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七年六月

晚上，宿管老頭來了，宿管老頭說：“有一封403寢室的信，中午就送過來了。”

我拆了看一下，是杜撰寫的。

我叫了郭躍和林致遠一起來看，自從上次我回信給杜撰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了吧，杜撰信里大致的內容是這樣的：

杜撰說最近在練習射擊打靶，很過癮，子彈從耳邊飛過的時候很激動，可以清楚看到靶心一個個命中，看到靶心命中的時候在想什么時候可以自己去試試。

杜撰說當初的洪教官也就是洪班長已經退伍了，杜撰說其實他進去當兵沒多久的時候就已經知道，只是很少去想這件事，以為當兵么，總會退伍的，沒必要傷心，但等到要到洪教官要走的時候才知道，原來退伍是那么的不舍。

杜撰說他現在還是會偶爾的想起楊雪，只是他現在腦海里的楊雪不那么清晰了，很模糊。

杜撰問我，發卡還給楊雪了沒。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杜撰，杜撰到現在還不知道楊雪已經走了，離開了新益。我不忍心再隱瞞楊雪離開的事實，所以，我和林致遠、郭躍商量過后，我打算把楊雪離開新益的事實告訴杜撰。

……

第二天，我把和林致遠、郭躍商量的帶有結果的信封塞進了只有離大學門口一步之遙的郵政箱里。

我不知道這樣對不對，該不該讓杜撰知道，但我實在不想隱瞞下去了，摸了摸口袋里經常帶著的精致的發卡，是楊雪曾經戴過的發卡，是杜撰交代給我的發卡。

……

回到中文系（1）班的時候，我在門口看到坐在位置上夏初，夏初一直盯著我的座位看，在門口的我看過去，除了空無一人的座位外，其他什么也沒有，桌面干干凈凈的。

走到到位置的時候，夏初看到了我，表現的很自然的樣子，但我一瞬間就從她的眼睛里捕捉到不安和緊張的眼神。

我問夏初：“在看什么？”

夏初沒說話，只是低頭看著她桌面上的課本。

我可以感覺到夏初并不想和我聊天，想想也就算了，回到座位，拿出自己剛剛買的早餐吃了起來。

一袋豆漿，一個豆沙包，一個豬肉包，一個白菜包，我的最愛。

……

晚上放學之后，等人都走的差不多的時候我開始打掃衛生，我是今天的值日生，班級值日生一人一天，二十四個人，大概一個月一次，當然偶爾的也會有兩次。

當我掃到夏初位置的時候，我想起夏初早上的一直盯著我的位置看，看了看四周，除了我之外，就只有木質

座椅扳凳。

我坐在了夏初的位置上，向著我的座位看去，我看到窗戶外的天空是黃色的，剛好可以看到太晚落下，一點一點的落下，就像遲暮的老人一樣，用自己不多的時間給這個世界留下多一些的溫暖。

我曾經問過我自己，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怎么老想這些有的沒的。

“你在干嘛”

我轉頭一看，是夏初，沒錯，就是夏初，而我正坐在夏初的位置上，看著她。

我愣住了，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因為我坐的是夏初的位置。

“我問你，你在干嘛？”，夏初又說了一次，不過語氣比之前重了些。

我覺的我得說些什么，我笑嘻嘻的說：“沒干嘛，就打掃衛生累了，剛好坐坐。”

我知道這樣的借口有些勉強，但這個借口卻是目前最好，最可行的辦法。

夏初在門口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一邊的掃把說：“那你坐其他位置去，坐遠點，我拿東西。”

我一聽，既然夏初不計較，也不拿我坐她位置說事，何樂而不為呢，我起身走開了，隨便找了一個位置坐了下來。

夏初看完離開了她的座位，從門口快速的進來，從抽屜探了探，一會就找到了，用手遮住看了一眼確認之后就要離開了。

而我從這個位置看過去的時候就只看到是一個白色的東西，至于白色的是什么，我也就不得而知了。

夏初手里撰著東西快要離開的時候說：“我警告你，以后別坐我位置，聽到沒有。”

感受到了夏初的警告，我燦燦的笑了笑，連忙擺手說：“不會了。”

