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初訪東林寺
- 刀客浮沉錄
- 落魄江南
- 3904字
- 2019-07-08 20:39:36
清晨,徐春、老童還有沈財山三人騎馬在山道中行進。
老童本欲打算和徐春一道來東林寺,沒想到沈財山也要一起來,這些馬就是他家的。
過了西湖,西邊群山中的山路變得窄小,三人就放慢了行進速度,讓馬慢悠悠地踱步前行。沈財山就聊起東林寺和他家的關系。
“二位可能有所不知,東林寺和我家淵源頗深。”
離東林寺還有很長一段路,老童和徐春自然很有興趣聽沈財山講下去。
“我爹生前有個習慣,每年的端午他都會去東林寺上香。他說自己做絲綢生意以來一直順順當當,雖然沒賺到大錢,但也從沒虧損,興許就是東林寺神佛的保佑。
他是個謹小慎微的人,從不做沒把握的事,這樣的性格注定不會讓他在生意場上大起大落。所以我對他所說的話不以為然。但神佛之說,幽冥之事不可不信又不可盡信,血氣方剛的我只是聽聽就讓它從耳朵里過去了。
我兄長沈文昌自幼讀書,天資聰穎,家里盼望著他能考取功名走上仕途,光宗耀祖。我也讀書識字卻沒有妙筆生花的才華。十九歲那年,我爹讓我跟著他學生意也好日后接替他的行當。
‘文承昌盛,財聚山高’,我兄弟倆的取名源自于此。他希望一個兒子升官,另一個兒子發財,我倆的命運好像因為各自的名字就被安排了。
從那年的春天到秋天,我爹竟一反常態,他瘋了似的買進上等的生絲,但只買不賣。我實在不懂他的舉動,就在四下無人時我問他為何這么做。他竟然朝我一陣冷笑,然后反問我:‘看不懂是吧?爹現在說給你聽。但你一定要牢守這個秘密,這可是爹半輩子的心血。’
他附在我的耳邊說出了整件事的詳情。
‘這五年里年年都是蠶繭豐收,生絲的價錢一直起不來。我翻過過去五十年里的黃歷,推算出明年一定是個前所未有的災年,那一整年里養蠶的農戶都沒有多少繭,就是有也都是殘次品。現在屯起的生絲不僅價錢便宜到了明年還能賣出最好的價錢,這種買賣不做這輩子都可惜。’
我猶記得他當時說話的那種狂熱的口吻,在我的印象里我爹做事從不會如此過激。”
沈財山說到這里停了下來,他解開掛在馬鞍上的水壺喝了幾口水,繼續說下去。
“可就在那年的深秋我爹病倒了,到了次年的正月過完,他就過世了。其間世面上的絲價越來越低,我數次問他那滿兩倉生絲如何處理,他卻一再將我痛罵,他讓我好好看管那兩倉生絲。
我爹走后,我清理他留下來的遺物,里頭有兩筐廢紙,上面全是有關歷年的節氣以及蠶桑。沒多久,我哥文昌竟然一病不起,可是愁煞了我和我娘。天天吃藥卻不見好,他也發愁怕趕不上那年的鄉試,可越愁病卻越難好。
生意上的事那時只能由我做主,到了四月絲價比去年的還要低,商戶們預估春蠶繭產量會高過往年。因為那年的桑葉長得特別好,農戶養的蠶也個頭飽滿,成繭時吐絲量就很足。聰明的商戶都會留一點存貨,以備不時之需,但也都會在春蠶繭上市前將庫藏清掉一些換成現錢,以免到時周轉不開。我沒有太多經商的經驗,本想將兩倉絲賤賣了,可想到我爹臨終前的交代我也只好作罷。
到了端午我的處境已是十分艱難,保存生絲所需條件苛刻,所需費用頗高,我已到了快要變賣產業的關頭了。
后來我娘去東林寺上香,回來后跟我們說東林寺的新住持法妙為我家算了命,還送了她三個仙桃,說下半年我家會轉運,我哥的病不久也會好起來。我娘還特意跟我交代法妙住持說今年會是個災年,讓我多些耐心,等到秋天就可以賣出個好價錢了。
