眼睛逐漸睜大,一字一句漸漸映入腦中。

呂強直覺身邊的氣息愈發冰冷,冷到他連呼吸都已屏住。

大殿無聲無息,靜得可怕。

良久,天子才笑了出來,那一聲笑聲,將呂強驚得跪倒于地。

天子的笑聲持續了很久,久到蹇碩進了殿門都不敢深入一步。

“傳詔,魏郡太守孫原,即刻赴任!”

門口的蹇碩怔住,這件事與太平道謀逆一事究竟有何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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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常寺。

劉和來得比以往任何情況都焦急,即便是熟悉了他的太常丞林梓也不禁有些訝異。

“里面那位,得走了。”

簡單的七個字,讓劉和以最快的速度見到了孫原。

催促赴任的詔書丟在孫原面前,連個小黃門都不派,徑直讓侍中寺的侍中送來,已經不簡單是催促那么簡單了,劉和隔著詔書和蹇碩都能感受到天子的怒火。

“我見到了蹇碩,蹇碩只說了一件事,何進殺人了。”

劉和一把奪過孫原的茶盞,一陣狂飲,隨口道:“事出蹊蹺,我不敢多問,蹇碩亦不敢多言。”

孫原怔住。

他和袁術、馬元義也算意氣相投,相比那滿座的豪門貴族,那恬淡的馬元義更符合他的心思,他知道馬元義是太平道的人便一心搭救,連第二面都不曾見上,他便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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雒陽城南十五里,南池亭。

兩道黑影佇立雪中,方圓五十丈內,地面如同被巨大的犁狠狠犁過無數遍,道道溝壑縱橫,翻出碎石泥土混合著白雪,一片狼藉。

“你的武功不過區區‘自易境’,也敢來殺我,太平道便只有這等人物么?”

他如同鬼魅,黑夜中只能依稀看見一對眸子亮若星辰,深邃可怕。

言語一畢,對面那人身上登時爆出無數裂帛之聲,噴出道道血霧,當場跪倒!

“想……不到……咳、咳”

那人雖是跪倒,口中鮮血淋漓,卻仍然握著手中長劍,強支著未曾倒下,仍說著口齒不清的話語:“區、區一個南、南陽太守,居然……也有這等武學修為!”

他身為地榜中人,一身武學修為早已名揚天下,然而面對一個堪堪弱冠的少年,竟如此不堪一擊。而這少年,竟未出他的劍。

眼前這個人,究竟何等可怕!

“你若是不死,回去告訴張角。”

他若不世神魔,睥睨萬千——“離我南陽遠一些,否則……”

“鏗——”

他單手劃過,一道璀璨劍光如流星劃夜,照亮一片天地,不遠處一排數人懷抱的古樹應聲而斷。

對面那人雙目登時被劍氣劃過,飆出兩道血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凄厲的慘痛呼聲撕裂寂靜的黑夜,遠遠傳開,驚了幾道樹葉。

玄衣如夜,他一身傲然,轉身而去。

他已不必活著,因為他身后的人已經知曉。

幾道人影落在這片零落的地面上,那雙目已盲的人已一動不動了。

幾人注視著這具尸體,良久無語。

為首一人長嘆一口氣,附身撿起那柄染血的長劍,遞給身邊一位素雅的書生,道:“左先生,請你攜帶尚先生佩劍去見教主,告知此事。”

“好。”左先生接過長劍,嘆了一口氣,道:“此人修為竟然如此高,老尚是太平道十三道主之一,竟然在他手上撐不住三招。我教中除了三位教主,只怕無人是他對手了。”

為首那人皺著眉,嘆道:“我想辦法警告張曼成,南陽不能輕動。”

“可是還有兩個月就要舉事,只怕會打亂教主的布置。”第三個人急道,“不能因為一個孫宇就此放棄大局!”

為首那人搖頭道:“孫宇這個人太可怕,他已知曉教主要起事卻仍如此淡然,更不能以常理度之,我會想辦法讓張曼成先攻擊南郡和江夏郡,我們時間有限,打南陽太危險。”

那人還要爭辯,卻被那左先生攔下了:“好了,飛燕說的很有道理,孫宇此人不簡單。我先回巨鹿,飛燕,此處事情一了,速速北歸。”

“好。飛燕謹記。”

****

趙空看著身前的一群黑衣人,長長嘆了一口氣,苦笑連連。

他深夜離開雒陽,本想追上孫宇,孫宇就任南陽太守,他便任了南陽都尉,掌南陽兵事。太平道要起事謀反之事早有征兆,有識之士自然看得出張角勃勃野心,現在最要緊的是返回南陽。

南陽郡雖然靠近帝都雒陽,但是信太平道的人很多,張角早年行醫天下,救治了很多荊州百姓,南陽是荊州治所,如果張角鼓動信眾攻擊南陽郡,整個江南都將遭到重創,如果沒有強有力的反擊力量,張角一旦站穩腳跟,對荊州、乃至帝都心腹之地都是一個巨大的威脅。

趙空決不允許南陽遭受攻擊,至少不能是重創。

只不過,他在返回南陽的路上,遇到了一些很不想見到的人。

在孫宇殺人的地方,趙空知道孫宇已經離開,知道自己沒有尋錯方向,也知道,自己今天怕是要開了殺戒。

“我說,諸位,你們一定要穿著黑衣服么?”趙空無奈聳肩,道:“大白天的,嚇到我了。”

“少廢話,受死!”

趙空登時覺得自己有股哭笑不得的感覺:

“你們……能不能換句臺詞,不覺得……很俗嗎?”

白天以黑衣行刺,倒是一般人不敢做的。思來想去,貌似還是只有那個屠夫出身的國舅才干得出來的事。

他自然并不能猜到,太平道和帝都的人分別對他和孫宇下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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