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個膽小但是很善良的女生，不怎么愛說話。平時在高中就經常被欺凌，同班女生的話她都不敢反抗，被打、被罵、被侮辱。她不敢反抗，是因為她害怕反抗后，會招致更可怕的報復。

高中快畢業時，收到了來自一所世界級名校的錄取通知，大家都不敢相信，也對她開始刮目相看了。最后的一段高中生活因此相對過的好一點，而且她也暗自決定，等上了大學，要好好表現自己，不能在這樣一直被欺壓了。

這所大學很特殊，而且離家很遠。起初，家里人百般勸阻，就是不放心她一個人去陌生的地方生活，但她已經暗下決心，執意要去，家里人也就沒有再多說什么了，反而開始支持她。

終于到了入校的日子，她在碼頭與家人告別，獨自帶著行李，登上了學校的船。那時候的她沒有同家人一樣流淚，而是很堅定的，望著前方。

學校里，并沒有人欺負她，也很快的，她認識了一個同宿舍的朋友。她朋友身材比她還瘦小，但是卻和膽小怕事的她完全不同，體內仿佛有無盡的能量，她也沒想通為什么性格幾乎相反的兩人能成為最好的朋友。

學校風景很美，她們也無話不談，一起看日出日落，一起聞鳥語花香；白天一起學習，晚上一起生活。要不是學校規定一舍一人，她倆早就是閨蜜了。

只是，好景不長，學校每年會選出極少數人進入學校內部研究基地，被選中的人，不允許與外面的學生有任何接觸。很不幸，她的朋友被選中，而她沒有。分別前一晚，兩人都沒有哭，跟平常一樣，看著日落，看著月升，看著星爍，只是不知道說什么來到別。

當時沒有哭，不代表她很堅強。被窩里，蒙著頭，才算是開始，天邊魚肚白，恍惚聽到門外有腳步聲，她開門，發現她的朋友正要悄悄離去，兩人相視，一愣，相擁。

又因為學校選拔沒有任何參考，好像是完全隨機的，她除了更認真的學習，希望學校能因為她有好成績，能把她也安排進里院。可第二年她已經是全年級第一，名單里仍然沒有她的名字。她幾乎都要崩潰了。

她拿著自己的成績單、以及各種獎狀，準備去找學校理事長評理。然后，說是緣分吧，卻又是一切不幸的開端——走廊上，她遇到了她一年沒見的的朋友。

“莉莉絲！”她激動地叫著，可她卻除了回頭看了一眼，沒有任何反應。她抱了上去，“莉莉絲好久不見！我好想你啊！你怎么在這里？我……”她已經開始嗚咽，但是莉莉絲一把把她推開，轉身就走，一個字也沒說，甚至都沒看她一眼。

這么一推，再加上震驚，如果沒人恰好把她扶住，她都倒在地上了。她抬頭一看，是一個很高很瘦眼神很深邃的老人。“你，認識她？”老人的聲音直擊靈魂，“很不幸，你的朋友已經不存在了。如果你來是因為她，那你已經可以走了，最好忘掉她。”老人說完，離開了。

她愣了愣，然后追了上去，“告訴我發生了什么！求求你了！”

“她身上的實驗，失敗了。現在她只是一個沒有人格的、只會聽命令的機器人。”老人搖了搖頭，“我一直在阻止他的實驗，但他還是悄悄做了。”

“他……是誰？”

“理。”

她叩開了理的門。

“您好，我是……”她懷著復雜的心情，追求真相的心情，但是看來開門的，是個和藹可親的、胖胖的老人，突然不知道說些什么了。

“進來坐著說吧。”這個胖胖的老人好像明白了一切。

后來，在老人的勸說之下，她覺得，自己的朋友都變成那樣了，自己也參與實驗變成那樣，又能和她在一起了吧。老人當然也求之不得，開始著手準備實驗了。

實驗很成功，植入芯片并觀察了一段時間后，她并沒有出現什么問題，于是實驗執行到第二階段——主機移植。她大腦里的芯片，是當前最新的一代，其運算速度完全超過了世界上僅有的兩臺超級計算機。而學校主機是掌控著學校里所有設備運行的中央系統，近些年來因數據增多，常常負荷接近滿載，校方不得不用新技術來升級主機——這才是計劃的真正面目。

