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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奪命兇畫

“你絕對不能看這幅畫,也不要問它的內容,你承受不了!”

從南明山派出所到市人民醫院有將近三十公里的路程,但好在夜晚道路上車輛不多,周平一路狂飆,不到二十分鐘就把車停在了醫院門口。

了解了情況之后,醫院立刻組織值班醫生對張斌進行了緊急救護。情況并不是特別嚴重,張斌的病情很快就得到了控制。據醫生說,他只是因為過度勞累和受到驚嚇引起了突發性心臟病,只要靜養幾天,身體便可以恢復正常。

周平的心稍微放松了一些,趁著張斌尚在沉睡,他一個人走到樓外,想點支煙抽抽。這時他發現夜空中飄舞著漫天的雪花,想到羅飛正走在上山的路上,他不禁暗暗捏了一把汗。

之后,周平就一直守在病房里,一夜沒有合眼。六點半左右,張斌醒了過來,經過幾個小時的熟睡,他的精神看起來好了很多。

“警察同志,是你把我送過來的吧?真是太感謝了!”見到周平,張斌頗為感激地招呼著。

周平微微笑了笑,說:“不客氣,我姓周,這是我們警察分內的事情。你只要配合我們的工作,就是對我們最好的感謝。所謂‘人民警察為人民,警民一家魚水情’嘛。”

張斌被周平帶有親和力的笑容和話語所感染,也放松地笑了起來。

周平起身倒了一杯熱水,遞給張斌,閑談似的說道:“你說你們畫個畫,怎么會跑到這么深的山里?”

“謝謝。”張斌接過水杯,下意識地喝了一口,“我們出來的目的就是要選幽靜的深山,這樣才能感覺到其中的意境,畫出好的作品來。而且我們上山的時候邊玩邊走,并沒覺得怎么遠。只是后來錯過了下山的時間,不得不臨時決定借住在不遠處的寺院里。”

周平“嗯”了一聲,在張斌身邊坐下,同時話題轉向關鍵的地方:“你們到寺里后,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那無頭鬼和‘兇畫’又是怎么回事?”

張斌突然沉默了下來,那緊張的情緒又出現在他的面龐和目光中。

“你別急,慢慢地,從頭開始說。”周平盡量讓自己的語調聽起來舒緩平和。

片刻之后,張斌終于開口,講述起自己從昨天傍晚開始的經歷。

“我們到廟里的時候大概是下午五點鐘左右,除了我之外,同行的另外兩人都是我的同事,一個叫陳健,另一個叫胡俊凱。”

“寺院挺大的,看起來也有不短的年頭了。我們先前前后后地轉了一圈,拜了菩薩,還捐了一些香火錢。有個挺熱心的小和尚一直領著我們,后來我聽見別人好像叫他順德。不過當我們提出要在寺里住宿的時候,卻遭到了順德的拒絕。”

“不應該吧。”周平有些奇怪,“據我了解,山上的幾座寺廟都是備有客房的,留宿香客應該是很正常的事情,最多收些住宿的費用罷了。”

“我們當時也提出了質問。順德解釋說,原本他們寺里是可以留宿的,但前一陣香客比較多的時候,寺里丟失了一些東西。發生了這種事情之后,住持決定不再留普通香客在寺里居住。”

寺里丟了東西?可所里并沒有接到這方面的報案啊,這個事情有時間得去查一查。周平在心里思忖著,嘴上卻沒有說什么,聽著張斌繼續講述:“我們那時候已經不可能再下山了,只能軟纏硬磨。最后來了個管事的和尚,聽說是那座寺里的大當家。費了好大一番口舌,他終于同意讓順德帶我們住在寺后一間獨立的小屋里。”

“寺后的小屋?”周平嘀咕著,“在什么地方?我也去過枯木寺好幾次,怎么從來沒見過?”

“小屋離寺院的后門大約有三四十米,由一條窄窄的山道連接著。雖然距離不是很遠,但因為山道中間有一處較大的拐彎,寺院和小屋便好像被山體隔開了一樣,所以從寺里是不可能看見小屋的。”

“哦。”周平點了點頭,經張斌這么一說,他對這樣的一條山道似乎有些印象,不過沒想到山道的另一頭還連接著一間小屋。

“那小屋是什么樣的?”他問道。

“條件非常簡陋,甚至連電都沒有通,我們只能靠順德拿來的油燈照明。屋里唯一的單人床上積滿了灰塵,看起來已經很久沒人去過那個屋子了。”

“就是說在你們來之前,那屋子一直是空著的?”

