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作為能夠在“真實夢境”有一席之地的生命，夢境連鎖是它的天賦技能之一。而利用來自海妖血脈的力量構建出的幻境本質上與夢境相似，所以夢境連鎖也可以簡化為“幻境連鎖”。

于是，塞繆爾驚訝地發現自己擁有了行動能力，像是在現實中一樣。

被眼睛的意志指引，塞繆爾向著一個方向走去。

沿途他看到有酒量驚人、千杯不醉的巴魯鎮人還在左擁右抱、狂飲狂歡，但大多數學徒此時都已經醉倒在幻境中，四周幻想出的歌舞升平詭異地靜止在失去意識前的那一刻。

經歷了許多畫面，終于，眼睛帶領塞繆爾找到了幻境核心。

一片死寂的黑暗，一顆散發著藍光的圓珠。

珠子緩緩旋轉著，光芒忽隱忽現、漸漸黯淡。塞繆爾的耳邊響起了輕輕的哼唱聲。

那是多么美妙的嗓音，世間少有。塞繆爾被深深地吸引了，不自覺地向珠子走去。

“它的力量本源在不斷被抽走。再過去一些，就要成為無謂的犧牲品了。”

塞繆爾的頭腦中“冒出”了這樣的想法。

眼睛可不想他出師未捷身先死。拿到了幻境核心，它就可以離外界更進一步，掌握一定的主動權。

雖然不知道那個弱小的雌性生物是怎么來到真實夢境中自己的領地的，但看起來只是意外罷了。她的氣息很純凈，等她成長起來，可以用來做很多事。可惜她還太弱小，一旦自己標記她，也許就會使她永遠沉淪在真實夢境中。

但是有了幻境核心，它就可以主動進入她的夢境了。也算是確立了穩定的聯系。

在真實夢境渾渾噩噩生存了許多年，眼睛不想放過任何一個能與外界發生聯系的機會。

“真實夢境”是眼睛及其他生存在這片天地中的生物對這一整個空間的稱謂。也就是巫師們口中的“夢魘世界”。

有趣的是，真實夢境中的生物絞盡腦汁想到外界去，而巫師們則拼命想進去。如果說這里是一座圍城，那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危險的圍城了。

“我需要怎么做？”塞繆爾嘗試著在心底問“自己”。

“等到它徹底破碎。被抽取的是真實，剩下的是虛無。”

“會被察覺嗎？”當塞繆爾睜開眼看到一片純白的幻境，就立刻明白了一切應該都為鎮長所為。如果鎮長所求與這個眼球狀生物所求相同，那鎮長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到手的肥肉不翼而飛，塞繆爾不確定鎮長震怒之下會對在場的人做些什么。

“沒有沖突。”不帶絲毫情緒的念頭冷冰冰地浮現在頭腦中，倒是起到了很好的安撫作用。

塞繆爾不再多想，反正如今騎虎難下，再光怪陸離的遭遇，也只能等事后再慢慢琢磨。如今他也不過是如螻蟻一般，為眼睛做事，以求茍活罷了。

只是幾個呼吸間，藍色的珠子便徹底黯淡下來。接著是無聲無息地破碎，不光是珠子，周圍的黑暗似乎也在晃動。

幻境要破滅了。

珠子的碎片中間，漂浮著一小片藍色光輝，似云又似霧。

塞繆爾只感覺自己的身體在一剎那間不受控制，箭矢一般沖過去，猛地出拳，向那片光輝中探去。

只是接觸到塞繆爾的手，那片藍色就向液體一樣滲入了皮膚，又進入血液，急速向頭頂沖去。

清晰感受這一過程的感覺絕對不算美妙，更何況沿途的冰冷迅速在全身蔓延開來，幾乎凍僵了四肢百骸。

值得慶幸的是，這只是一個很短暫的過程，眼睛的意志像搓雪球一般將吸進體內的藍色光輝聚集收攏。

“我拿到了我想要的。這個過程中，你的身體也經歷了一些改變，作為你的報酬。”

不等塞繆爾詢問究竟發生了什么改變，就感到自己身上突然卸去了一個沉重的負擔。

眼睛的意志離去了，帶走了它的收獲，似乎也留下了些什么。

然而還沒等塞繆爾從剛才的極度冰寒中緩過勁兒來，幻境破碎了。

中心廣場范圍內所有沉浸在幻境中的人都受其影響，陷入了真正的沉睡，大概會睡上一整晚。

而奧利凡此時卻有些羨慕這些睡得比豬還死的人。

方塊中的美麗儒艮被煉干了最后一滴血液，得到的血脈精華與其他族人的血脈精華匯聚在一起，鮮紅的一大滴液體就靜靜地漂浮在藍色方塊里。

哪怕隔著藍色方塊，那滴萃取出的血脈精華輻射出的余威竟讓周遭的空氣變得扭曲。也許它的實際效果遭到血脈巫師唾棄，但它的濃度絕度遠超凡品。

雖然不知道鎮長能用它做些什么，但奧利凡還是覺得自己已經成了“知道的太多”的那個人。早知道就放任自己陷入幻境了，現在這般情況，若是鎮長想殺人滅口，自己肯定首當其沖。

