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把這么重要的事給忘記了!今天才星期二,離周末還有三天。而且就算是我等到了周末,我也不知道這個周末是不是她可以回家的時間。我在腦海里回憶著可兒上次回家是什么時候,她每回一次家就會給我打一次電話,因為她們學校不準學生帶手機。
“可兒上次給我打電話是什么時候?”
我打開手機通訊錄,最近的通話時間是前天下午,也就是她返校的時候。前天,那她再次回家的時間就是下個周末。下個周末,我還有那么多時間嗎?
我走過學校的大門,沿著學校外面的人行道走著。看著一墻之隔的教學樓和操場,里面都有人影攢動,我要見的人可能就是他們的其中之一。你在哪里呢,我該如何找到你?
學校不大,沒過多久我便回到了大門前,看著眼前那不高的電動門,我真想一翻而過。
可能是我本就不該來見她,讓那見面的場景一直出現在她的想象里不好嗎?這樣她就可以想象出無數個我出現時的樣子,而無論是哪一種都比現在的我好吧?
就算是我今天把她見著了,又能怎么樣呢,我能給她帶來什么?我走之后又能給她留下什么?為了滿足一己私愿而將她的想象摧毀,我不能再這么自私!就讓我活在她的想象里吧,這也算是上蒼賜予的恩惠了。
我走過斑馬線來到學校的對面,發現有一家小吃店,便走了進去。我不喜歡吃小吃,只是這家店離可兒的學校這么近,她是不是也來過這里,跟三兩同學手挽著手,笑臉如花地走進來,或許坐的還就是我現在坐的位置呢?
我點了一份混沌,學校周圍的東西永遠是那么實惠,六塊錢能買到這么一大碗混沌,味道還好。我吃了幾個便吃不下了,看著剩在碗里的混沌,我覺著有些羞愧,像是辜負了什么一樣。
掏出手機來準備付錢,這時QQ收到一條消息,我點開一看,竟是可兒。
“我剛看到學校外面有個人好像你,嚇了我一跳。”
“嗯?”
“怎么會嚇一跳?”
“你那么忙的人,怎么會在我們學校外面閑逛,哈哈。”
“……”
“不過,我倒真希望那是你。”
“是嗎?”
“是啊是啊!”
我對著手機陷入了抉擇。
“不過,她好像沒你帥,看起來病怏怏的。”
“哦。”
“你在干嘛呢,小朋友?”可兒問我。
“沒干嘛啊,在寢室呢”
“你怎么會有手機呢,不是不準帶手機去學校嗎?”我問道。
“我在上微機課啊,你忘記了嗎,小笨蛋?”
“哦哦,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嗎?你很不好意思嗎?你要是真不好意思的話就來看看我吧,嘻嘻。”
可兒從來沒這么直率地說過要我去看她。
“跟你開玩笑的……”
“我也是跟你開玩笑的……”
“??”
“沒什么,我有事先走了啊?”
“去吧去吧,小朋友。”
“等一下,你手上有疤嗎?”
“你很奇怪哎,你問這個干嘛,小朋友?”
“就問問,有嗎?”
“你猜啊?”
“我怎么猜,快說!”
“哦,那我就不告訴你,哼!”
“說嘛,乖。”
“哈哈,有一點點,不明顯,不注意都看不到的。”
“那腿上呢?”
“你怎么知道我腿上有疤,你這個人好害怕哦……”
“正經點,說。”
“腿上基本沒有。”
“嗯,好。”
“好什么好,你是生病了嗎,問這些稀奇古怪的問題?”
“要生病了才能問嗎?”
“沒有沒有,您想問啥都可以,您想啥時候問都可以,啥啥都可以……”
“嗯……”
“嗯什么嗯,你不是有事嗎,去吧去吧。”
“那我走了?”
“走吧走吧。”
“真走咯?”
“走啊,拜拜~”
“拜拜……”
“我走了。”
發完最后一條消息之后,我用手機付了混沌的錢,便走出了小吃店。
看著那磚紅色的大門,安靜而沉穩,似乎世間的事都與它無關一般,而它卻又將世間的事都看在了眼里,這便是冷漠嗎?
