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時間會治愈我
- 世間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
- 惜宛
- 2176字
- 2019-07-05 12:00:00
言煦握緊安安的手,很慢很慢的順著甲板往下走。他們住的是海上別墅,一樓陽臺外甲板連著的就是海。
安安緊張的死死握住言煦,她太過專注,沒注意到自己的力道到底有多大,言煦被她捏的手都紅了也渾不在意。
這么多年,安安不是不想去除這個心魔,可她總是獨自對抗,難免一次次遇挫。言煦如后盾一樣支撐著她,她也盡力地想克服自己的恐懼。
一點又一點,一步又一步。
安安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才全身浸入了水中。
也許有十分鐘,半個小時?又像是走了半生。
她自從大半個身子沒進水里開始,就控制不住的發抖。小時候遭遇的惡劣作弄、屈辱,與被打罵、嘲諷和虐待時的孤立無援,與海水一起襲來,幾乎要將她淹沒。
可是這一次,她不再是一個人沉默著抵抗那讓人窒息的壓力。言煦牢牢的握著她的手,他一只手環著她的肩,堅定而有力。那雙手是冰冷海水中唯一一絲溫暖。
安安想起當年,她十歲生日的時候。
那一天安安以為她會記一輩子。
小時候安安家中家境還未曾如現在這樣好,爸爸雖然工資高些,但很多時候,爸媽都忙碌而疲憊。回到家,僅剩的精力也就足夠摸摸她的頭,說一句,“安安,你要乖?!?
安安聽話,所以安安很乖。她不想給任何人添麻煩。
家里近來氣氛緊張,安安不是感覺不到,以往爸媽也許會吵架,現在卻連架都不吵了,看著彼此的目光冰冷而嫌惡,像看著仇人。
所以她第一次“不懂事”的開口要求什么,就是那一年提出要一家人一起過她的生日。
安安提前一個月就提醒了爸媽,到她生日那天,要去游樂園,要去看電影。
爸媽也都各自答應了。
而安安在校門口等到天色黑盡,也沒能等到爸爸和媽媽。
他們都忘了這一天是她的生日,忘了曾答應她什么。
安安焦慮不安的等到了九點半,再不走就沒有末班車了。而當她拖著站到麻木的雙腿終于回到家的時候,爸爸拎著他的箱子正在往外走。
安安懵懵的,還以為爸爸是要去出差。怪不得顧不上她。
誰知道爸爸走到門口,摸著她的頭說了句,“安安,以后跟著你媽媽好好過?!彼D了頓,像是不知道還能說什么,“總比跟著我強些?!?
安安后來無數次回憶這個情景,以她今時今日刺頭一樣的性格和伶俐的口齒,她一定要問一句:“爸爸,你憑著什么覺得一個收入低微性格軟弱的女人,帶著一個還在讀小學的孩子,會過得好呢?”
但她當時,安安有些想不起來,她當時有挽留嗎?有說話嗎?
她似乎只是呆呆的看著爸爸離開的身影。他拎著碩大的箱子,頭也不回,沒有一絲留戀。
而媽媽呢?媽媽好像只是哭。
安安雖然只有十歲,但是爸媽吵架從來不避著她。
其實她都知道的,爸爸少年時有個心愛的女人,后來會跟跟媽媽結婚無非是因為感激。感激她當年相信一個一無所有的男孩會有未來,感激她一直默默地付出和扶持。而如今,他有了自己的成就,卻始終放不下心頭的白月光。
舉案齊眉,到底,意難平。
從那以后,安安再不許自己哭。
哭有什么用!
誰能看到你的眼淚?會心疼你流淚的人又如何會讓你哭?
她發誓,絕不要活得跟此刻連哭聲都沒有,只是默默流淚的媽媽一樣。
她發誓,這輩子只會嫁給愛情。
可當時年幼的艾安安哪里曉得,她以為她見過了心碎與不堪,實際上生活才剛剛向她張開了爪牙。
她發誓自己再也不哭,命運卻像聽到了她的誓言,嘲笑著她的不自量力,要讓她明白厲害。所以此后足足有五年的時間里,她被恐懼纏裹,能哭出聲的日子都是奢侈。
而那些日子里,最讓她絕望而崩潰的是,她沒有后援。
他人的打壓,總還不足以使她低頭。真正壓垮她的,是她最想依靠的親人,沒有抓住她如溺水一樣伸出的手。
安安從五歲起學會游泳愛上游泳,八歲拿過市里小比賽的游泳冠軍,十歲時再也不能入水。十八歲時團隊團建她看著大家下海嬉戲,裹著紗衣站在海邊看,眼里全是艷羨。二十五歲的年紀,終于能在另一個人的牽引下,再次體會被水的浮力托起的感覺。
她在言煦懷里從一開始的忍耐,直到放聲大哭。
這些年來的壓抑、委屈、心酸,到如今終于從緊閉的暗室漏進星星點點的光。言煦明顯能感覺到自己懷里的人從一開始渾身僵硬克制的崩潰痛苦,到后來放松釋然。
這么多年,他見多了悲喜,從不將他人的喜樂放在心上,唯艾安安,最讓他心疼。
也讓他心痛。
他像溫水煮青蛙一樣誘了艾安安四年時間,滿以為總有一日,她能放下戒心,走近他,也能許他走進。誰承想這小沒良心的,一畢業招呼都沒打撒腿跑去跟別人結了婚。
他不是不怨她的。
言煦心緒翻涌,情不自禁,吻了上去。
一開始他的吻落在安安的眼睛上,吻去了她的眼淚。安安猝不及防,沒有反應過來,直到言煦的目標慢慢移向安安的嘴唇,她一抬手,擋住了。
安安收斂了剛才外露的情緒,她用手擋住自己的臉,也擋住言煦的目光。她的眼睛里沒有一絲情動,有的又是疏離冷清。
她慢慢推開言煦,“別這樣?!?
“我不信你對我毫無感覺?!毖造隳笞∷南掳停仁顾ь^看向他。
安安從言煦身邊脫離出來,自己走上了岸。
又是這樣,總是到這個時候,她才顯出原形來。在人群中活潑愛鬧都是表象,每當別人靠近,防備疏離冷漠才是她。言煦自嘲著,你早就知道的,不是嗎?也緩緩跟著她,進了屋里。
安安在上樓前,對著坐在客廳沉默的言煦說:“我如果拿你當藥來愈合傷口,我成了什么人?”她咳了一聲,覺得有些尷尬,又換上緩和一些的語氣接道:“也許時間會治愈我,但至少不是現在。”
言煦的目光緊緊的注視著安安上樓的背影,到那身影終于不見了。他看著空曠的樓梯一口灌掉杯底的威士忌,對著空氣輕聲自言自語:“靠時間?傷口最快的愈合,自然是要把腐肉整塊的挖出來,層層消毒,才會好得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