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得老遠(yuǎn)，沈毅就瞧見了立在大門口的身影。這不是……

太子殿下么？他怎么來了？

于是乎，將臉上疑惑換成笑臉迎上前，躬身拱手恭敬地行了禮：“不知殿下大駕光臨，臣有失遠(yuǎn)迎?！?

封鄞抬手扶起行禮的沈毅，朗聲道：“沈?qū)④姴槐囟喽Y，是本宮不請自來了?！?

“哪里哪里，殿下屈尊駕臨鄙舍，不甚惶恐，微臣求之不得。”

封鄞打量了將軍府四處，不禁疑惑：將軍府是否缺錢？府門漆掉了都沒有重新捯飭，院內(nèi)更是四處長起了雜草。

然，他想到前些日子沈?qū)④妱倢δ戏桨傩湛犊饽?，瞬間了然。他今日來果真沒找錯人。

“不知沈?qū)④娪眠^飯否？本宮中飯吃得早，現(xiàn)下腹內(nèi)饑餓?！毖酝庵猓?qū)④娍炜煺埼疫M(jìn)去用飯。

封鄞倒不是專門來沈府吃飯的，只是聞到沈?qū)④娚砩险粗钠胀页ｏ埐讼?，對于吃慣了宮里山珍海味的他來說，一時興起欲嘗試一二。

沈毅一聽不得了，趕緊委婉建議：“殿下，不如老臣請您去對門酒樓用飯？家中飯菜皆是出自拙荊之手，恐粗鄙難咽入不了殿下之口。”

“本宮沒那么嬌貴?！闭f著，封鄞自顧自循著路而去。

沈毅見狀，趕緊吩咐人去酒樓買些上好酒菜回來，自己則跟在封鄞身后。

沈芝邊夾菜，邊望著門口，爹爹出去半天也沒回來，也不知是哪位貴客上門，竟耽擱了這么久。

想著，一道人影晃過，繼而抬腿跨進(jìn)了門。

沈芝先是瞪大了雙眼，而后情緒上臉，指著剛進(jìn)門的封鄞，對候在邊上的家丁道：“是你？把這個人給我趕出去?！?

小儀侍在一旁，因有前車之鑒，此時聽到對他主子不敬的話，也沒敢自作主張出聲反駁。

“芝兒，不得無禮！”沈毅從門外走進(jìn)來，訓(xùn)斥完沈芝，朝封鄞拱手賠禮：“殿下勿怪，小女嬌慣壞了，沖撞之處老臣這邊給您賠不是?！?

封鄞擺手，笑道：“沈?qū)④?，這些虛禮都免了吧?！鳖D了頓，又說：“不過令愛功夫了得，今日多虧了她出手搭救，不然后果不堪設(shè)想?！?

沈毅愣了愣，旋即回神，謙虛道：“不過是些花拳繡腿。殿下，這邊請上座?！?

沈芝這方也明白過來，原來這位就是當(dāng)今圣上的兒子——東宮太子殿下。頓時萬分懊惱：天家的人，人家確實(shí)身份高貴，是自己沒眼界了。

封鄞落座后，沈毅隨之坐在其旁，為其介紹：“此乃拙荊，右邊稍長的是長女沈璃，左邊的是次女沈芝?！?

然而事實(shí)上，不用沈毅介紹，封鄞也能準(zhǔn)確分辨。

沈芝猶豫再三，還是開了口道歉：“街市上，是沈芝冒犯了?！?

封鄞笑笑，似是沒當(dāng)沈芝之前的話是冒犯，毫不在意。一時弄得沈芝也不知這太子心里想些什么。

對于太子，她是真的沒甚了解，上輩子沒碰到過，也極少聽人提起過，只隱約聽到了關(guān)于他的結(jié)局。

那是直至她被活埋前幾天，偶然聽下人議論東宮太子瘋了，跑到城樓上自縊了。

另一邊，自封鄞進(jìn)來后，沈璃的目光便不時落在他身上，瞧了又瞧。若問京中身份地位越過傅青宓的，只怕只有當(dāng)今太子殿下。

從前不曾見過此人，今日得見果然非同一般，難怪永寧公主時常在自己耳旁吹捧，他倒是有值得吹捧的資本。

不一會，眾人用過飯，封鄞低聲與沈?qū)④娬f了句話，沈毅立即心領(lǐng)神會。

“殿下，這邊請移步至?xí)??！?

封鄞點(diǎn)頭，率先邁出步子。

沈母則拉著沈璃和沈芝，含著笑意：“走，今兒個好好聊聊，許久都未曾像這般了?！?

沈芝心里藏著事，一邊思量太子找爹爹到底為了何事，一邊又想起傅青宓要送的信還在她身上。

雖說她如今正和那人置氣，但偷偷看過信之后，覺著此時她不宜意氣用事。

“母親，芝兒肚子不舒服，想先去趟恭房～”她得去書房外聽聽。

沈母嗔怪，揮了揮手示意快去快回。

“芝兒一會便回來，母親和姐姐先去屋里罷?！?

說著，提起腳快步走了出去。

……

沈府書房。

“殿下，今日前來不知所謂何事？”

“沈?qū)④?，本宮也不兜圈子了。今日前來，是希望將軍同本宮一齊，游說其他大人，向父皇上書免去傅相國之罰?！?

沈毅聞言大為驚訝，包括書房外偷聽的沈芝亦是。

“殿下，不是沈某不愿，且不說青宓是某之賢婿。站在為國為民這一點(diǎn)上，沈某也必定是要上書的。殿下有所不知，當(dāng)日早朝之后，他便同我說過了，欲在家閉門思過?！?

