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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尚書

十歲進宮,十三歲盛宴演繹了第一場蓮舞。

因為受到二皇子的賞識,當眾賜了花箋,褚九自然名聲在外。

滿朝文武,上到宮廷貴府的常客,下到待字閨中、不見天日的公侯小姐,都知道宮里面有個九姑娘,年方二八,是個世上罕見的尤物。

一日,尚書府謝家老祖宗壽誕,大發請帖,壽誕當日門庭若市。

官眷小姐向來規矩嚴苛,難免孤獨,因此都趁機小聚。

年齡夠了的,便由母親領著,偷偷地往公子堆兒里頭瞧;年齡尚小者,便盡情地玩鬧,貼身丫頭一旁服侍,只要不跌盤碎壺,敗了主人家好運,都不嚴厲拘著。

謝家有嫡長女,名叫謝桐,年方十五,長相倒是很看得過,卻是個半路出家的嫡女。

也因為這個,謝府雖然門楣不低,與她交好的玩伴卻只有曹青青。

謝母向來不喜曹青青,更是嚴禁女兒跟她來往。

趁著這個機會,二人便擺著茶水,遣散了丫鬟,一心一意地躲在閨房里嘮嗑。

“你都不知道,我爹爹最近又養了個小妾,長得那狐媚樣,整天籠著到那頭去歇,每夜剛過酉時就來請,千般法子萬種借口,偏把我爹吃得死死的。”

曹青青的一口茶剛下喉嚨,還沒來得及咽下去,眼珠子瞪得渾圓,內心驚詫不已。

謝夫人一向不待見她,沒少給臉子看,因此聽聞這消息,便有些暗暗地幸災樂禍。

“這也行?這可是你娘的……”

話剛到嘴邊,她意識到說漏了嘴,趕緊藏了心緒,轉話道:

“你娘也是個厲害的,怎么就沒個吭聲,讓那小妾繼續作下去?”

“那有什么法子!”

謝桐咬牙,低垂著頭,絞了絞手上的帕子,訕訕地噘嘴。

“男人不都一個樣?我娘這把年紀,雖然生了我和哥哥,偏巧我哥又不爭氣,惹得爹爹心里不痛快,我爹正盼望著再生個兒子,哪里肯聽……只怕多說了,反倒要落得個“妒婦”的名聲來,又惹爹爹嫌。”

因著和謝桐的關系,謝府內的情況,曹青青也略知一二。

謝大人的發妻早逝,一直沒續填房,眼見妾室爭長論短,家宅不安。

正巧謝張氏得寵,又有兒子做傍身,每晚在耳邊吹了不少枕頭風,外加上無婆母管教,連襟宗族子嗣稀疏,日子一久,便順順當當地扶了正。

這謝桐,也就順理成章地從庶女扶搖直上,登上了嫡女的寶座。

可老話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自從成了當家主母,老爺卻慢慢疏遠了她,有時候,幾個月都不曾同房,夫妻二人相敬如賓。

一眾小妾見這情形,哪里肯安分?都躁動起來,巴望著能一舉得男,爭得主母之位。

“姐姐切莫煩惱,你如今正值芳華,又生得姣好面容,殷城的高門子弟無數,何愁沒人來配你?”

見謝桐面露欣然,她一抿嘴,便繼續往下說。

“恕我多嘴,若姐姐日后得了機會,能夠嫁入公候王府,誕下嫡子,母家有依仗,夫家有功勞,地位穩穩當當,一生榮華富貴享用不盡,夫人有你做依傍,還用得著操心這些?”

她掀起杯蓋,拂了拂茶沫,又將手放在茶幾上,半蹲著身子站起來,朝前傾了傾,壓低了聲音。

“妾,終究是登不得臺面的。若他日姐姐發達,夫人要如何處置他們,還不是你說了算?”

閨家小姐出口,話語中帶著絲絲狠戾,令人不覺孟浪,謝桐聽得,略微心驚肉跳,臉色沉郁了一下。

但見她說得真切有理,慢慢地,愁眉也舒展開來。

“青青,你說得在理……可我那不爭氣的哥哥……唉!就怕到時候不能長臉不說,還要給我拖后腿!”