“應該是吧。在進屋之前,順德忽然神秘兮兮地告訴了我們一件事情。”說到這里,張斌的聲音低了下去,而且微微有些顫抖。

“什么事?”周平關注地把身體側向張斌,他意識到對方快要說到關鍵的部分了。

“他說……他說他見過這個屋子里鬧鬼,而且是一個沒有頭的鬼。”

雖然有心理準備,但周平還是忍不住皺了皺眉頭,無頭鬼的說法實在讓他覺得有些荒唐。

張斌似乎早已預料到周平會有如此的反應。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控制住自己越來越緊張的情緒,然后繼續說道:“我當時聽到順德的話,和你現在一樣,一點都不相信。隨即順德又給我們說起了另外一件事情。他說這個屋子里有一幅兇畫,凡是看過畫的人都會惹鬼上身,遭到厄運。”

周平“哧”地輕笑一聲,搖著頭調侃般地說:“這個順德還真是個饒舌的家伙。”

張斌看了看周平:“我們當時對這樣的說法也是一笑置之。但是如果你和我一樣知道后來發生的事,你就笑不出來了。”

周平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尷尬地摸了摸下巴,然后重新擺出一副認真傾聽的模樣。

張斌喝了口水,停頓片刻,繼續說道:“后來順德回寺給我們取過夜用的被褥,我們則在屋里簡單地收拾起來。就在這個過程中,我們在床下發現了一個箱子,箱子里整整齊齊地堆滿了陳舊的畫卷。繪畫是我們最感興趣的東西了,所以我們幾乎想也沒想,便打開其中的幾幅觀看起來。誰知這一看就停不住手了,那一箱子的畫幾乎件件都是藝術上的精品。我們三人中胡俊凱繪畫的造詣最高,在國內頗有名氣,但他看到這些畫,也是自愧不如。”

“哦?那這些畫是誰畫的?”

“從落款上看,這些畫創作于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作者自稱空忘和尚。”張斌回答了周平的問題,接著自己的回憶往下講述,“我們就這樣就著昏暗的油燈,一幅幅地欣賞著,不知不覺中那些畫都快被我們看遍了。就在這時,我們在箱子的最底部發現了一件東西,那東西讓人大吃一驚。”

“是什么?”

“是一個破舊的畫匣,畫匣上貼著一張封條,上面用鮮紅的字寫著:‘正明封兇畫于七二年五月二日’。”張斌的臉上浮現出壓抑不住的恐懼,語調緩慢而低沉,似乎生怕會驚動了什么。

周平愕然地往前探著身子:“這么說還真的有一幅‘兇畫’?你們打開看了?”

張斌搖了搖頭:“暫時沒有。他們倆倒是想看,但是我反對——這件事多少有些邪乎。正在爭執不下的時候,順德抱著被褥回來了,我們趕緊把那個畫匣放回箱子藏好。不管怎樣,那上面貼著封條,必然是不方便被外人看見的。”

周平“嗯”了一聲,用目光示意張斌繼續往下說。

“順德知道我們發現了那個畫箱,倒沒顯得特別奇怪。我們問他之后才知道,這間小屋的上一位居住者便是落款上的‘空忘和尚’,空忘愛作畫是全寺皆知的事情,直到十年前,他才從小屋搬進寺內,專心修禪。”

“那時我們對這個空忘已經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立刻提出要去拜訪一下。可是順德卻告訴我們,空忘從半個月前開始,便一直閉門修禪,誰也見不著他,連飯菜都專門讓人送到他的屋里。”

“我們既詫異又失望。胡俊凱還不死心,拿出一張自己的名片,托順德捎給空忘和尚,他希望空忘聽說過自己的名頭,能夠破例見一面。”

“順德走后,我們把床鋪被褥整理好。因為我體質比較弱,陳健和胡俊凱照顧我,讓我睡在床上,他們則一起打地鋪,我也沒有推辭。不過我上床躺下后,他們卻沒有立刻就寢,而是商量著要見識一下那幅‘兇畫’。”

“這次你是不是沒有阻止?”周平猜測。

“沒有。”張斌看起來有些悔恨,“其實我自己也非常想看那幅畫,但確實又害怕。當時我想,既然他們一定要看,就干脆讓他們倆先看好了,然后我再根據情況決定自己要不要看。”

