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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皇帝一世:千年帝制的創始人

嬴政報告

公元前221年,完成了中華統一的偉大工程后,嬴政坐在高高的椅子上,俯瞰天下。這個天下,是他的了。就如一個偉大的廚師完成了一桌精美的菜肴,即使別人不問,他也會沾沾自喜地介紹一番。

“嬴政報告”就在這種心態下面世了。“嬴政報告”的主旨很清晰,嬴政滅六國,非源于他的貪婪和傲慢,而是六國的錯。

他按照滅六國的順序一一說明,首先是韓國。嬴政說:“韓王這個人背信棄義,先是奉獻土地和國家的印章(玉璽)給我,請我收他為奴仆,不久后就背叛誓言,和趙、魏兩國聯合攻我。攻我不成,又搞各種小動作,還派間諜鄭國來秦,妄圖顛覆我國。這種國家,和它談誠信沒用,只能用拳頭,所以我滅掉它。現在它比奴仆還溫順,很好。”

其次是趙國。“趙國最可恨,總是背叛盟約,后來李牧又多次殺我同胞,我滅掉它,很好。”他說。

下一個是魏國。“魏國開始說以臣仆身份服侍我,突然就和韓、趙兩國聯合攻擊我,我用水淹它,讓它洗心革面,很好。”他說。

然后是燕國。“燕國這個國家總喜歡玩江湖把戲,還讓那個笨蛋荊軻來刺殺我,把我嚇個半死,這種國家,怎能不滅它?”他說。

再然后是楚國。“我們兩國,始終稱兄道弟,互相通親,可它總是在背后慫恿中原各國攻擊我,這種小人,非滅了不可。”他說道。

最后是齊國。“齊國用宰相后勝的計策,居然不再和我秦國結交,反而要和我們成為敵人,這種國家,必須滅。”他說道。

這是“嬴政報告”中對秦滅六國做出的解釋。嬴政的意思是,滅六國者,非秦也,乃六國也。

世界上有一種邏輯叫強盜邏輯,“嬴政報告”可謂開山鼻祖。勝者為王,為什么會成為王,因為他就是說出再荒唐的話來,被他打敗的敵人也無話可說。

“嬴政報告”的核心,不在敘述滅六國的原因和過程,而是最后一段:我本一微不足道的肉體凡胎,起兵誅滅暴戾六國,幸好祖宗保佑,能滅掉六國,天下大定。如果這個時候,我還稱什么王,那就名不副實了,必須變更稱謂(我、秦國、秦國政府等),才能彰顯我的功業,才能讓后世知曉。

“嬴政報告”至此結束,結束的同時,秦王國的歷史也結束了,秦帝國冉冉升起。

嬴政的功業在當時的確是空前的,其震撼程度令人瞠目結舌。幾年前,中國本部還有各種國家,各種王。然而不到十年,中國本部居然只有一個國家,一個王。對于經歷了從夏商西周春秋戰國千年“國家林立”歷史的中國人而言,這簡直就如同一場夢,不可思議。

嬴政有資格做這份報告,下面聽這份報告的人,也認定嬴政大王必須脫胎換骨,成為千古第一人!

聽報告的人有三位:丞相王綰、御史大夫馮劫、廷尉李斯。這是嬴政的政治核心圈三人組。

每個人都身懷絕技。李斯自不必說。王綰文武全才,曾在王翦滅楚的戰爭中,為穩定王翦后方做出重大貢獻。但他的缺點是年紀太大,經常聽不清別人說什么,而且固執己見,喜歡古老的事物,不喜歡新鮮事物,這注定他在喜歡向前看的嬴政那里的結局不會太好。

馮劫本性剛直,頭腦清晰,能對一些大事做出正確判定,他和李斯恰好相反,李斯喜歡走曲線,馮劫一條道走到黑。

三個人聽完嬴政的“報告”后,都歡呼雀躍。李斯最先發聲說:“大王您說得太好了,您的確是千古第一人,必須有個特別光輝閃亮的稱號才能和您般配。”

馮劫微微點了點頭,王綰說:“還是要從上古時代的三皇五帝那里找思路。”

嬴政就問王綰:“怎么個思路啊?”

