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閑今天也照常呆在自己的小桌前，與同僚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海關檢事雖是份美差，但還是少了點樂趣。

兩人討論著今日中午的飯菜，打賭會不會有賞頭來，談話間，鄭心濤把那些海賊的兵器重重砸下。

“喂，大叔，這里是領賞錢的地方嗎？”

“你他娘想嚇死誰啊？”陳閑一旁的檢事吼道。

他看看鄭心濤，又看看旁邊的江一一，心想這倆海上刁民長得倒是不錯，尤其是這女子，比迎海閣中的那些個紅塵女漂亮多了。

江一一只向鄭心濤飛個白眼，說道：“這里不是東海了。”

后者連忙給那檢事賠上笑臉：“小弟初來乍到，忘了禮數，還請大人見諒，見諒。”

“第一次來？帶了幾個？”陳閑問到。

“九個海賊一條船。”

“你有這身手？”

“見笑，見笑。”

“人呢！？光拿刀來管個屁用！”

鄭心濤看向后面，叫到：“你幾個快過來啊，在海上不是挺神氣的嗎？”

見幾個海賊扭扭捏捏地走到檢查口，陳閑二人不禁笑出聲來：“下手有這么重嗎？”

粗略掃過一眼后，陳閑叫一旁的那名檢事將幾個海賊帶去收押部，“記得叫幾個人去把船收了。”

“大人，你看我這能值...”

“別急，第一次來，先登記吧。”

陳閑不緊不慢說道：“姓名。”

“江一一”

“鄭心濤”

“嗯？”陳閑略有些疑惑道。

“有什么不對嗎？”

鄭心濤暗罵自己真笨，還是該用化名，起碼這鄭姓就要改一改。

“沒事，島籍，年歲，入關緣由什么的一并報上。”

依照指示，兩人隨便編了些就糊弄過去。

“領錢拿這個單子，交往那邊的懸賞處，然后就早點離開，別在這里過多停留。”陳閑道。

“好嘞，那便謝過大人了。”

不等二人走出幾步，陳閑，伸個懶腰，懶洋洋地說道：“鄭府在南城三街。”

這聲音不大不小，正好夠二人聽著。

“大人說什么？”

“什么什么？叫你趕緊走，別耽誤我們辦公。”

鄭心濤自然清楚陳閑所說，只不過想要知其用意，遂再次發問，看陳閑沒有再說下去的意思，便草草離去。

另一名檢事回來后，見鄭心濤與江一一已離去，問道：“這次又吃了多少？”

陳閑不耐煩地回應：“你看他倆才多大，吃什么？把那女娃吃了還差不多。”

“哈哈哈，還是陳老哥會說，今兒個下工去春滿園逛逛？”

“你還真上癮了？那地方，我們這些身份的還是少去，今兒回家看看吧，咱們都在外頭玩多久了。”

那檢事剛想問陳閑為何今天有興致回家，后者已經哼起小曲兒，因此也就沒再多話。

......

“阿多阿聞說的水行客棧，是這兒？”

“我從不和他們說話，我怎么知道？”

兩人自入關后，已經在白水城里逛了兩三個時辰，期間誤入坊市，多次走錯道路，一直兜兜轉轉才走到這客棧門前。

阿多阿聞曾告訴鄭心濤，進了白水州，有什么想問的，想知道的，先去水行客棧，那兒的人雖沒有迎海閣人多，但嘴巴雜，口氣大，能知道不少事情。

可眼前這客棧哪叫什么水行？牌匾上分明寫的是永丁二字。

一抹淺笑現于江一一嘴角：“算是見識得什么叫目不識丁了。”

鄭心濤也是嘿嘿一笑：“這倆兄弟走南闖北這么多年，卻從不好好看完過一本書，只不過也沒關系啦，找到地方就行了。”

兩人走入客棧內，客棧里有許多客人，一個個饒有興致地聽著一位江湖百曉生模樣的小眼瘦子講些故事。

在江一一的強烈要求下，兩人找了張靠墻的桌子坐下。

“我們現在該做什么？”江一一問道。

“你就瞧好吧，阿多阿聞都教過我的。”

鄭心濤故作一副常客模樣，清了清嗓子，朝著正忙碌著的跑堂揮揮手，拖長了嗓子，冒出四個字：

“小二，上酒！”

一時間，客棧里聽書的客人往這邊瞅了一眼，但未做過多停留就把視線挪回原點。

江一一淺淺道出一字：“酒？”

