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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天驕子

  • 羅衫輕
  • 一斛明月
  • 2176字
  • 2019-06-16 21:00:00

“東風兮東風,為我吹行云使西來。待來竟不來,落花寂寂委青苔。”

這是在哪里?是何人在唱曲?

好像回到了六歲那年,皇宮夜宴,歌舞升平。而他李元祈,最受圣寵的皇六子,卻獨自在冰冷的塘子里苦苦掙扎。

周圍都是水,直灌他的眼耳口鼻。

上下翻騰著,想呼救卻發不出聲音,恍惚間看到兩個穿湖水綠衫子的人影,沖著他的方向,聲音不高不低地說:“我看他是差不多了,可以回去復命了。”

那時的他并不明白那句話的含義,只是氣的要命,這兩個蠢奴才難道看不見他在水里嗎?而如今,再置身當時的情景,似乎一切又都明了起來。

原來在他連帝位皇權是何意義都不懂的年紀,他的命就已被掛在了通往它的冰冷的刀尖上了。

而六歲那年的“失足”落水,也是他第一次感到了徹骨的恐懼,好像對這具身子漸漸失去了控制,幾乎以為要命絕于此。

忽而情景一轉,他躺在了母妃仙居殿的軟塌上。

是了,那年好在南華尋他不見,一著急就稟告了父皇,出動了羽林營,終于在塘子里看到漂著的絳子,這才把還剩一口氣兒的他救了上來,送到了母妃的仙居殿。

昏迷了半晌,一睜眼就看到滿目鶯黃的云霧綃,那是只有最受寵愛的母妃,才能用得上的物什,品級略低些的妃嬪做衣裳都使不起。

當年的他既驕傲又覺得理所當然。自己的母妃,裴淑妃娘娘,溫柔賢淑,是天下一等一的美人。

而舅父與父皇相識于微,自龍潛之時便是至交好友。

故而世人皆說,裴家內有淑妃,外有裴相,如烈火烹油,好不威風!

他在一眾皇子間也頗受父皇偏寵,連皇后的娣長子都沒有他出挑討喜。空長他五歲,卻始終只是個皇長子,父皇一直未松口立為太子。

那時他并不懂太子又有什么不一樣,他只知道父皇總是笑著說:“祈兒最類朕”。

而太傅也總對著他點頭夸贊:“皇六子才思敏捷,必成大業。”

大臣、宮人們在他面前格外恭順,低頭看去全是一張張掛著諂笑的面容。

那時的他以為,他李元祈,中原六皇子的一生,就會也該一直這樣快意,快意地就像天天騎著父皇親賜的千里良駒穿過天都城的繁華一樣!

“娘娘!”一陣撕裂的慟哭讓他頭痛欲裂,不知怎的,突然又立在母妃的病榻前,看著她那天下一等一的容顏漸漸失去了生氣,直到眸子里徹底沒了神色。

宮人們又是哭喊又是磕頭,一個個伏著背跪在地上,看起來比他還悲痛,卻又不知里面有多少是怕哭得不夠真切,故而伏著身子掩蓋這份虛偽。

當日的場景一絲一毫他都記得入骨,因為正是自那時起,他曾以為會一直快意的人生,就如馬失了前蹄,一腳跌進了深淵里。

恍惚間,他又置身在御書房的帷幔后,看著父皇把一案子的奏折推了一地。母妃薨逝之后,彈劾裴家的奏折如六月的雪片,紛至沓來。

二舅父一時氣憤又擔心京中家眷,未得圣旨下,不管不顧地帶著一隊親兵返京。如此一來,竟坐實了裴家居心不軌的謠言。

父皇忍痛下令抄家,卻搜出大舅父與二舅父的密函往來。據說上面一五一十寫著哪日回京、哪日行刺、如何里應外合、如何穩住局勢確保六皇子上位。

最后,裴家合家上下,除了李元祈這半身血脈,蕩然無存。

不知怎的,忽又坐在那日私訪路過的茶樓里,聽著說書人紅口白牙地大嚼。多年之后,這一段往事被寫進話本里,街頭巷尾茶余飯后,成了平頭白衣們的消食。

聽到那句“想當年權傾天下、如日中天的裴家,到最后竟敗得只剩一根草了”,販夫走卒們咧咧嘴,一齜牙吐出一口冷氣,不知幾分真幾分假地感慨一番“這世道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而后就丟到一邊繼續低頭忙自己的營生去。

可對李元祈來說,這句話里面是他上百位親眷的鮮血,是裴家不明不白的冤屈,是往后他十二年人生的兇險。

而這痛,只有他這根裴家僅剩的“草”來承受。無處訴說,無人敢講,唯有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日日夜夜,在心頭一絲一縷地克化。

卻不成想,消化入骨入髓,未有一刻能從這壓得喘不過氣的痛里逃離出來。而他的臉上,卻要始終帶著和風化雨的笑。

一晃神,又回到了他那冰冷寒酸的偏殿里。

父皇雖然依舊對他很好,甚至這好里帶著些許歉疚的意味,可畢竟曾被“謀逆之臣”寫在謀反的密函里,想必父皇每次再看見他,總能想起那份看得氣到發昏的密信,還有那句讓他取而代之的大逆不道。

于是,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父皇依舊對他好,卻越來越少地見他,只時不時給些賞賜便算是恩典了。

可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宮廷里,誰又不是見風使舵的?

明眼人都能瞧出來,六皇子早已不是當初那最得寵的天之驕子了,能不能活到大尚且不得而知呢。

再者當年被寵溺異常之時,桀驁不馴的他沒少給宮人冷臉,如今了失勢,明里暗里受那勢利小人的刻薄不可計數。

冬日缺碳、夏日缺冰的事兒已是輕的,日常吃穿有時都難免虧空。民間市井里的世態炎涼,在這離神祗最近的天子之禁,卻最是淋漓盡致。

再一眨眼,竟又站在了太子冊封大典上。

裴家滅門一年后,父皇終于下了決心,立了大皇子為太子,胡皇后那顆懸著的心也總算落地一半。

還記得那日,他站在一眾皇子之中,微垂著頭,不能直視那高臺上的天威。

而曾經任由他鬧的大哥,穿著太子秋梨黃的朝服,一步一步,穩穩走過滿朝文武,走過皇親國戚,走過一眾兄弟,走向太極殿,走上一級級臺階,躬身接過父皇親手賜予的太子寶印和冊封文書,高高舉過頭頂,對著天地祖宗和中原江山,謙然微笑。

而直到那時,李元祈才知道,他生于斯長于斯的皇庭,并非尋常的家園,晨昏相伴的親人,也并非尋常的家人。

這里有的只是權利堆疊成的階級,就像太極殿前的臺階一樣,而他無疑是在最底的那一個。

從今往后,他也要像眾人一樣,對著皇長兄一絲不茍地行完最周全的禮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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