同時我也很好奇夏初的手里拿的東西究竟是什么，可以讓她一直撰寫，不漏一點蛛絲馬跡。

這時候我突然想起，夏初星期六沒來的那件事，我打算問問夏初。

我說她：“夏初，星期六那天晚上你怎么沒來？”

夏初在門口停住了。

“我干嘛要來”，夏初用一種莫名其妙的語氣說。

“你沒看到我寫的紙條么？”，我說。

夏初說:“我看到了，但是看到了又怎么樣，就一定要來？”，說完夏初就準備轉身離開。

我一看夏初準備離開，用出我最快的速度，一把拉住了夏初，也幸好，我的位置離夏初沒那么遠，不然還真抓不到夏初的手。

夏初雖然被我拉住了，但她一直在掙扎想辦法想甩掉我抓住她手的手。

“放開我，放開我”，這是夏初一直說的。

抓到可以問她的機會，我怎么可能說放開就放開，我說：“讓我放開也可以，你告訴我那天晚上為什么沒來？我就放開。”

夏初說：“不想去就是不想去，不想去還需要有理由么，放開，你弄疼我了。”

說實話，我有點慌了，但我想問出夏初沒來的理由，就一直抓著她的手不放。

“你放開”，夏初用力的一甩。

這一甩，確實是甩開了我的手，但同時也把夏初她手上的什么東西甩出來了。

它從我的眼前飛過，然后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就那么靜靜地落在了地上，我看到的是一張白色的紙片，上面好像寫的什么字。

我轉頭看了夏初一眼，我從她的眼神里看出不安的眼神，夏初愣了一下，之后就想繞過我，去撿紙片，然而，卻被我抓住了先機，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響叮當仁不讓之勢率先的抓起了地上的小紙片。

紙片被我抓在手中，夏初想把我手中的紙片奪走，這時候男生充分的體力優勢和女生體力不足的弱勢發揮了出來……

幾個回合下來，夏初最終以失敗告終，我看了看夏初，她離我不遠處雙手撐著膝蓋呼氣吸氣，而我也不鬧了，就說：“你告訴我，我就把紙片還給你，你要是不告訴我，我就把里面的內容打開。”

“你敢”

又是幾回合，夏初依舊不放棄，而我也不想開玩笑了，就說：“你再不告訴我，我可真看了啊。”

這時候夏初擺擺手說：“算了算了，你看吧。”

而我又有點懵了，這張紙片難道對他不是很重要的么，怎么突然又不要了。

夏初突然不要的紙片了，而這也意味著我將失去用紙片換夏初那天晚上不來理由的武器。

而我也豁出去了，不就是一張紙片么，看看到底是什么樣了不起的紙片。

我看了看夏初，見她一臉滿不在乎的樣子，我也就打開了紙片。

“晚上和我，華年，林巧，黃珊珊，郭躍，林致遠一起吃個飯。”

這段話就是紙片里面的內容，我不明白為什么夏初對這張紙片這么著急，我覺得這樣的紙片沒什么意義啊，我想應該沒有什么內容可以使夏初反應這么激烈的吧。

夏初從我的手里一把奪走了紙片說：“看夠了，看明白了，看清楚了，要不要再看一遍。”

而我對現在的她根本說不出什么，我很想問夏初，你為什么對這張紙片這么激動。

而我看著夏初，卻什么也沒說。

“你是不是覺得這張紙片沒什么意義？不值得保留？我告訴你，現在這張紙片才真正的沒什么意義，不值得保留”，夏初在我面前拿起了紙片，用另外一只手抓住紙片，一用力，紙片碎成兩半，夏初把它再次重疊，又一次的把它撕成兩半，一次，兩次……

幾次之后，夏初撕不動了，這也意味著到了紙片撕成兩半的極限。

“這才是真正的沒什么意義，不值得保留”，夏初看著看，把在手里紙片的碎片朝著天花板一用力。

紙片的碎片在教室里飛揚，落在了我的肩膀上，頭發上，和地上，我不敢看著夏初，因為我從她哽咽的聲音就可以感覺出夏初正在哭泣，我很想安慰她，但我知道我沒這個資格，所以我輕輕地掃了掃頭發，肩膀，拿過掃把，把地上紙片的碎片一掃，都掃進了垃圾桶里。

這意味著，這張紙片壽命的結束，完成了他的任務。

而我聽到的是夏初在走廊里回蕩的哭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