鄭心濤吞了吞口水：“喝點沒事兒吧？”

“別犯癲病。”

于是鄭心濤又立馬改口，向那小二叫到：“還是來壺茶水好了，再做兩個小菜。”

小二也很無奈，也不知道是哪來的兩個小雛，非得學老江湖樣子，他向鄭心濤那邊應了聲好，便繼續忙活了。

客棧這種地方，可以說是任何一位剛出江湖小子的必經之處，這地兒人多嘴雜，消息靈通，許多新近發生的事都會在這里被一些有心之人講的活靈活現。

這不，在鄭心濤二人等著上菜之際，那位不遠處的百曉生聲勢越來越大。

“說起這迎海閣啊，最近倒發生件怪事。”

“什么怪事？”

余下些食客接嘴問道。

“那放在第八層金銀殿的至寶，東海玉翠，被一位叫飛虹女的賊人盜去，據說那女賊來前還特意留下紙條挑釁。”

百曉生說到這里捋了捋他那胡子，露出副神氣表情，好像他就是這飛虹女似的。

“怎么可能，迎海閣處處設防，況且金銀殿只有達官貴人才進得去，更是被各家門客圍得水泄不通，那女賊難不成飛進去的？”

“這我就不知道了，據說那女賊還是白天偷的，急的七星之一的祿存先生滿頭大汗，現在都全城抓人呢。”

聽見這百曉生說起迎海閣，鄭心濤也聽得津津有味。

他對一旁的江一一說道：“不知道這人說的是真是假，我舅舅以前告訴我，迎海閣只有六層，到這來都有第八層了。”

江一一飲下口茶水，說道：“多是空穴來風，和那阿多阿聞差不多。”

不知怎的，兩人的對話流到了那百曉生的耳中。

他支開旁白其余人，往兩人這邊走來，開口說道：“哼，我在這永丁客棧這么多年，往往就是你們這些伢子這不信那不信，到后面真遇到事兒了，又會說哎，那人說的還真是這么回事。”

見鄭心濤和江一一都沒回答，百曉生又開口道：“你舅舅也不知多久沒來中原了，迎海閣二十年前確實只有六層，可現在早已修得十二層，要不這南華第一樓的稱號是哪來的？”

轉念一想，剛入關時，鄭心濤望見的迎海閣直比烈陽，也確實不可能只有六層。

鄭心濤起了興致，說道：“小生本是東海人，剛入中原，諸多不懂之處，勞駕您多為我們講兩句唄。”

原本百曉生只是想耍耍威風，哪成想眼前這兩人居然是第一次上中原，突然露出一副奸相，又連忙收了回去，咳嗽了兩三下才開口。

“這種問法的話，兩位可得請在下吃碟小菜才行。”

鄭心濤聽后掏出張錢票：“只要講的清楚，想吃什么隨便點。”

那人聽后心里樂開了花，心想這些島上的土包子就是好騙，于是叫小二加了個菜，抽條凳子坐到那邊去。

“少俠果然率真直爽！”

一旁的江一一卻是很不耐煩，坐開了些，不想與他交談。

百曉生開口道：“要說迎海閣這十二層，可是大有來頭。”

“怎么說？”

“這第一層名為天下客，顧名思義，全天下的人都可在此用飯，就算是碼頭邊抗貨的長工也能吃的起，來者不拒。

第二層升堂宴，在這兒的花銷可就大了，多是些有錢人辦置宴席所用，在下有幸曾去過一次，不得不說，那兒的味道，嘖，比這永丁客棧不知好了多少。”

旁邊上菜的小二聽了這話，棱了百曉生一眼，后者還以歉意的眼神，繼續說道：

“第三四層開始就不得了了，這兒被叫做什么？萬里醇！可以說是全中原最大的酒肆，你就是待在天下客，都能聞到那飄來的酒香，要不是囊中羞澀，整個白水，哪個酒客不想去醉生夢死一把？”

“那五六層呢？”

百曉生臉上掛著壞笑：“嘿嘿，這五六層嘛，可是天下男人的福地，名為春滿園，少俠可知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一直不說話的江一一把那茶杯噔的一聲放在桌上，淡淡說道：“妓院，想去嗎？”

鄭心濤被江一一的陣勢嚇了一跳，連忙搖頭，催促百曉生繼續：“第七八層，七八層。”