“姐姐,可別再多想了!”曹青青及時打斷了她。

“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謝哥哥再不爭氣,有大人在,朝廷自然不能短了他的好處。我倒是羨慕你,這樣的好門第,這樣能干的娘親,又有哥哥未來做依傍,多好……”

謝桐聽出了她的話頭意思,也不接話,摸著榻邊的織錦蒲團,好一陣子,才擺擺手。

“妹妹說得對……來,咱們喝茶,這可是上好的貢茶,是爹爹得天家的賞賜呢,妹妹你嘗嘗。”

“不過……”

“不過什么?”

謝桐心中有所顧忌,小心斟酌了兩下,還是忍不住地追問。

草青青忽然低頭不語。

“曹妹妹有話盡管說,在我面前無需客氣。”

她嘴唇囁嚅,面色似有猶疑,好半天后,才吞吞吐吐道:

“方才我過來時,從尚書大人的書房前經過,恰好聽見……里面傳出激烈的爭吵聲,聽公子說起什么‘褚九’、‘納妾’之類的話。”

她說完一半后,暗暗抬起頭來,看了看謝女的臉色,心里又有了幾分把握。

“本來這不關我的事,我也犯不著嚼舌頭,只是姐姐知道,那褚九是個舞姬,又是被二皇子親自賞了花箋的人,若是真鬧出這檔子事情,大人的仕途怎樣不說,我只怕……只怕連累姐姐的名聲。”

她說到“褚九”兩個字的時候,舌頭像車輪碾過似的,但只在一瞬間,便又恢復了平和。

看向謝桐的眼神中,流露出滿滿的關切之意。

“什么?”

謝桐一下從榻上站起來,因為力勁過大,險些甩翻了幾上的茶碗,火氣直沖上來。

“哥哥這是瘋了!嫡妻還未娶,倒要先添個妾進來?如此明目張膽,這若在府內抬一個也成,哪怕外頭去,進個身家清白的良妾來,也就罷了!怎么偏偏要這么大張旗鼓地,去要個舞姬?”

“這褚九,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縱使二皇子賞了花箋,也不過賤籍一個!這尚書府的臉面,他不要我還要呢!”

她性子急暴,說著說著,便要找娘親哭說去,好歹被貼身丫鬟拉住了,半跪在地上,萬分好言地勸說。

“小姐,今日府內大宴,外院到處都是官家親眷,您這副模樣,火急火燎地,出去算什么?”

丫頭心中發急,吞下一口氣,緊接著繼續道:

都說家丑不可外揚,況且這件事情,八字都還沒一撇,要發作起來,叫別人怎么議論您?僭越忤逆無德行……三人成虎,眾口鑠金,名聲還要不要了?小姐!”

這丫頭名叫嫣彩,原本是謝張氏的丫鬟,買來時就跟在身邊,算來也有七八年了。

謝張氏見她做事穩妥,為人又十分忠心,就給了謝桐使喚。

謝桐做事沖動,脾氣一點就著,她在身邊時常規勸著,也少了許多麻煩。

聽完這一通話,謝桐方才旺盛的氣焰,此刻立即消了大半。

曹青青十分看眼色,便立即紅了眼,擎著帕子連連拭淚,語氣自責不已。

“都是妹妹不好,好端端的大喜慶日子,提這些做什么?還惹了姐姐生氣。”

她起身踱步過去,親手為謝桐斟了一杯茶水。

“姐姐快別生氣了,咱們坐下來,像剛才那樣,再好好地說會兒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任憑什么事情,得從長計議才好。”

嫣彩也半拉半勸著,好歹將她穩住了,又喚丫頭進屋收拾。

從方才的一幕中,她已經將曹青青看透了幾分,便不再出去,奉完新茶后,就靜靜地束立在一旁伺候。

謝桐呷了一口茶,胸中依舊憤憤不平。

“瞧著我剛才說什么來著?有這么個糊涂哥哥!”