第二階段下，需要進行人格封存，就是讓當前人格休眠一段時間，讓大腦百分之百的運算集中在主機數據存取上面。整個過程也很順利，主機成功移植到她的大腦里了，現在起，她就是學校的中央處理器。

但是，這是芯片的第一次成功植入人體，還是這種長期的計劃，意料之外的事情悄然發生——主機通過讀取她的記憶，實現了人格覺醒——就是說，她的大腦里，開始有了第二個人格，被稱為學校主機的人格，她給自己起了名，叫“安”。

因為學校的數據量太大，她在處理數據時，因為大腦還未適應、即使之前已經做過類似的訓練了，但真的面對強制執行的命令時，她異常痛苦，而且經常休克。

同時，也因為一次次的實驗，她的大腦開始適應，以前的滿負荷運算，現在對她來說已經是游刃有余，但仍然有不小的痛苦。另一方面，她人格開始模糊，很多時候自己睡著了，安會讀取她的記憶，悄悄做點事情，起初只是起來走兩步，活動一下，一旦主人格清醒了，安就會退讓。后來，就是白天，主人格活動，晚上就輪到安來支配身體，安甚至有時在晚上直接封存了主人格，而主人格完全不知道這些事。

有一次實驗，她實在是無法忍受那種痛苦，便趁著守衛疏忽，從實驗室里逃了出來。不巧，在實驗室外的林間，遇到了一個同級男生，那個男生恰好暗戀她，而這次又是剛好因為她失蹤了很久、他無意間路過這里聽到了她的聲音，進來看看。他帶著她躲了起來，因為學校監控是先經由主機再到中央電腦的，所以她完全可以屏蔽掉對她不利的監控。他聽了她的故事之后，決定要帶她逃離這里，可他倆都不知道怎么逃。

“也許可以毀掉這里，我知道北方有個小島上面的一種藤蔓植物，能夠鉆進混凝土結構里，直到徹底破壞其結構。只是，我沒辦法去把種子帶過來。”男生提議道。

“這我有辦法，我能解析一些動物的腦波，通過信號發射裝置影響它們的行為。但因為所剩的空閑運算量不多，頂多也就一只小鳥。”“足夠了，讓小鳥去找種子，叼過來就行了，那種植物的種子很好找。”

最后他們選擇了一只魚鷹。

種子效果并不是很好，這座島沒有藤蔓原來的那種環境，再加上島上還有以那種藤蔓為食的寄生蘚類，根本無法達到最初設想的那種效果。但仍然足夠把整個實驗樓吞沒。

校方察覺到事情不對勁，于是暗中調查，那個男生被發現然后抓起來了，進行記憶消除。可校方又發現，這個男生大腦并不怎么受記憶消除的影響，好幾次清理完記憶后，他又重新回到了那片樹林，問他，他就說夢中有人在這里等他。

于是，校方決定用置入芯片來強制清除這段記憶。最開始是成功了，不僅沒什么副作用，還讓他更聰明了，于是校方把他納為了實驗助理。有一次他參與的實驗，是關于她的。

實驗中，在她痛苦的哀嚎里，他的芯片讀出來了一串代碼，一種針對生物芯片的代碼，它能讓芯片對主人人格的壓制暫時失控，而且主人能在一段時間內完全運用。毫無疑問，就是她發送的，或者說是安發送的，當時，她主人格已經休克了。

而安的目的，是讓他的人格再次蘇醒，看到這一切。

他在解析通過聲音傳來的代碼時，芯片就已經失控了。他的人格出現，看到她被捆在試驗臺上痛苦著，決心要終止這個毫無人性的實驗。從大腦里，他檢索出了另一種病毒，可以徹底摧毀生物芯片，于是他將這個病毒，趁著其他實驗員不注意，悄悄輸入了她的大腦里。

可他沒想到，他腦子里這個病毒，是安通過聲音代碼發送過去的，其實他的芯片沒有這個知識。而輸入她大腦里的，其實也不是毀滅芯片的病毒，而是一種通過抹消主人格、讓芯片得到絕對控制權的病毒。