“第七第八層剛才我說過，叫金銀殿，白水州的達官貴人們閑來無事，都喜歡去那賭錢，當然了，也不乏有窮小子裝富家子弟，去發筆橫財的，管事的也當不知。

第九層是連通層，從這兒斷開，上面的就不準外人進入了，除了最頂上是蕭閣主的住所，另外兩層江湖中人給取了個賢人帳的名字，第十一層住的是迎海閣七大門客，迎海七星，第十層住的也是些好手，吃迎海閣的飯，為蕭閣主做事。”

說完百曉生便大口吃菜，鄭心濤見狀也招呼江一一用飯，自己心中想到：若是要進迎海閣，接近蕭山雨，恐怕最簡單的方法，就是進那賢人帳下，假裝個門客，到時找機會登上十二層，還不是手到擒來？

他還想再問，百曉生便搶先說道：“像你們這些后生要想在白水闖出名堂來，最好啊，就是憑一身本事去迎海閣掛個門客當當，若是得了賞識，那下半輩子可就不愁吃穿嘍？”

“那如何才能當得那門客？”

“嘿嘿，你可算問對人了。”

百曉生停下筷子，對著鄭心濤發出奸笑，伸出手來：“二十銀錢，我保你能進賢人帳去。”

鄭心濤驚呼道：“這么貴！？”

“少俠，你想明白了，這可是數不盡的榮華富貴啊。”

算上師父給的盤纏，入關時領的懸賞，鄭心濤二人身上總共也就四十銀錢。

江一一見著百曉生令人作嘔的奸相，只吐出兩字：“惡心。”

百曉生還想開口，卻聽一道銀鈴般的悅耳聲音響起：

“看你們帶著兵器，不如去參加今年的英才大會，得個優勝，進迎海閣輕而易舉。”

此言一出，百曉生急的站起來，指著銀鈴聲來處罵道：“哪來的不開眼的東西，敢來搶爺爺我的生意。”

他走近那戴著面紗的女子，拍著桌子：“說話！”

那女子并未再多出一言，而是將自己的佩劍拍在桌上，也不看百曉生一眼。

后者低下頭去，只見那佩劍上清清楚楚刻著一“虹”字，又面露驚恐，躡手躡腳向后退去。

“嘿嘿，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先行告辭，告辭。”

說完朝著客棧外連忙跑了出去。

眼尖如江一一，她一眼便看出眼前這人并非尋常女子，遂開口問道：“不去追他嗎？”

女子回應道：“你倒挺聰明。”

旁白的鄭心濤腦子也靈光，這就好比東海上那些小賊，要是見了平四海必然是撒丫子就跑，但平四海為了不露行蹤，定不會讓他們跑掉。

女子又說道：“我要追的話，他跑不了。”

鄭心濤也轉開話題：“方才你說的英才會，是什么？”

那面紗女子不再回答，他倏地拔出桌上佩劍，往后一擋，只看見一柄飛刀落地。

“總算找到你了，飛虹女賊。”

“總算等到你了，巨門先生。”

霎時間，一把又一把小刀朝店中飛來，飛虹女連連揮劍擋住，但臉上面紗卻無意中滑落，露出廬山真面。

“沒想到你還長得一副姣好面容。”

“都說巨門先生面龐清秀，能說會道，有股書生氣，今日一見，看來是言過其實了。”

“哼，我與賊人無話可說。”

些許是飛刀扔完了，那名為巨門的男人沖進客棧中，飛虹女側身一閃，轉過身來，鄭心濤和江一一這才看清她的臉貌，確實不凡。

仔細一看，這飛虹女眼角也有顆淚痣，只不過與江一一臉上的那顆方位不同。

她揮劍的時候，那馬尾高高揚起，英姿颯爽之態十分奪人眼球。

店內小二見她與巨門動武，也并未恐懼，只是搖了搖頭無奈道：“先說好打壞了誰賠？”

“當然是巨門先生賠嘍。”

“我賠就我賠，你把那東海玉翠交出來，或許還能饒你一命。”

“哼，多說無益，叫那祿存懦夫自己來求！”

說罷，飛虹女一劍刺出，兩人短兵相接，乒乒乓乓之聲不絕于耳，店內各位客人也不出去，只是坐遠了些，仿佛只是在看場平日間常有的戲劇。

有的還在一旁起哄，給鄭心濤和江一一說道：“東海的，這就是咱們中原江湖。”

那小二早已回了柜臺那邊，自言自語道：“江你媽個頭湖，真是煩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