此行的目的,曹青青本來是想探口風,她中意謝公子許久,只可惜自己只是個庶女,今日百般求了主母,才能來赴宴。

料知終身大事難辦,只能靠自己,所以步步為營,算得十分精細,思來想去,只能在謝桐身上討好。

方才的一番話呢,只是話頭,現下這場面,也不好再接著說下去,正尋思著曲線救國,耳邊卻響起謝桐的聲音。

“妹妹,我知道你,你……很喜歡我哥哥,是不是?”

“我……”

她露怯紅了臉,低下頭去,指尖不斷摩挲著袖口,強制壓抑住心中的興奮。

“只是我的門第低,根基又太薄,怕配不上謝哥哥的身份。”

“妹妹快別這樣說!雖說曹家是新貴,根基尚薄,但妹妹這般人才,褚九那類腌臜之流,哥哥都要得,妹妹怎么就比不上了?”

“妹妹放心,你進我家門,我自然是千百個愿意,爹爹母親那兒,我自會盡力去說和。至于哥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向來是父親說一,哥哥不敢說二。”

“這可怎使得!妹妹自知身份低微……”

“曹妹妹!”

見謝桐已經打定主意,并非誆騙自己,曹青青才半推半就,溫聲答應了下來。

“如此……那就有勞姐姐了。姐姐放心,若青青能幸得進府,以后在姐姐身邊,便是左膀右臂,任憑姐姐差遣。”

看著她,謝桐笑臉盈盈。

“你放心。”

嫣彩在一旁看得焦急,當著人面又不敢表露,只是在腦海中周旋,將事情稟報給夫人。

悅耳的說笑聲從房內傳來,丫鬟呈上糕點,又換了好幾遍新茶,門簾才終于掀起。

曹青青款款走出房門,心滿意足地笑了。

房檐上頭瓦礫聲響,一只黑貓躥下來,穩穩當當地落在了地面上。

她仰起頭來,看向湛藍的天空,絢爛的陽光打在臉上,神情無比愜意。

耳邊傳來丫鬟的呵斥聲,方才的躥下的黑貓,被她們用竹竿攪得沒了影兒,一路揚著哭叫的喵聲,躥墻而去。

夜幕降臨,二皇子府邸。

殷鑒剛從隱妃宮中回來,母子二人吃了些酒,說了好些體己話,步履顛倒癡醉,神情很是愜意。

“母妃……多謝母妃,若沒有母妃,也就沒有兒子的今日,兒子要多謝母妃為我籌謀。”

殷鑒酒酣耳熱之際,說出的話均發自肺腑。

就在明日,二皇子府將舉辦慶功宴。

十三歲隨軍,如今二十三歲,十年之間,西山絞匪,東海寇患,南面平叛南越亂軍,朝中查處貪污奸佞……飲馬黃河,臥薪嘗膽,出生入死,立下功名無數,多少次命懸一線,雙腳踏入鬼門關。

慶功宴?在他的眼里早已形同虛設,虛張聲勢的噱頭而已。

但他實在高興,因為順德帝已經下旨,擬封他為新任太子,冊封宴與慶功宴同時并舉!

夢寐以求的太子金印,如今功成名就,唾手可得。

涼風拂面,心情正爽,身心的燥熱消褪了大半,殷鑒身后跟著護衛,踉踉蹌蹌地回到府邸。

“太子。”

隱衛已經在房間里恭候多時,待他掩門,從漆黑的衣襟內,掏出一張圖紙呈上。

“這次是誰?”

一股寒氣從金紗帳中傳來,隱衛早已匍匐在地,青玉香爐被擲下,與梆硬的青磚撞擊,發出碎裂的聲響。

二皇子半瞇著眼,轉動著紫玉杯盞,微抿了半口。

“回二皇子,就是去年臘月二十四日,在前門街上,沖撞您的那個女人,名叫謝桐。”

“謝應天?”