開始我并不相信法妙住持說的話,但不久我哥的病好了,我覺得這個和尚有那么一點本事。我開始去翻找我爹留下的兩筐廢紙,才知道我爹早已將今年的蠶桑行情算得清清楚楚。彼時春蠶繭因為氣溫驟升春蠶熱死大半,所以產量不高。我開始堅信我爹所言非虛,我才靜下心來等候時機的到來。
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興許正如我爹所言,東林寺庇護著我家。”
“這么說來,東林寺的法妙主持恰如沈老爺人生黑暗時的一盞明燈。”老童說道。
“正是,可知困境中的等待很熬人。我不敢夸大他的本事,但他的話確實讓我有了一絲安心,也改變了沈家的命運。”
“想必財山老爺也是因為心存對東林寺的感激才和我們一道來的吧?”徐春問道。
沈財山微微點頭,以示同意,又說道:“不僅如此,我與東林寺法妙住持相熟,有我陪同行事始終會方便得多,再說蔥小蛇這事發生在我家。我也有必要了解整件事的過程”
三人一路聊著,像是三個關系不錯的朋友,不久就看到東林寺的山門。高大的石頭山門上雕刻著”東林禪寺“四個字。過了這山門就算是東林寺的地界了,再往里走穿過半里長的竹林就能看到東林寺。
往里走了一段路,老童察覺到周遭氣氛有些異樣,他示意徐春和沈財山暫時不要說話。徐春和沈財山一下緊張了來,三人一動不動騎在馬上,老童的表情呆滯眼睛卻不停地轉動著,耳朵仿佛也豎了起來。
過了一會,老童問道:“有沒有覺得這地方不太正常?”
徐春和沈財山同時搖搖頭。
老童又問道:“不覺得這里太安靜了,安靜的連聲鳥叫都沒有?”
徐春和沈財山同時點點頭。
”嗯,這就對了。這地方確實不太對勁。“
沈財山說道:”佛門清凈地本來就應該安靜啊。“
徐春似乎也覺察出周圍情況的異常,說道:”佛門清靜地是應該安靜,但這里已經是死靜了,不僅毫無生機倒有幾分兇氣。我先前來這里送信時可是聽得到鳥叫蟲鳴,現在聽不到了。“
經徐春這么一說,沈財山也覺得這里有些怪異。
老童從馬上下來,撿起一塊石頭,隨手往邊上的林子里一扔。石頭落進低矮的草叢里,頓時傳出悉悉索索的聲響,草叢隨之晃動。
”這里的蛇很多,品種還都不是本地的,更像是些不速之客,你們看這里的鳥都被他們吃干凈了。“老童指向林子一處。
順著老童所指的方向,有一堆散落的鳥毛。三人覺察出這里的環境有些不對勁,但這里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卻還不清楚。
穿過竹林的盡頭前方就是一大塊平地,那里有一排排馬廄,把馬拴在馬廄,又去負責看馬的小僧那里做了登記。
站在低處的平地向上望去能清楚看到天王殿的樣貌,黃色的墻體,青色的磚瓦,還有刻著“天王殿”三個字的匾額,紅底黃字好生醒目。
從低處順著石階一級一級往上就到了天王殿前的空場,天王殿置三扇紅漆黃色門釘對開拱形門,中間那扇較兩側的要高大,門前設一對栩栩如生的石獅子。眼下是上香的淡季,只開了東側的門,中間和西側的門都關閉著。三人進東側的門,一直往里走,因為有要事在身并沒有在各殿中過多停留。
天王殿后面是觀音殿,前后相隔百來步,天王殿和觀音殿之間是一片小小的茶園。茶園中間一條寬闊的石路連接天王殿和觀音殿,路沿和路中央用長條方形石塊鋪設,石塊之間鋪滿青色卵石,石路兩旁種著高大的香樟,還有蜈蚣柳,蜈蚣柳已經結出一串串像餛飩一樣的種子。