王綰說:“從前的所謂五帝(黃帝、顓頊、嚳、堯、舜)統治的地方不過千里,諸侯們有服從他們的,也有不服從他們的。他們對那些不服從的特別遙遠的諸侯,只能干瞪眼。現在大王您興起正義之兵,干掉了那些暴戾之國,平定天下,四海之內都是您說了算,天下用的是同一種法律,就是把五帝捆到一塊,也不如您的功勛大。三皇是天皇、地皇、泰皇,泰皇最貴,您以后的綽號(尊號)就叫泰皇吧。命為‘制’(皇帝頒發的典章制度),令為‘詔’(皇帝下的命令),天子自稱曰‘朕’。”

嬴政聽了王丞相這番大論,皺了皺眉。李斯立即感知到了嬴政的不滿,他向前一步說:“王丞相的提議非常好,但還有待商榷之處。”

嬴政不動聲色,去看馮劫,馮劫琢磨了一會兒說:“大王,其他我倒覺得可以,只是這個‘朕’(我的),現在大家都自稱朕,您說您以后不讓別人這樣自稱,這是不是不太好啊。”

嬴政臉色微變,李斯又感知到了:嬴政不滿意王綰的意見,并非這一條,很可能,嬴政對這個“朕”很滿意。

他又向前一步說:“臣考據過這個朕,它是征兆、顯微的意思,它提醒身居高位,尤其是大王您這樣的人,必須保持神秘,才能治理天下。所以,那些凡夫俗子自稱朕,大大地大逆不道,以后誰敢自稱朕,就誅三族。”

嬴政大為滿意,說:“命為‘制’,令為‘詔’,天子自稱曰‘朕’,就這么定了。”

很顯然,沒有定的是最重要的,也就是嬴政的尊號。

李斯被難住了,王綰說的“泰皇”真就是當時世界上最尊貴的稱號了,馮劫沒有覺得這是什么難事,他對嬴政說:“大王,這個尊號啊,我覺得以后慢慢琢磨都成。”

嬴政慍怒:“這是什么話,什么叫以后慢慢琢磨?”

馮劫不說話了。

王綰又想到了點什么,站出來說:“大王,‘泰皇’可真就是最尊貴的了,您總不能比他還要大吧,搞個‘大泰皇’什么的。”

嬴政看著三人,說:“你們呀,非要在那個固定小圈子里打轉,古有三皇又有五帝,有稱皇的人,有稱帝的人,為啥非要在皇那里琢磨,可以到帝那里琢磨嘛,干脆,我把三皇和五帝全部蓋過去,就稱皇帝。”

李斯第一個鼓掌叫好:“大王的智慧實屬天授啊,這這這,真是厲害得很啊。”

王綰說:“這個……這個……”

嬴政大手一揮,說:“就這么定了,我尊號為皇帝,皇帝自稱曰‘朕’,命為‘制’,令為‘詔’,把這個形成固定制度,萬萬年不變,以后的那些家伙就在我設置的這個圈子里轉去吧,哈哈!”

但還有別的問題,嬴政說:“從前做國王的死后,臣子和家人們總給他搞個謚號,什么周厲王、周幽王、齊桓公、楚莊王的,這是下屬議論領導,晚輩議論長輩,這很不好。所以,把謚號制度取消。”

謚號制度是西周王朝吃飽了撐的搞出來的玩意兒。當國王貴族或者是高級官員,乃至特殊人物死掉后,政府就有一個專門小組認真評估他生前的言論和行為,給他另外起一個形容詞,其實就是個綽號,這個綽號就叫謚號。比如西周王朝第一任國王姬發,因剛強直理,所以死后的謚號就是武王;姬發的老爹姬昌,因憫民惠禮,所以死后的謚號就是文王。再比如周武王滅了商王朝,最后一任國王帝辛就被周武王起了個謚號——紂王,“紂”這個字的意思是殘義損善,也就是說,帝辛沒干好事,所以才叫他紂王。

由此你就可以看出問題所在:即使是個混賬王八蛋國王,只要他的后代還在位,那給他的綽號絕對不會差;反之,即使是個英明神武的國王,只要他的江山被人奪了,他的綽號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嬴政認為,給死人起綽號這種方式就不好,死的人尸骨未寒,幾個人就坐在他墳墓前,商量著給他起個綽號,這是什么行為?大逆不道!