“正是。”

“我記得這老頭……以前很照顧七弟?九兒是本宮的人,眾人皆知,還敢這么大言不慚。我忘了清理,他們倒是主動找上門來!”

忽然眼珠一轉,從他的眼中,投射出鬼魅般的笑意。

“既然他家的女兒這么想嫁高門……那本宮就只好成人之美了!”

殷鑒嘴角含笑,將杯中的美酒擲出,盡數灑向空中,落在地上時,卻是一朵完整的血色薔薇。

涼風四拂,殿內檀香裊裊,縷縷偏斜,黑金的帷帳翻飛,落落起舞。

半月后,尚書府。

午時剛過,謝桐卻剛晨起,正坐在銅鏡前梳妝。

她薄施脂粉,穿著一件水紅色襦衫,梳了雙環髻,略微用罷早膳,便閑坐在小荷池邊喂魚。

“小姐……小姐……夫人請小姐快過去。”

“刷……”

池魚受驚,猛然掃過,謝桐正近距離看著水面,幾滴濺起來的池水,打在了她的臉上。

“冒失什么!趕著投胎不成!”

謝桐秉性暴躁,當即面上慍怒,從盤中抓一把魚食砸向那丫頭。

嫣然瑟縮著脖子,閃躲不及,只能硬生生地受著。

“小姐……是宮里來人了……”

“什么?”

她聽得愣住,隨即刷地一下站起身來,抬起手不自覺地理了理鬢發,心慌意亂。

“那……那叫我做什么?”

“好像是……給小姐指親。小姐快過去吧,老爺和夫人都在前廳等著呢。”

等嫣然再次抬起頭來,面前哪里還有人?

這才站起身,揉了揉膝蓋,“仆仆撲”地,把頭發上殘存的魚飼料抖落了下來。

大堂之上,一干人等席地而跪,謝應天身著朝服,面色肅穆,見謝桐從后廳跑出,步伐紊亂慌張,完全沒有大家閨秀的矜持,便連忙喝止住了。

他雙手向上作揖。

“人已到齊,請公公宣旨吧。”

李公公慢悠悠地,展開鎏金的圣旨,清了清嗓子,語氣莊嚴響亮,念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尚書府鞠躬盡瘁,衷心可表。聞府中有一嫡女,名桐,年方二八,賢良恭順,綠鬢紅顏,故今特下旨,指與殷四親王次子—殷景為妃,佳偶天成,望善良緣,欽此。”

“謝主隆恩。”

謝張氏云鬢花顏,即使生育過兩個孩子,卻依舊身量纖纖,一張小臉上寬下窄,短小得類似狐貍,眼神吊梢得極其媚態。

她伶俐地朝嫣彩使了個眼色,將托盤親自奉上。

“多謝公公,公公一路勞累辛苦,這點薄禮請公公喝茶。”

“夫人客氣。旨意已經宣完,咱家也該走了。”

“能得天家賜婚,是小女莫大的福氣……只是……不知公公可知,那公子人品相貌如何?”

這宣旨的李公公,本是二皇子府邸的舊人,因為曾經救過圣駕,便被破格提拔,在順德帝的身邊伺候,二皇子當上太子,他亦出過不少力。

雖然收了錢財,聽到這句話,卻驟然變了臉色。

“夫人這是何意?皇家的公子,自然都是好的!這話問得蹊蹺,是覺得殷氏公子,配不上你們謝府的門楣,還是疑心……皇上虧待了你們?”

謝應天身在朝中,心里明鏡兒似的,暗暗剜了謝張氏一眼,恨她做事說話莽撞,不成大體,凈給自己丟臉。

他連忙作揖,打圈賠笑。

“不不不,公公誤會了,能得皇上賜婚,自然都是頂好的,內人不懂事,沒見過大場面,公公莫見怪。”

謝張氏訕訕地閉上了嘴,只恭著身子,等人走遠后,她的笑容逐漸冷卻下來。

一把拉上謝桐去了內屋,口中嘖嘖咒罵。

“呸!死閹人!多大的能耐!”

“娘,那殷四王府,那公子,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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