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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許諾

  • 帝妃清嫵
  • 女兆小姐
  • 3079字
  • 2019-07-22 18:00:00

文華殿內,朗世杰正躬身見禮,趙成熠手一抬,示意免禮。

朗世杰起身,恭謹問道:“不知太子殿下詔臣前來,所為何事?”

趙成熠放下手中正在批閱的奏折,目光望向朗世杰:“舉薦薛仁昊、劉武周、高士廉為太子少保、太子少傅、太子少師的折子,是朗卿上的?”

朗世杰點頭,朗聲回答:“此三人德行出眾,忠君愛國,有他們在殿下身側輔佐,必能如虎添翼,助殿下一臂之力。”

趙成熠冷笑,朱筆一揮,在那折子上批了“容后再議”四個字,而后放在一旁,道:“本宮竟然不知,你一個刑部尚書,如今也管起了吏部的事情么?”

朗世杰張口想要辯駁,抬眼見趙成熠已面帶慍意,終是忍耐下來,雙膝重重跪下,叩首再叩首:“是臣逾矩了,望太子殿下責罰!”

過去,趙成熠乃楚王,他們之間有君臣之禮,但因趙成熠并不受文景帝器重,加之他們私下關系密切,因此朗世杰待他,面上行君臣之禮,心中并未存多少君臣之心。

如今,情況已然不同了。

現在,趙成熠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當朝太子,文景帝纏綿病榻多日,趙成熠隨時可能登基為帝,倘若再敢同從前那樣隨意對待他,朗世杰便白在官場摸爬滾打這么多年了。

殿上,趙成熠凜聲道:“多年來,朗卿暗中襄助本宮,本宮一直銘記在心,不曾忘記朗卿的恩情。如今,本宮甫掌監國之位,朝中大小事務,需得仰賴朗卿從旁協助處理。只是,本宮勸告一句,朗卿的手,不要伸得太長,尤其事關東宮人事調度,一切本宮自有主張,朗卿無需操心!”

朗世杰所舉薦的三人中,薛仁昊乃他的親傳學生,劉武周、高士廉則均與他有姻親關系,安插這樣三個眼線在東宮,他的意圖太過明顯,趙成熠如何不一眼識破?

朗世杰跪在地上,高聲道:“臣不敢!”

趙成熠神色不悅地撇他一眼,道:“不敢就好,退下吧!”

聞言,朗世杰并未起身,依舊跪在那里,神色頗有些復雜。

趙成熠淡淡呷一口茶,問:“朗卿還有何事啟奏?”

朗世杰頭朝下,重重磕了一個響頭,自懷中摸索半天,許久,拿出一方手絹,呈給趙成熠。趙成熠接過,凝神端詳,手絹已經有些舊了,微微泛黃,乃多年前之物,右下角工整地繡著一行小字:“林疏霜摵摵,波靜月溶溶。”

是朗月溶的手絹。

多年前的一幕躍上心頭。

那是母妃離世的第一個冬日,無比寒冷,雪簌簌落著,他獨自一人自資善堂下課回來,腳踩在厚厚的雪地里,嘎吱作響。天氣實在太冷,他穿得太過單薄,只得裹緊了身上的衣裳,加快腳步往前走著。他要走得快些,再快些,這樣才不會被凍得瑟瑟發抖。

趙成鈺同他一起下學,遠遠走在后面,被宮女、太監簇擁著,有人替他執傘,有人替他拿書匣子,見趙成熠走在前面,趙成鈺幾步上前,狠狠推趙成熠一把,將趙成熠推倒在地。

趙成熠栽在雪地里,袍子浸在雪水里,又黏又濕,寒氣逼人。

抬頭一看,趙成鈺雙手叉腰,趾高氣揚道:“你是什么東西,竟敢走在本皇子前面!”

說著,又自地下隨手抓起幾把雪,向趙成熠臉上、身上砸去。

一旁的宮女、太監見了,也并不出手阻攔,只是冷漠地站在那里,不發一言。

趙成鈺雖長趙成熠兩歲,個頭也稍高一點,但因為受高后嬌縱,平日習武甚是懶散,常找各種借口逃課,反而不如趙成熠學得好、學得精。這會兒即便動起手來,趙成鈺也并不是趙成熠的對手。

趙成熠雙手緊握成拳,唇角抿成一線,終是抑制住揮拳而向的沖動,起身,大力拍去身上的雪水,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

身后響起趙成鈺氣急敗壞的聲音:“替我把這個下賤的東西攔住!狠狠地打!”

太監們一擁而上,二話不說,全然不顧及他二皇子的身份,將他按到雪地里,拳打腳踢起來。

趙成鈺冷眼旁觀,猶不解氣,口中說著:“下賤的東西!跟你母妃一樣下賤!”

他不在意自己被人羞辱,可絕不能容忍有人對母妃出言不遜,正要還擊,聽到一個清甜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住手!”