嬴政取消謚號制度,很是英明,但遺憾的是,秦帝國滅亡后,謚號制度又被恢復。所以當我們看歷史時,就會發現這樣一個問題:同一個人,一會兒是“高祖”,一會兒是“高皇帝”,一會兒“神武”,一會兒“文宣”,搞得人頭痛不已。

這是中國人給死人化妝的方式之一,讓我們陷在玄玄乎乎中,無法自拔。但中國人似乎習慣了這種綽號,所以當嬴政提出要廢除謚號制度時,李斯三人大吃一驚,小心地問嬴政:“您如果真千秋萬歲之后,世人怎么稱呼您啊?”

嬴政瞪了三人各一眼,說:“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們就稱我為始皇帝,以后接班的就是二世皇帝、三世皇帝,直到萬萬世。”

簡單而言,嬴政的意思是,我是皇帝一世,以后的接班人就是二世、三世,直到萬萬世。這種思路真不是普通人能具備的。

謚號制度到嬴政時已流行千年,嬴政突然把它廢除,這種改天換地的勇氣和創造力,恰好是嬴政的優點,也是他可以成為中華帝國第一任皇帝的資本。

“嬴政報告”奠定了皇帝制度,這皇帝制度可不僅是秦帝國的皇帝制度,也是漢帝國的、宋帝國的,更是千年不倒翁中華帝國的!

傳國玉璽與避諱

嬴政搞了很多諸如“朕”“皇帝”“制”“詔”之類的新鮮稱謂,讓時人眼前一亮,不過這些東西,更多的是出于個人崇拜的目的,要高人一等,與眾不同。皇帝即使不是神,也不能被看作普通人,所以,關于皇帝的一切,都要神圣化,要超級神圣化,包括皇帝的大印。

嬴政之前的各國領導人,都喜歡用玉制作自己的大印。嬴政上臺后,覺得皇帝的大印必須不同于那些國王的印,就把這件事交給李斯去辦。

這比給嬴政起皇帝的綽號還要難,因為當時,最珍貴的就是玉,大印如果不用玉,難不成用鐵嗎?

李斯琢磨了好多天,心里才算有了點主意,他跑去和嬴政說:“玉乃天地間的精靈,最符合陛下(注意,嬴政規定,他的臣民們要稱他為陛下)的身份。”

嬴政不高興地說:“你這是什么話,從前那些做國王的都用玉刻大印,難道他們都有資格稱皇帝嗎?”

李斯說:“陛下先別急,我的意思是,以后用法令規定,只有皇帝才有資格用玉制作大印,如果有人敢違反這一規定,就誅三族。”

這是李斯技術上的壟斷之計,如果自己不能出新,那就堵住別人的路,這樣,自己的“陳”就成了“新”了。

嬴政說:“你這個主意很好,但我厭倦了那些破玉爛石,你要用當今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玉來幫我制作大印。”

李斯等的就是嬴政這句話,他說:“這個沒有問題,我早就準備好了。這塊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玉就在咱們國庫里啊。”

嬴政說:“我怎么沒有印象?”