后來，就像安計劃中的那樣，她奪得了對身體的絕對控制權——霓的人格被徹底壓制。他被實驗方打上了“叛徒”的名號，并一再被排擠。學校內部本來就有兩方勢力，他被一方勢力排擠，另一方自然也就盯上他了。可原來這一邊不愿意把他交出去，于是強制啟動了芯片的清除程序，把他的主人格，也就是原來那個開朗外向的安格斯·奧格，徹底清除掉了，只剩下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由芯片控制著行動。

一年的平靜時光，安在她軀體里、曾經主人格的記憶中，讀到了被欺凌的記憶、擔驚受怕的記憶、痛苦絕望的記憶，安開始，對人類這種不理性的生物，產生憎惡。但由于學校主機任務在身，自己不被允許，也不可能離開學校，更別說怎么去清理掉這些骯臟的東西了。

某一天，她得知校方研發出了一種更優秀的、更強大的芯片，而且是校方的絕唱了。很快就會被一個新的、更強大的主機代替，那么也就可以解放了。安開始計劃著，如果能出去，要如何毀滅整個人類。

不經意的，她通過監控發現這一屆的新生當中，有個面熟的孩子，“弟弟？”安脫口而出，她知道那只是她這身體里主人格的弟弟，她品了那么多年的幸福回憶，也自然知道這種情感，是可以利用的。

她想見他，她也知道他更想見她。于是，安排了那只魚鷹，創造了一起“事故”。雖然中間出現了點意外，而且也驚訝的發現記憶清除對他也沒用，但總體來說，計劃是成功的。她見到了他。

之前安就知道了，學校方會在新主機出現后，銷毀自己，于是決定，在他們出手銷毀自己之前，自己就必須銷毀對方。一旦新的主機“唯”被破壞，或者被她控制，那么學校也就沒了銷毀她的理由。

能利用的一個強大變數，就是這個“弟弟”。

從記憶中讀取到的感情，結合現實加工處理，形成一個類似主人格的性格，呈現在弟弟的面前，弟弟初來乍到，對這么個完全陌生又特殊的學校，什么都不知道，除了相信作為姐姐所說的話，還能怎么做呢？

于是，利用弟弟，通過給他一些假情報，讓他自己去發現學校的問題，讓他自己產生保護姐姐、讓她從這里逃走的念頭。

只是不巧的，這個弟弟把“唯”也給帶上了。唯本身的存在，就是對安的否定。安的運算邏輯，象征著絕對理性，而唯，象征著絕對感性。有必要的，她必須抹殺掉唯。

在弟弟與奧格爭斗的時候，其實奧格的主控芯片已經失效了，最后的掙扎，完全是由安控制的，不然怎么可能那么精準的，揮刀刺向弟弟的動脈。主體死亡，那在其大腦里的生物芯片，自然也就會被消滅。

……

“這個故事其實還有一條線。”霓回頭看了看已經離得很遠的島，并沒有人追上來，“校內的兩大勢力也在都得你死我活，是因為觀念不一樣。表面上，理仁慈祥和，其實背地里做的全是讓人痛苦的、剝奪人們權利的；玄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孤傲死板，但做的實驗都是給人幸福的、賜予機器靈魂的。你還記得米爾嗎？那就是玄的初做，也是最后之作。她，已經完完全全是個人了，即使靈魂還被困在鋼鐵軀殼里。”

青閉著眼睛靜靜地聽著，一動也不動。

“但是更深一層，理只是醉心于自己的研究罷了——即使那會給少部分人帶來痛苦，可一旦實驗結束后，給全人類帶來的將是莫大的希望。反觀玄，因為他早年時的作品，那些本來是為了創造希望的機器，被人們當做了戰爭的理由、戰爭的工具。玄，本質上是厭惡人類的，他的目標不是給人類希望，而是徹底毀滅人類。這也是他最后讓米爾送我們離開的原因——準確的說，是讓我離開，他知道我對人類同樣抱有憎恨，我出去，會完成他的目標的。”

“好了，青，唯，故事就這么多了，謝謝你這一路上幫我這么多。”

“不過也真的很可笑不是嗎，為了毀滅人類的東西，救了人類；為了拯救人類創造的東西，最后卻拿來毀滅人類。”

霓，看著天邊的晚霞，臉上仍舊掛著幸福而又單純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