“今天我達成所愿，還是有些事想要與老哥哥商議。”鎮長伸手向空中虛虛一抓，藍色方塊迅速變小，飛進他的掌心。

來了。心中一驚，奧利凡忙謹慎回答：“鎮長有事，直說便是，奧利凡自當盡心幫忙。”

似乎是滿意于奧利凡謙恭的合作態度，鎮長點點頭。

“老哥哥似乎運氣極佳，這次接引，竟還遇上了成熟期的雷歐，不僅如此，還收獲了兩只雷歐幼鳥。”

“鎮長說笑了，如今鎮長喜獲至寶，明日奧利凡就將三只雷歐作為賀禮獻上。聊表心意，還望鎮長不要計較禮物不夠厚重。”

在學徒面前一派前輩形象，氣勢非凡的奧利凡此刻像三孫子一樣賠笑，倒是能屈能伸。雖然他是六階巫師學徒，鎮長只是五階學徒，但鎮長若起了殺心，他奧利凡就只能做那砧板上的魚肉。畢竟這位“禁忌天才”在學院時就以越階挑戰著名。

“若那成熟期雷歐是活著的倒還有些看頭。老哥哥的東西，自己收好便是。只是，我這陣法需要極高品質的能源驅動。一時手頭也沒什么可以使用，學院那艘接引船上的核心能源晶石品質倒是非凡。不過經此一用，怕是….”

奧利凡心下了然。接引船上要說什么最珍貴，倒不是暗影鯨的骨架，也不是能量護罩，而是一枚支撐全船運轉的核心能源晶石。就鎮長的未盡之意來看，怕是這枚核心能源晶石已經徹底報廢。

白塔巫師學院必然不會任人私自動用這枚珍貴的晶石。要是學院知道了，雖不會責罰鎮長，怕也是得讓鎮長上交些寶物抵賬。而這抵賬的份額之大，顯然讓鎮長覺得不愿承擔。

奧利凡到底也是老油條，想明白了這一切，立即把話圓的滴水不漏。

“唉，說來慚愧，接引期間，一只成熟期雷歐竟發瘋了似地進攻接引大船。為保護船上學徒，我不得不把能量護罩的功率開到最大，又動用了船上裝備的巫術道具。雖是殺死了那不知死活的畜生，但核心能源晶石的能量卻消耗一空。還是希望學院能看在此役的收獲上，不要責罰我。”

傾訴的語氣，誠懇的神情，奧利凡一番表現下來，竟是把鎮長看愣了。原諒天賦驚人的鎮長一路走來進行的都是硬剛的套路，倒是少見這么上道的人，他還比自己高一階呢。

當然，鎮長確實滿意他這套說辭。雖然他自己清楚，奧利凡遇上的必然不是全盛時期的雷歐，只怕是重傷瀕死的罷了。不然為了保命，在奧利凡的全力驅動下，那核心能源晶石必然剩不下多少能量，哪里輪到今夜為他所用。不過若是這樣上報，學院必然不會起疑，畢竟全盛時期的雷歐戰力確實非凡。

奧利凡這般順從的將晶石的事情往自己身上攬，卻也是在心中進行了一番思量的。他清楚，有雷歐尸體和兩只小雷歐在，學校就算起疑，也不會深究。雖然到手的好處沒了，但好在看在他接引者的身份上，學院應該不會向他索要賠償。而學校那邊自己沒什么損失，鎮長這里也算討了個好，不至于被人滅口。

這已經是奧利凡能想到的最好的局面了。

“我的鎮民是察覺不到這是幻境的，明早醒來，大概會覺得真是喝醉了。至于這些學徒，你將幻境之事解釋一下便可。”鎮長最終囑咐一句，便站起身離去了。

奧利凡清楚，這解釋，肯定只是停留在最淺薄的層面。什么儒艮族，提都不要提。

嘆了口氣，輕輕松懈了一下緊繃的神經，奧利凡利用漂浮術將十二個趴倒在桌面上的學徒帶在身后，全部塞進旅社大廳。奧利凡當然不會好心地將他們一一放回房間里，只是仍在大廳地面上，方便明早給他們解釋一下。

就在奧利凡打算會自己房間休息時，忍不住回頭看了看昏睡中的米婭。看來，走這一趟，最大的好處還是要出在這個小姑娘身上。薩曼莎那個瘋女人，一向不吝嗇報酬的。

瞇了瞇眼，奧利凡平靜地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此時，沒人注意到，米婭的額頭上出現了一個若隱若現的圖案，有些像冥想法羊皮紙上記載的符文，只是細細看去，卻是玄妙的多。額間的圖案閃爍著淡淡的紅光，幾下明滅之后，便徹底隱匿了蹤跡。

而塞繆爾的身體，此時仍在進行著某種神秘的蛻變。那些流經他四肢百骸的冰寒，不斷進行著破壞又修復的循環過程。只有當塞繆爾到了白塔巫師學院，才會發現，這一次的蛻變對他選擇的道路有多大的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