李斯說:“和氏璧啊。”

嬴政的眼前閃過一道白色的光,光芒萬丈中,他看到了那塊玉,那是幾年前滅趙國之后,秦軍在趙國的國庫里搜出來的趙國鎮國之寶。

這塊和氏璧,充滿著血淚。當初發現這塊玉的人是楚國人卞和。玉在石中,卞和以極精湛的專業知識認定它是千古一玉,但兩代楚王都認為卞和胡扯,還把卞和搞成了殘廢。后來終于有人慧眼識玉,卞和這個殘疾人才算過上了錦衣玉食的生活。

再后來,這塊玉從楚國不知怎么流落到趙國,當時的秦王聽說這塊玉后,就想訛詐來。趙國的藺相如帶著玉去了秦國,以人亡玉碎為要挾,終于讓秦國不再對這塊玉有非分之想。

嬴政滅趙,這塊玉自然而然就到了秦國。嬴政對李斯的意見非常贊同,不過他還有自己的想法。他對李斯說:“你要讓這塊玉自己能說話。”意思是,玉要刻上特別的字,告訴天下人,我嬴政現在就是天下之主。

李斯懂這些套路,他找來高明的雕刻師,在玉上刻了八個大字:受命于天,既壽永昌。

這八個字的意思是:(既然我)順受天命,當(了)皇帝;(就)應該使黎民長壽、國運永遠昌盛。

這種口氣,充滿了高度自信,讓人不知不覺就陷入納頭便拜的臣服旋渦中。

這個玉被稱為傳國玉璽,它是后來正統皇帝的象征物。不管你多么昏庸,只要你有這個傳國玉璽,那你就是正統皇帝;反之,無論你多么英明神武,沒有了這個傳國玉璽,就是白章皇帝,總感覺缺了些什么。

我們注意到的是,嬴政所創造的一切,都是在為搞個人崇拜添磚加瓦。無論是“朕”“皇帝”,還是傳國玉璽,都是在彰顯個人崇拜。有彰顯,自然就有禁忌,嬴政所創立的禁忌制度,影響了中國幾千年,后人稱呼這一制度為避諱制度。

所謂避諱制度,簡單而言就是,皇帝是神圣的,不但皇帝的身體和名譽不可輕易被侵犯,就是皇帝的名字也不可侵犯,否則就是犯上。發展到后來,凡是尊者的名字,卑下的人都不能侵犯。

“諱”這個字,我們第一個想到和它相關的詞匯是“忌諱”,它作動詞時是躲開的意思,作名詞時是尊長的名字。所謂避諱,直白而言就是,對尊長的名字,不但不能寫,也不能說。

當你讀先秦史時,會發現有“秦滅荊國”的敘述,凡是稍懂那段歷史的人看到這句話,肯定會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因為當時沒有荊國啊。這就是“避諱”制度搞的鬼,荊國就是楚國,嬴政的老爹曾用名子楚,為了避“楚”這個字,楚國就成了荊國。

最有趣的就是北宋時期的名臣文彥博了。文彥博本來姓敬,曾祖父時,后晉帝國開國皇帝叫石敬瑭,所以,他只好改姓文。后來石敬瑭的后晉滅亡,文家又改回姓敬,但北宋開國皇帝趙匡胤的爺爺叫趙敬,文家只好再姓文。

避諱制度延續了兩千多年,在這兩千多年的歷史中,因避諱制度而鬧了不少笑話,比如五代大臣馮道,因名字中有個“道”字,所以有人在他面前讀《道德經》時就把“道”改成了“說”,于是第一段就成了:說可說,非常說。

再比如,我們常常能聽到的“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就是避諱制度搞出的笑果。當時,一個叫田登的人當州長,不準人民冒犯他的名字,冒犯他名字的人就要被處罰,于是人們只好把“燈”改叫“火”,上元節時,州政府出告示:本州按傳統,放火三日。

也有因避諱而慘遭不幸的,清王朝諸多文字獄,都和避諱有或多或少的關系。比如有人主編一部字典,里面遇到康熙、乾隆、雍正的名字,而沒有缺筆畫(缺筆畫就是避開),因此被砍了腦袋。

兩千年來,中國人因避諱制度,把自己搞得神經兮兮,每次提筆,先想想當朝的歷代皇帝的名字,再想想自己爹媽的名字,又想想一些師長的名字,把所有腦細胞都用在避諱上,哪里有時間去思考文章內容!

