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視線在空氣中快速擦過，快到讓所有人都捕捉不到，但卻在洛衡心中留下了痕跡。

過了會，整個餐廳都漂浮著香氣，洛衡看著他把各種食材順著碗沿排好，放上蒸好的蛋清，然后倒扣在碟子里，淋上高湯。最后，他雙手捧著‘芙蓉燕菜’放到她面前。

各類絲狀食材被整齊堆成小山丘，每一樣都不越雷池一步，像個獨立體，可見他擺盤的時候是多么地認真，清澈的高湯上飄著些許蔥花，和幾瓣芙蓉花。

她眼前一亮，不禁將這道芙蓉燕菜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一遍，又拿手機比了比，拍了幾張照片，坐定后旁邊有人遞過來一雙筷子，她頭也沒抬，便拿著筷子向美食揮去。

而她的直播間，在她動筷子的時候，大家都有默契地不再刷彈幕。

洛衡夾了一筷子冬筍絲，又脆又入味，紅蘿卜絲還帶著汁在口腔化開，雞蛋絲嫩滑；舀一口高湯送入口中，那鮮味觸動舌頭，讓人忍不住嘗了一口還想再嘗一口。

“你在高湯里面加了多少東西？”她迫不及待詢問。

舌尖在口腔里舔了舔，鮮味久久不散。這得往清湯里加了多少東西才能做到的？

李饗牽了牽嘴角，用帶著意味不明的語氣說：“你猜。”

洛衡垂首，咬著勺子頂端，腹誹：好嘛好嘛，給了個差評得罪了一個做東西非常好吃的主廚，這波有點虧。

“不過……”李饗頓了頓，微微彎腰，雙手撐著桌沿，睨著她說：“你的差評是不是該撤了，嗯？”

凌空漫步：臥槽，這微微上揚的尾音簡直挑戰我的自制力！

貓貓大人的貓：咳，樓上房管注意一下影響。

如意結：聲控在此，聲控在此！

接下來就是滿屏問主播，這位東籬主廚長得怎樣，臉行不行的。

實際上身處現場的洛衡，感覺自己的心快要跳出胸腔了。

眼前是李饗放大的臉，黑亮的短發，英挺的劍眉，細長銳利的黑眸，帶著笑意輕抿的唇，精心雕刻的輪廓。這張被上帝偏愛的臉，她很嫉妒啊。

喉結滾動，宛如玉石撞擊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夾雜著冷冽，聽起來有點性感，對于半個聲控的她，一下子就淪陷了。

他眼睛里的光，仿佛掉落在深潭的星辰，耀眼且明亮，讓她不想收回目光。

他嗤笑的聲音讓洛衡回過神來，轉了轉眸子回想他之前說的話，回答：“差評可以刪，但作為交換，你要解釋在我直播間說的那句話。”

“什么話？”李饗一時沒想起來。

“說我浪費的話！”洛衡咬著牙，從牙縫里吐出這幾個字。

哦，原來是想找回面子。李饗懂了，直起身子說：“我用剩的食材全部能二次使用，你的可以？”

洛衡低頭想了想，好像并不是全部可以，最后嘆了口氣，“我撤回我的差評。”

李饗沒想到她那么容易就答應了，挑眉注視了她一會。

兩人之間的氣氛有點尷尬，互看對方，明明有話要說，卻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作為感謝，我把用剩的食材給你做幾道菜吧。”李饗說完便轉身往前，完全不給她反駁的機會。

而洛衡堵在嘴里的‘應該’兩個字，遲遲沒有說出來，只好坐下來繼續吃芙蓉燕菜，時不時偷看他做菜的樣子。

她啊，很想知道他那雙手能做出多少種菜，是不是每一種都能讓她那么驚喜。

忽然，桌上的另一個手機震動不停，她只好從好吃的中空出一只手，拿起手機劃開屏幕。

凌空漫步的信息躍入眼簾，她回了三個字：“很好吃。”

她覺得在這里回不夠，于是在直播間又發了一遍，大家都震驚得拼命刷屏。

因為洛衡一直是對吃有很高要求的人，一百個人說很好吃，到她嘴里，她只會說好吃。而這次的芙蓉燕菜，她竟然加了個‘很’字。那是不是代表，真的超出了她的預期？

觀眾在直播間發揮自己腦洞的時候，洛衡以最快的速度解決了芙蓉燕菜，她覺得這樣才對得起這道菜的好吃。

而她吃完后放下筷子，直播間再次炸了。大家不禁懷疑，真的好吃成這樣？一滴湯都不剩？

她剛吃完，李饗就又端了兩個碟過來，一個是蝦仁蛋炒飯，一個是涼拌雞絲。

原來剛才的高湯并沒有整只蝦放下去，而是單單用了蝦皮，雞肉撕成條狀，用香油、醋、白糖、醬油拌勻，制成涼拌。

她拿起勺子，毫不客氣吃了起來，蝦肉彈牙，每一粒飯都包裹著蛋漿，雞肉沒有想象中粗糙，再加上涼拌中加入了豆芽，更加提升了口感。

李饗看著她狼吞虎咽的模樣，不禁搖了搖頭，但看她吃得那么高興，心里泛起了絲絲高興。

這么想不到三秒，她就抬頭盯著他，咽下嘴里的飯，問：“你沒給我做豬肉？”