突然想起來我很早便見過它,在可兒的朋友圈里。那時我也像現在這樣看著它想著自己的心事,全然沒察覺出來它的冷漠。那是去年的事,可兒中考之后的那個暑假。那個暑假,我在可兒中考之后便與她斷了聯系,原因好像是為了思考什么問題而不愿與外界發生任何的接觸。那時我在醫院實習,每天從醫院下班之后便一個人關在屋子里發呆——有時還會發瘋。可兒在聯系了我幾次之后,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異常,便順遂了我的心意沒有再“打擾”我,連她中考失利的事也沒有跟我說。我后來回顧了她的朋友圈,才發現她那段時間在獨自承受著怎樣的壓力和痛苦,而我竟似木頭人一般視若無睹。
我現在所面對的是一所私立學校,這并非可兒的理想高中,甚至差之甚遠。我與可兒恢復聯系是在去年的十月份,那時候她已經入學了一個多月。她在與我的交談之中未曾吐露過任何的痛苦和不開心。在我沉浸于自己那污濁昏暗的精神世界的日子里,她已用堅強將坎坷壓在了心底,把煩惱用快樂封印在了臉下,并用足夠多的開心和歡笑來鎮守,以防它們破牢而出,侵上眉眼。這些雖都是人生旅途的必由之路,但本應在她身前鳴鑼開道的人,卻在她受困的時候選擇了袖手旁觀,這是怎樣的自私才能唆使出來的背叛?
“是我。”
我在QQ上跟可兒說。
“???”
“你是什么,小朋友?”
“白色T恤,黑色短褲,黑色背包。”
“天吶,等我等我等我等我等我……”
“等我下課!”
“好。”
將手機放回口袋,我四處張望著賓館。不能這么病怏怏地去見她,我要洗個澡,再睡一覺。
在賓館的時候,疼痛又發作了一次。我像以往一樣在疼痛之后睡去,還做了一個模糊不清的夢。從夢里醒來,已是下午五點,可兒應該快下課了,沖了個澡便出了門。
快到學校門口的時候,看到有個姑娘穿著校服扎著馬尾站在那里東張西望,雙手握著掛在胸前的一個什么東西。每轉一次頭,馬尾便在空中劃出一道高高的弧線。我向著她揮了揮手,她立即便看到了我,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她向著我跑了幾步,然后又停了下來,回頭看了看,就站在了原地。
我向她跑了過去,她的笑臉在我眼前一點一點地清晰,沒一會兒我便聽到了她的笑聲。她跳起來想要抱我,但已經伸出來的手又縮了回去,再一次扭過頭看了一眼什么。我順著她的眼光看過去,在學校的大門里面,站著一位成年女性,正用警惕的眼神看著我。
“那是我們班主任。”可兒說道。
“老師好。”我看著她笑道。
“這就是我哥哥。”可兒跟她的老師說。
那站在門里的老師點了點頭,依舊用警惕的眼神看著我。
可兒神情有些不自然,“我們學校管得很嚴。”
“嗯。”我看著可兒那掛在胸前的“臨時出入牌”道。
“你怎么突然就來了,也不跟我說一聲?”
“我是來參加考試的,跟同學一起來。”
“哦,你什么時候走?”
“明天,學校里還有考試。”
“哦,果然是很忙。”
“沒辦法。”
“你吃飯了嗎?”我問道。
“還沒,還沒下課,我是提前出來的。”
“嗯。”
一時之間我又沒了話,可兒則一直看著我笑。
站在門里的老師干咳了兩聲,可兒匆匆回了一下頭。
“回去吧。”
“你還會再來嗎?”可兒那明亮的眼睛里閃爍著淚光。
“會的。”
“好。”
“好”一說出口,兩滴眼淚便奪眶而出,一路掠過燦爛的笑臉,落在了校服上。
“回去吧。”
可兒回頭看了一眼站在門里的老師。
“謝謝。”
說完可兒就向著她的老師跑了過去,然后站在在門里回過頭向我揮了揮手,臉上的笑容不見了,只有淚在流,我仿佛看到了那個坐在床上用眼睛看著我哭得不可開交的孩子。
我突然想起了那句“你可以相信我,我會保護你,我會一直保護你。”,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我的自私又將我往痛苦的深淵里推了一步。
我要如何兌現“我還會來”的諾言?
將一顆已經壞死了的種子撒在她的心上,讓她以一生的溫暖去培育,卻始終也發不了芽,何其殘忍!
回到賓館,站在窗前遙望著可兒的方向,疼痛自腰間傳來,我張開手臂任由自己往后倒,倒進無盡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