嬴政在這點上,不但禁錮了中國知識分子的思想,還把中國知識分子搞成了神經病。只這一項,就把他統一中國的豐功偉績全部抵消了。

不過幸運的是,嬴政沒有在這種渾蛋問題上過多糾纏。他要做的事還有很多,而且都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光輝事業。

廢封建,郡縣起

嬴政所建立的帝國,之前從未出現過,嬴政團隊面對的是一個全新的局面,所以最關鍵的一個問題就自然而然擺到了桌面上。那就是,對于這么大一個國家,如何來進行管理。

嬴政把這個問題拋出后,丞相王綰最先從歷史角度來談這個問題。他說:“各國剛被擊敗,特別是燕、齊、楚三國離咱們很遠,如果不在那里設王,恐怕不能鎮撫。請陛下把那些土地分封給幾位皇子。”

以當時的情況來看,王綰的建議沒錯。嬴政只是在軍事上滅了六國,并沒有在政治上完全統一中國,如果此時不派人過去鎮撫,很可能不久就會出亂子。但是,王綰錯誤的地方在于,嬴政不是那種喜歡按歷史經驗來做事的人。

所以當王綰提出要嬴政實行分封制時,嬴政撇了撇嘴,漫不經心地問王綰:“這個分封制還有什么好處嗎?”

王綰被問得一愣,不是被問住了,而是覺得分封制這么好的東西,皇上居然不知道。他清了清嗓子,說:“周王朝八百年國祚,靠的就是這一制度啊。陛下您想啊,把您最親的人(兒子)放到全國各地,為您看家護院,他們守望相助,您就在咱們大本營安枕無憂,世界上還有比這更好的制度嗎?”

嬴政歪著腦袋聽,聽完了,就喊了一聲:“李斯,你有什么看法?”

李斯急忙小跑到嬴政面前,說:“我還真有看法,當然不是針對王丞相啊。”

說完,還看了一眼王綰,王綰撇了撇嘴,略帶不屑。

李斯說:“姬昌(周文王)、姬發(周武王)創立周王朝搞分封的時候,是因為周王朝的力量不足以到達某些地方,就比如被咱們滅掉的齊國,那時的山東之地,周武王勢力根本就沒有到達那里,齊國的建立,全是靠其鼻祖姜子牙一拳一腳打出來的,可不是周武王分封的……”

“你等會兒。”王綰聽了半天,發現李斯有史實錯誤,他向嬴政請示,“陛下,我有不同意見。”

嬴政示意他可以說。

王綰端起身段來,看著李斯,道:“這個姜子牙去齊國時,那地方只有當地土著,根本沒有反抗力量,何來一拳一腳打出來之說,你平常不讀歷史嗎?據史料記載——”

“你停!”嬴政低沉地說了句,王綰馬上閉了嘴。李斯就繼續說:“所以我覺得,分封制是當時的形勢所決定的,而咱們現在卻把整個天下都拿了下來,根本沒必要搞分封。另外,周王朝搞分封的時候,王子以及同姓者居多,但隨著時間推移,他們相互間的關系就疏遠了,再后來,雙方就開始如仇敵般廝殺,即使是周天子也無法制止諸侯間的這些爭斗。今天,托陛下的神威,天下已建立起了陛下直轄的郡、縣,對于諸皇子和功臣,可以賞賜給他們國家的賦稅和豐厚的獎品,這樣,一方面很容易安撫他們,另一方面也不會出現心懷異志的人。只有這種做法才是安定之道,分封諸侯之類的意見,純粹扯淡。”

王綰急了,幾十年修行的儀態瞬間失去,他卷起袖子和李斯文爭武斗。嬴政吼了一聲,他才老實起來。

嬴政說:“李斯說得對,從前,天下人之所以陷在戰爭的泥潭里出不來,苦斗不休,就是因為諸侯國的存在。幸好有我嬴政,天下才真正獲得安寧。現在再要分封,這不是又種下戰亂的種子嗎?想要用分封的辦法來尋求和平,是找不到和平的,我贊同李斯的看法,實行集權郡縣制。”