“你還吃得下？”李饗邊說邊將她打量了一遍，想不到這小身板里，能吃得那么多東西。

洛衡摸了摸圓滾滾的肚子，確實有點撐了，但再吃一點應該沒關系，就是回去要加倍運動了。

她伸出舌頭舔了舔雙唇，說：“你要怎么做那豬肉？”

“可以撕成絲，跟小蝦皮一起，做腸粉。”他說。

“好，我決定了。”她站起身，鄭重宣布：“我改天來，你補回來給我。”

“……”

“就這么說定了。”

What？誰跟你說定了？先把差評給我撤了！你這就走了？

李饗瞪著那抹離去的背影，一時間組織不出話來懟回去，再看看桌上那兩張壓在碟子下的毛爺爺，有點賭氣啊。

“嘖……”他壓下勾起的嘴角，對阿明使了個眼色：“愣著做什么，還不快過來收錢，少了下次叫她給我補上。”

阿明苦著臉摸摸鼻子，那個無辜啊，明明他什么都沒干，怎么就成炮灰了？

而出門后的洛衡，停在路邊對直播間說了幾句話，就掐掉了直播。

正打算散步回家，一輛紅色跑車停在她身邊，頂部敞篷慢慢打開，探出一個腦袋，化著魅人的濃妝，一身衣服都是名牌。

“嘿，妞，姐姐載你一程？”調侃的聲音隨之響起。

洛衡故意對來人拋了個媚眼，說：“可我的出.場.費很高，姐姐付得起嗎？”

“姐付得起，上來吧。”

洛衡咧嘴笑了笑，“那就麻煩佟姐姐了。”

她叫佟漫，是洛衡的好閨蜜，直播間房管，凌空漫步。

“跟我客氣什么。”佟漫轉動方向盤，一個漂亮的掉頭，踩下油門，車子疾馳而去。

洛衡低頭發了條晚安微博，就把手機塞進包里，看都不看什么人留了什么言。

佟漫知道的，洛衡自從直播以來，從沒有像今天那么丟臉。網上什么人都有，抓著她這點說個不停的，肯定也不少。

“我問你，臉疼嗎？”佟漫問。

“疼。”洛衡悶悶吐了個字，向后靠在椅背上，“都成豬頭了，肉疼啊。粉絲走了，微博取關了。”

“你在意這些？你不是說自己早就淡泊名利了？”

“淡泊名利的前提是，粉絲要有百萬。”

“嘖嘖嘖，你這志向夠遠大的，看來區區幾十萬滿足不了你。”

“我要失業了，怎么辦？”洛衡語氣里充滿擔憂，又給自己加了個嘆氣，衣服受了氣的小媳婦樣。

“……裝，你繼續裝。”佟漫沒好氣道。

“人家是真的很傷心很傷心。”洛衡認真道。

“既然那么傷心，就寄情工作吧，欠我的稿子你什么時候交？”

“我去，你是不是朋友啊，我正傷心呢！”

“不好意思，沒感覺出來。”佟漫扯了扯嘴角，諷刺道。

哎呀，都提到稿子了，洛衡自然立刻裝乖寶寶。

佟漫輕踩剎車，在紅綠燈的斑馬線前停了下來，斟酌了一下語言，再問：“那道菜，真的那么好吃？”

“嗯，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洛衡偏頭望著窗外回答。

有機會的話，她還想再去嘗一嘗從他手中做出來的其他菜。

★★★★★★

自那天后，洛衡照樣直播，但她不再每日不同的菜或者甜品，而是專注芙蓉燕菜，她發誓要復制出來。

然而，兩天三天過去了，這道難題她依然破解不了。她知道‘東籬主廚’這ID每天都在，可她拉不下面子去問。而且，她也搞不懂他想干什么。

差評她撤了，還附送了一句好話。所以，他為什么還每天蹲她直播間？最大的可能是監視。難道他怕她又說東籬壞話？她是這么無聊的人？

可是，他們兩個都變得好奇怪。白天她下班就去東籬吃東西，晚上他掛在她直播間，兩人卻一句話都沒再說過。

她單手托著下巴，盯著電腦屏幕發呆，極力思考這個問題，希望能得到答案。結果，同事在旁邊喊了她半天，她都沒聽見。

“啊，干嘛？”

同事打了下她腦袋，擠眉弄眼說：“老大來了，你還發呆，找死呢？”

“啊，我知道了，謝謝。”洛衡揉了揉被敲疼的地方，連連點頭。

終于熬到了下班，她立刻起身，第一個飛奔出辦公室，在樓下招了個出租車，直奔東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