封鄞一臉?biāo)椭獣羞@一出，無奈解釋道：“他素來心思沉，易將罪責(zé)攬一身，又向來不會違背父皇命令。只是出現(xiàn)這樣的事并非他所愿，如若現(xiàn)下不及時商討對策，只怕三月后為時晚矣?！?

不得不說，封鄞的話給了沈芝極大觸動，他不僅了解傅青宓為人，而且審時度勢方面有其過人之處。

的確，上一世三月后，傅青宓拖著病體去了南方，然當(dāng)時太晚了，朝廷撥下的款項(xiàng)，早已不知去向。貪污的官吏，也只揪到了一些小嘍啰，真正的大魚早逃的無影無蹤。

見沈毅有所動搖，封鄞再接再厲勸道：“南方水患一事，牽扯甚廣，本宮猜測其中定有皇親國戚。然僅憑本宮一人，實(shí)是心有余力不足。”

封鄞的猜測，竟與傅青宓書信上所寫不謀而合。此時此刻，沈芝再也忍不住，登時推門進(jìn)屋，附和道：“爹爹，女兒也懇請爹爹一同上書。”

“芝兒，你……”

封鄞早就察覺到了屋外有人，聽見走來的腳步聲是個女人的，便猜到是她了。只是不知她偷聽是何意思？傅青宓被罰了閉門思過，而她不在相國府卻跑回了家里，不是二人吵架了便是有事前來。

沈毅只覺得腦門疼，太子這邊敷衍推托不得，女兒那邊又苦苦哀求，最后點(diǎn)點(diǎn)頭。

“容臣些時日，考慮好了即給殿下送信?！?

封鄞見來意已了，遂準(zhǔn)備離開。

“殿下，稍等?！鄙蛑フf著，從袖中取出一封書信，疊得齊整規(guī)矩，一看就經(jīng)過了主人細(xì)細(xì)保存。

“這是夫君交與我，給殿下送的信?！?

封鄞接過信，展開讀了一遍，唇角微微揚(yáng)起了個弧度。

“本宮就知道，他心思玲瓏，定能察覺其中蹊蹺。只是他怎么不親自見我？”

“殿下說笑了，一來夫君尚在思過中，不可出門；二來他如今自身難保?！?

“瞧本宮糊涂了，忘了他尚在禁令閉門思過中。但自身難保此為何意？”封鄞疑惑道。

“大病一場，引發(fā)了暗疾。”

聞言，封鄞憂心如焚的同時，又分外奇怪：“從被選為本宮伴讀那一日起，我們待的時間如此之久，卻未曾聽他提起過有暗疾一事。不過……”

接下來封鄞的一席話后，沈芝方才隱約意識她可能疏忽了些事情。

……

相國府西院。

傅業(yè)正坐在案臺前，端著杯茶。只見他輕輕掀起杯蓋，品了一口，神色滿足。

他的左邊是夫人余氏，手里捧了個深紅色漆就的木箱。正下方，跪了個下人。

“老爺，這幾日小的好吃好喝招待那個小乞丐。他告知小的，確定下水救他的爺，是使了功夫的?！?

傅業(yè)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道：“果不出我所料?！?

“那如何處置他？如從前一般還是？”

“照從前罷。做點(diǎn)好吃的送他上路，對了，辦事謹(jǐn)慎點(diǎn)，別教人發(fā)覺了?！闭f著，傅業(yè)朝旁邊人使了個眼色。

余氏打開箱子，肉痛地揀出幾錠白花花的銀子。

下人接過余氏遞過來的賞銀，感激地磕了幾個頭，興高采烈地去辦事了。

余氏不放心，畢竟見著宓哥兒的時候，他面色紅潤，全然不像是暗疾復(fù)發(fā)之貌。

便問道：“老爺，你說宓哥兒現(xiàn)在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傅業(yè)成竹在胸，不慌不忙道：“他自然已是暗疾復(fù)發(fā)了。此乃我設(shè)下的連環(huán)計?！?

余氏詫異，連環(huán)計？

“命人假扮流民，此為一計；收買小乞兒做戲，此為二計也。”

“老爺，宓哥兒心思向來縝密，你就不怕～這般篤定計謀會成功？”

“這有何難。你別忘了，他可是我一手帶大的，我了解他。以我對他的了解，圣上罰他閉門思過，他肯定是要出去探尋流民的。”傅業(yè)頓了頓，喝口茶接著道：

“那破屋內(nèi)的流民，我特地沒讓假扮之人過去，目的為了讓他知曉流民逃難北上的真實(shí)原因。而只收買了個小乞兒候在那。你說看到了身為流民的小乞兒掉進(jìn)河里，以宓哥兒遇事易自責(zé)的性格，就算傾盡全力也會將人救上來的?！?

經(jīng)傅業(yè)一番解釋，余氏理解了個通徹。傾盡全力不惜運(yùn)用內(nèi)力引發(fā)暗疾，呵呵～真是傻侄兒。

“老爺，真是深謀遠(yuǎn)慮、料事如神吶?！庇嗍系靡庵M數(shù)表露，然看到傅業(yè)臉上，仍流露著一抹擔(dān)憂。

復(fù)問道：“大事已成，老爺何故憂心？”

傅業(yè)搖頭不語，他如今唯一不確定的，就是朝中是否有人為宓哥兒上書。

如若他真被解除了禁令，那可就不妙了。

不，不會的。傅業(yè)反復(fù)安慰自己，上天已經(jīng)站在他這邊這么多年，這次肯定亦然。

他不知，在不久的將來，他的擔(dān)心成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