就這樣,秦帝國開始在全國統一實行郡縣制,共設置36郡,郡下有若干縣。各郡除了負責行政的長官太守,還設置了負責軍事的尉和負責對官吏實行監察的監,縣設縣令和助手縣丞。天下所有官員的任命權都控制在中央政府手中,中央集權就此確立。

這次討論后的當晚,王綰死乞白賴地來見嬴政,他居然哭了。

王綰說:“陛下,您想想李斯都干了什么。郡縣制啊!天下人誰能想得到,皇帝的兒子居然沒有封地,也沒有權力,他們可是您的兒子啊。”

嬴政一面喝著胡辣湯,一面擦著汗,并且也讓王綰吃。

王綰說:“我剛吃完飯,人一老就吃不下東西。”

嬴政說:“這是皇帝的命令,你就是撐死也得喝。”

王綰只好服從命令,好不容易喝下去一碗,侍衛又給他上了一碗,居然還有一個特別大的肉夾饃。

王綰捂著肚子,說:“陛下您宰了我吧,我寧可被您宰了,也不愿意撐死。”

嬴政說:“我不宰你,你也不會被撐死,我只是想和你談談歷史教訓。”

王綰肚子馬上松快了很多,因為他喜歡談歷史。

嬴政抓起一個肉夾饃,說:“王丞相,你覺得為什么我大秦能統一天下?”

王綰能說出來很多,但不知從何說起。

嬴政告訴他:“人才!因為我大秦得到了很多人才。”

王綰點頭承認。

嬴政說:“你雖然點頭承認,但你沒有真正理解。為何我大秦能得到那么多人才——其實別的國家也有很多人才——原因就在于,諸侯國林立,一個人才在這個諸侯國不被重用,就會跑去另一個諸侯國。若咱們再玩分封,不說別的,一旦有個國家如我大秦一樣得到很多人才,豈不是把咱們給滅了?我實行郡縣制,搞中央集權,那些人才除了我這里,沒有別的去處,天下人才全在我手里,還有誰能動搖我的萬世江山?!”

王綰驚愕地張著嘴,嘴張得能塞進那個肉夾饃,他想不到,嬴政的想法會是如此劍走偏鋒,但仔細思考,這種說法是正確的,沒有任何問題。

他說不出話來,嬴政看著他說:“今后誰再敢說分封,我就要他的命。”

王綰被嚇得打了幾個嗝,從此,他再也沒有提過分封的事情,不是他怕死,而是他覺得,嬴政陛下說的還真是有道理啊。

可出了皇宮,王綰又覺得嬴政說得沒有道理,他又跑去找李斯。

李斯在吃夜宵,和嬴政一樣,捧著大碗喝胡辣湯。

王綰以一副憂國憂民的神情對李斯說:“您得勸勸皇上,這個郡縣制不行。”

李斯被辣得滿頭大汗,身邊的服務人員為他擦汗,他呼了口氣,道:“您是丞相,您都勸不了,我哪里能勸得動陛下啊?”

王綰說:“話可不能這么說,這個郡縣制你可是贊同的。”

李斯回擊:“我贊同郡縣制,你卻讓我去勸大王搞分封,王丞相這是想讓我在大王面前前后不一,你想讓我死啊。”

王綰急忙擺手,說:“瞧你說的,我哪里有這樣的意思,我總覺得吧,咱們大秦好不容易做這么大,千萬不能土崩瓦解啊。”

李斯板起臉來,訓斥王綰:“老王,您這話可是誅三族的罪啊。”

王綰魂飛天外,臉色像死人一樣。李斯停了一會兒,卻哈哈大笑,他說:“我和你開玩笑呢。”

王綰擦了額頭的汗,說:“我知道你在和我開玩笑,但我下面的話可不是開玩笑。”

李斯說:“你說。”

王綰說:“周王朝存在了八百年,每次遇到夷狄進攻,都能化險為夷,原因就在于,有很多諸侯國來救駕。咱們大秦,如果沒有了諸侯國,萬一夷狄來攻,如何是好?”