周平點點頭,這樣的心態是很容易理解的。

“見我不再反對,他們很興奮地把那個畫匣從箱子里翻了出來,小心地揭開封條,取出了里面的畫卷。然后在昏暗的油燈下,把那幅畫一點一點地展開。而我則半倚在床上,在三四米之外注視著這一切。”

“油燈閃爍的火光映照在他們倆的臉上,我清楚地看到他們那原本興奮的表情慢慢凝固,然后轉變為驚訝和恐懼。尤其是離我較近的胡俊凱,我從沒見過在一個人的眼中會出現這樣的目光,他似乎看到了一件絕不可能發生的恐怖事情。”

“當時屋里的氣氛就像在瞬間被凍結了一樣,靜得可怕。我雖然沒有直接看到那幅畫,但一種冰冷的感覺也泛遍了我的全身。我憋了半天,才終于鼓足勇氣問了句:‘怎么了?那上面到底畫著什么?’”

周平也被那種氣氛所感染了,這次他沒有插話,只是靜靜地用目光向張斌傳遞著同樣的疑問:那上面到底畫著什么?

張斌則已經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回憶中:“聽到了我的問話,胡俊凱似乎猛然驚醒,他迅速把那幅畫重新卷起,用顫抖的聲音喃喃說著:‘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絕對不能看這幅畫,也不要問它的內容,你承受不了!’”

“承受不了,這是什么意思?這時陳健的反應又怎么樣呢?”

“他只是呆呆地站在一旁,一副恍惚的表情。”張斌苦笑了一下,“其實即使胡俊凱不說,我也絕不會再有看畫的念頭,我的心臟一直不好,醫生早就叮囑我要避免過分的刺激。”

“后來胡俊凱把畫收好,和陳健一塊兒默默躺下。我看得出來,他們倆都是心事重重,顯然還籠罩在剛才那幅畫的陰影之中。我也有些提心吊膽的,但禁不住累了一天,過了不久,就沉沉地睡了過去。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做了一個可怕的噩夢!我夢見從那個畫匣里滲出一絲絲鮮血,那血越來越多,在小屋里漫延開來,最后淹沒了我的頭頂,幾乎讓我窒息。”

周平皺了皺眉頭,張斌的主觀情緒似乎特別容易受到客觀環境的影響,那個噩夢充分說明了這一點。

張斌卻不理會他的反應,只是自顧自地說著:“我從噩夢中驚醒,心怦怦地狂跳不止。等我稍稍平靜下來,突然發現,睡在我床邊的陳健和胡俊凱都不見了,在地鋪上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打開的空畫匣。”

“當時屋門緊閉著,我顧不上穿外衣,蹬上鞋來到窗戶邊向外張望。只見他們倆正站在山道的拐角處,似乎在商量著什么,胡俊凱提著油燈,陳健手中則展著那幅‘兇畫’。”

“他們又去看畫了?”周平不禁對這幅畫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是的。而且他們趁我睡著之后到室外看畫,自然是有什么事情想要瞞著我。這次距離較遠,我看不清他們的表情,但我還是能感受到在他們倆中間,有著一種非常凝重的氣氛。”

“我就這樣站在窗后,呆呆地看著他們,心中充滿了疑惑,卻又沒有勇氣走過去了解真相。夜晚的寂靜使每分每秒都顯得那樣漫長,我當時只盼著他們能夠趕緊回到屋里,把那幅畫扔在一邊,再也不要管它。”

“他們當時在說些什么,你就一點也聽不見嗎?”

張斌搖了搖頭:“我本來耳朵就不是特別好,他們說話的聲音又很輕。我只能從他們的動作上判斷出一些大概的內容。”

“是嗎?那你判斷出了什么?”周平有些期待地看著張斌。

“陳健拿著那幅畫,似乎想往山路的另一邊,也就是寺院的方向走。而胡俊凱在試圖勸說或阻止他這么做。”

“往寺院方向,那他是想去找那個作畫的‘空忘和尚’?”周平分析。

“有可能。”張斌贊同地點了點頭,“過了幾分鐘后,胡俊凱似乎放棄了努力,他首先失望地揮了揮手,然后向著小屋這邊轉身走來;隨即,陳健很堅決地向著山路另一個方向走去。”

從張斌緩慢的語調中,周平感覺到重要的情況即將發生,他屏住呼吸,凝神傾聽著。

張斌攥緊手中的水杯,說:“就在這時,我突然發現,在小路的拐彎處,一個黑影正躲在山崖后面窺視著他們。”

這個情況雖然有些出人意料,但張斌的情緒似乎有些過分夸張,他的語氣就像在描述一件令人絕頂恐懼的事件。

“哦?這么說,曾經有第四個人出現在事發現場?”周平沉吟著說道。

“是人嗎?不,我不知道……”張斌喝了口水,然后大口地吞咽下去,聲音因恐懼而微微顫抖,“那個黑影正對著我,也就十米多的距離,借著折射過去的火光,我看得清清楚楚,它站在那里,有手有腳,但卻沒有頭!”