梅樹下,朗月溶一身絹織金絲繡花長袍,傲雪而立,冷冷覷著那群膽大妄為的太監。

見是尚書千金,太監們收了手,站回趙成鈺身邊。

文景帝膝下無女,朗月溶乖巧懂事,冰雪聰明,又與兩個皇兒年紀相仿,因此深得文景帝喜愛。她自小與趙成熠、趙成鈺交好,蕓慧皇貴妃出事之前,常常在宮內走動,是以太監、宮女都認得出她。

趙成鈺眉頭一皺,擺出皇子的架子:“月溶妹妹怎么進宮了?”

朗月溶執傘走近,笑盈盈福了一下身子,對趙成鈺道:“大皇子,方才我自飛霜殿過來,見陛下正遣人找你呢!”

趙成鈺一驚,問:“父皇找我做什么?”

朗月溶回答:“陛下聽總師傅說大皇子的書法頗有進步,龍顏大悅,正想看看你寫的字呢!”

趙成鈺聽了,面上是掩不住的得意,拿起書匣子,掉頭往飛霜殿跑去,那些太監、宮女們也忙不迭跟上,一邊跑,一邊叫:“哎呦,我的小主子,您慢著點,小心摔著了!”

趙成熠起身,一一自雪地里拾起自己的東西,拍著身上的雪,語帶譏誚地說:“就他那狗爬一樣的字,總師傅竟然說大有進步,眼睛瞎了么?”

聽朗月溶“噗嗤”一下笑出聲來,趙成熠才反應過來,也笑了一下,復一哂,面上恢復清冷之色,道:“你這樣捉弄他,不怕他以后找你麻煩嗎?”

幫他整理好書匣,朗月溶無所謂地回答:“大不了以后不進宮了唄,他還能去尚書府找我麻煩嗎?”

趙成熠搖搖頭:“以后還是少招惹他為妙。”

他面上、身上懼是雪水,衣服也臟了、濕了,朗月溶從袖中取出一方手絹,要替他擦拭,他身子微微一閃,不著痕跡地躲開了。

朗月溶強將那手絹塞到他手里,嘴上笑著說:“身上都臟了,擦擦吧,難道跟我還要這么見外嗎?”

趙成熠看那手絹一眼,見右下角繡著一行工整的小字:“林疏霜摵摵,波靜月溶溶。”心想:原來她的名字“月溶”是這樣來的。隨意擦了兩下,將手絹遞還給她。

朗月溶向后退了一小步,一手打著傘,一手環在身后,語笑嫣然道:“拿回去洗干凈,下回碰面再還我。”

說著,上前兩步,將手中的傘留給他,一轉身跑遠了。

趙成熠望著那雪中奔跑的倩麗身影許久,才撿起她放在一旁的傘舉步遠去。

后來,他們每碰一回面,他要將手絹還給她時,她總嫌洗得不夠干凈,推托下一回再還。次數多了,他漸漸明白,她并不是真的要他還這樣一方小小的手絹,只是尋個由頭,與他見面罷了。

明白她的心意以后,他漸漸發現,她常暗中幫助自己,想方設法為他躲開趙成鈺的刁難與為難。

宮人欺負他無依無靠,私下克扣他的起居用度,她知道后,將自己的珠寶首飾變賣成銀子,一一打點、收買那些奴才,不許他們苛待自己。

高后惱他母妃生前搶了自己風頭,時常找借口罰他跪在宮門前,幾個時辰不許吃飯,不許喝水。她不管不顧地跑來,無論是滿天風雪還是瓢潑大雨,總是跪在他身邊,與他一起受著、挨著。

其實他一直不明白,她究竟喜歡他什么?她是尚書千金,父親在朝中正受寵,母族是富甲一方的商賈大戶,這樣一位正兒八經的大家閨秀,芳名遠播的才女,緣何要與他這樣一個不得勢的皇子夾雜不清?

他記得自己曾經問過她:“我如今一事無成,即便想爭那個位置,最終的結果也多是一敗涂地,你跟我在一起,結局恐怕只是淪為階下囚而已。”

她那時也不過十五歲,再自負才情出眾,也只是一個未經風霜雕琢的黃毛丫頭,可說出來的話卻擲地有聲,不容置喙:“且不說眼下還沒有去爭,就想著結局如何落魄,豈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再者說,即便你敗了,那又何妨?我從未怕過什么,你贏,我要做你的皇后,與你共看萬里河山,盛世繁華;你敗,我愿與你同生死共患難,哪怕是做階下之囚,只要時時刻刻與你在一起,我便甘之如飴,終生無悔。”

他那時那樣落魄,聽她一字一句鏗鏘有力,如飛蛾撲火,不顧一切,初聽之時,心下大為觸動,在她面前立下誓言:“倘若他日我為帝,月溶必定為后。”

她低頭一笑,自他懷中抽出手絹,在他眼前晃了晃,說:“這話可是你說的,不許反悔!要是你忘了,我就拿出這手絹,時時刻刻提醒你記住自己的承諾。”

他當日許諾過,無論將來發生什么變故,都會踐行自己許下的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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