老童一邊走,一邊感慨,“這么大一塊平坦地只造了一所天王殿和一所觀音殿,反倒是茶樹種了這么多,想必這觀音殿后另有乾坤啊。”
從觀音殿后頭出來是一處不大的露臺,在那可以看到一方很大的放生池,放生池東西長約十丈,南北寬約六丈,周圍全用石頭砌成。露臺東西兩側各有一條游廊,左側游廊盡頭連接大雄寶殿前頭的小廣場,右側游廊還要深,盡頭通達方丈樓、藏經閣。
三人從經東側游廊往東林寺的客堂走去,左手邊是放生池,右手邊一路過來可以看到鐘樓,東客房。
看到這汪放生池,老童驚艷了。山寺之中有了一處池水就顯得靈動很多,放生池水面比觀音殿臺基要低兩丈,比大雄寶殿臺基要低三丈,站在游廊看去錯落有致。老童心想哪位匠人有如此才華,想到在這里造一個放生池,依山建寺地形復雜,匠人們需要因地制宜,靈活變通。
他忽地若有所悟,興許這里原來就是一個中間凹陷下去的水塘,想要用土填滿耗費人力,而且容易根基不穩。放生池前頭雖有一大塊平坦地,但想容下一整座廟顯得擁擠,但只造天王殿和觀音殿又是那么的空曠,因此才有了茶園,后頭有了這處放生池。想到這老童不由得笑了,因為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想象,但自己所想又是那么的合理。
游廊隔開了大雄寶殿和客堂,站在游廊下能夠清晰地聽到和尚們誦經的聲音和還有法器不時的鳴響聲。沈財山來到課堂里找到知客執事僧,道明了此行的來意。
執事僧道:“沈施主,住持方丈臥病中,不能見客。”
沈財山道:“實在是有要緊的急事非見法妙主持不可啊。”
執事僧面露難色,猶豫了一會說道:“三位施主稍等,待小僧前去請示慧遠禪師。”
過了大概有半炷香的時間,執事僧才跑回來對他們說道:“三位施主請跟我來。”寺院僧人所住僧寮在大雄寶殿的西側,執事僧將三人帶到法妙房中。法妙臥病在床起不了身,慧遠代為接洽,因為雙方素未謀面,執事僧就替雙方作了介紹后才離開。
清晨但很悶熱,屋中卻是窗戶緊閉,法妙還裹著一床棉被。這么熱的天還裹著棉被,三人臉上同時露出吃驚表情。
沈財山忙問道:“法妙住持,您這是......”
還沒等沈財山說完,慧遠就說道:“法妙師侄操勞過度得了患了虛勞,怕冷又經不起風吹。”
沈財山走到法妙床前,法妙的臉色很難看,蒼白的臉龐,無神的雙目。
法妙仰面看著沈財山,許久才認出人來,他有氣無力地說道:“沈公子光臨敝寺,老僧不能遠迎實在是失禮了。方才有報沈公子有要事找老僧,可老僧現在起不來了,凡事還請沈公子與我慧遠師叔商量了。”
法妙說著還側過頭看了慧遠一眼,慧遠雙手合十朝沈財山點了下頭。
沒多久法妙又睡了過去。沈財山也沒再打擾法妙,轉而對慧遠說道:”慧遠師父,那財山的事只能對你說了。“
慧遠道:“不如去隔壁老僧房中,這里就讓法妙師侄安歇吧。”慧遠喚來一個小僧,讓他留在法妙房中照看,自己帶著三人到了自己房中。
“沈施主,有何事情但說無妨。”
沈財山,徐春,老童三人交換了眼神,最后還是老童開腔了。
“慧遠師父,就讓我老朽來說吧。這事一般人還真不好講清楚。”
老童從腰間拿出一個瓶子,放在桌上,然從后又從袖子里掏出一只細長的竹勺。瓶子里裝的就的是他之前抓到的蔥小蛇,正當他用竹勺掏出瓶中的蔥小蛇時,卻聽到有人在喊叫。
“有蛇!救命啊!有蛇!快來人吶!”隨即又傳來一陣哭鬧聲。
聲音來自隔壁法妙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