“什么?”周平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你能確定嗎?”

“是的,它就躲在離陳健不到兩米遠的山崖后面,而陳健卻是渾然不覺,正一步步地向著它走過去!”

“這么近的距離,陳健為什么自己會看不見呢?”

“那個黑影躲在轉彎口的另一側。”張斌用手勢比畫著,“因為角度的原因,陳健和胡俊凱離它很近,但反而會看不見它。”

周平點了點頭:“接下來呢?”

“接下來的事情我沒有看見。”張斌說著,長長地呼了口氣,似乎因此而覺得非常解脫。

“沒看見?為什么?”周平詫異地詢問。

“因為我的心臟病突然發作了。”張斌回答。

周平恍然地點了點頭,如果真是張斌所述的那種情況,正常人也會被嚇得心驚肉跳,他的病在此時發作再合理不過了。

張斌看出周平多少有些失望,無奈地解釋說:“當時看著那詭異的黑影,那種恐懼使我的心臟一陣陣地抽搐。我痛苦地蹲下身體,張開嘴想要喊叫,但卻發不出聲音……”

“那你怎么辦的?”周平開始關心起張斌在那一刻的安危來。

“救心丸放在床頭的上衣口袋里。我幾乎是爬到了床前,用顫抖的手摸出藥瓶并打開,吞下了一粒救命的藥丸。”想到當時情形的危急,張斌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然后繼續說道,“我的氣息剛剛有些平定,突然一聲凄厲的慘叫劃破了夜空。想到剛才外面的情況,我顧不上自己的身體,掙扎著沖了出去。只見胡俊凱呆呆地站在路邊,似乎有些嚇傻了,而陳健則不見了蹤影。”

“你的意思是,這個時候,陳健已經掉下了懸崖,那聲慘叫就是他發出的?”

張斌閉上眼睛,痛苦地點了點頭。

“具體是怎么回事?胡俊凱是怎么說的?”周平追問。

“就像我說的那樣,胡俊凱和陳健各自往相反的方向走著。胡俊凱走出去約五六米的時候,突然聽見身后陳健的慘叫,等他回過身來,已經看不到陳健的身影,而從懸崖下方傳來的叫聲則足足持續了有五六秒鐘。”

“這么說胡俊凱也沒看到陳健掉下懸崖時的情景?”

“沒有。”

“你說的那個黑影呢?等你沖到山路上的時候,有沒有再看到它?”

張斌搖了搖頭:“在那個位置是看不見的,而我一時又不敢轉過山崖,我只是把在屋里看到的情景告訴了胡俊凱。”

“那胡俊凱是什么反應?”

“他聽了我的話,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嘴里喃喃自語:‘無頭黑影,無頭黑影……他還是來了,逃不過的……’說這句話的時候,他還很奇怪地笑了一下。”

“很奇怪地笑?”周平顯得不太明白。

“是的,非常詭異的笑容,既像是苦笑,又似乎帶著一些釋然,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當時他臉色蒼白,顯得無比的恐懼。”

“聽起來,胡俊凱好像曾預見到無頭黑影的出現?”周平心里充滿了無法解釋的謎團,“那幅‘兇畫’,后來你到底看到了沒有?”

“沒有。”張斌再次搖頭,“那幅畫已經和陳健一起掉下了山崖。后來寺里的和尚聽見叫聲過來查看,得知情況后,決定由我下山報案,胡俊凱則留下來搜索營救。然后我就那么一路跑下山,來到了派出所報了案。”

“嗯。”周平皺眉開始整理自己的思緒,張斌說了這么多,事情不但一點沒有明了的跡象,反而愈發復雜了起來。

張斌歇下來,喝了兩口水后,情緒逐漸平定,突然,他想到了什么,開口問道:“現在山上的情況怎么樣,陳健還有活下來的可能嗎?”

“這個目前還不清楚。”周平說著,看了看手表,時間是上午七點十五分。

雪下得這么大,也不知道羅所到達寺里沒有。他決定和羅飛聯系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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