李斯居然沉思起來,王綰一見李斯沉思,仿佛看到了希望,眼巴巴地看向李斯。可李斯讓他失望了。

李斯格外沉靜地說:“你說的不是沒有道理,天下沒有無懈可擊的事物,但問題是,天下亂了幾百年,這是沉痛的教訓,我們必須吸取教訓,不能讓這種錯誤的事情再發生,所以要改弦易轍。如果真如你所說的那樣,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只好等后來人再推陳出新。一代人只能做一代人的事,關注當下,盡可能不犯從前的錯誤,這就是天理。”

王綰垂頭喪氣,他感覺無所適從了。待了一會兒,他告辭出來,又想到馮劫。給他抬轎子的人說:“丞相啊,天都快亮了,咱們還是先回去睡一覺吧。”

王綰唉聲嘆氣,嘟囔著:“天亮了,天亮了。”

天的確亮了,大秦帝國正如旭日般冉冉升起。

一切以建設為中心

嬴政做了皇帝后,其實內心時刻都有隱憂。正如他有次請李斯吃飯時偶然說到的那樣,在他之前,沒有人統治過這么大的疆域,這個嶄新的世界對他而言,無疑是個巨大的挑戰。沒有歷史經驗可以借鑒,他嬴政所能憑借的只有磅礴的創造力和頑強的意志。

李斯提醒嬴政道:“任何事總有第一次,我們很榮幸得到這個機會做這樣的事,不應該憂郁,應該高興才對。”

嬴政點了點頭,但仍有疑慮,說:“王綰老先生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如果分封制和郡縣制并行呢?”

李斯大叫起來:“皇上,萬萬不可,這是儒家那套典型的折衷主義、和稀泥態度,您以為這樣做兩面都照顧到了,但最后兩面都會失敗。人做事,必須選定一點,孤注一擲,在這一點上干到底。”

嬴政一拍桌子,跳起來說:“我果然沒有看錯你,現在朝中各種聲音,搞得我很無力,有你的贊同和支持,還有什么事做不成。”

兩人深情對望,這種場景很肉麻,兩人也感覺到了,于是急忙挪開目光。過了好一會兒,嬴政問李斯:“如何治理這樣一個大帝國?”

李斯回答:“中央集權,所有權力都控制在一人手中,要比控制在許多人手中更安全。集權最重要的是控制思想,思想的解釋權不應該外放,皇上必須將行政權、軍權和思想權力抓在自己一人手中。簡單而言,就是要統一思想。”

嬴政問:“如何統一思想?”

李斯回答:“愚民,盡量不要讓百姓思考,就算讓他們思考,也只能思考一種思想,讓他們在一種思想里轉圈。”

嬴政琢磨了一會兒,說:“你說的這只是一種理想狀態,每個人都會胡思亂想,如何讓他們只服從一種思想?”

李斯回答:“這簡單,人之所以胡思亂想,是因為吃飽了沒事干閑的。我們應該以最少的物質條件為基礎,建立秩序,以百姓的無知來維持秩序。如果他們很閑,那就讓他們忙碌起來,進行各種國家基礎建設。他們一忙起來,就沒有時間思考了。”

嬴政伸出拇指,夸獎李斯:“你這個主意很好。”

李斯美滋滋的,但說起話來卻理性十足:“百姓是皇上的棋子,不可以對他們仁慈,要讓人怕你,而不是讓人愛你。人怕你,主動權在你手中;人愛你,主動權卻在別人手中。所以對百姓,要以暴力,而非仁義。”

嬴政點頭,說:“該如何消化六國?”

李斯回答:“首先,咱們已經確立了中央集權制,但這只是咱們自己關起門來玩的東西,我們要做的是,告訴天下百姓,咱們的大秦帝國是天命所歸,這就要好好找找歷史依據了。應該找老王頭(王綰)。”

嬴政下令:“叫老王頭來,有要事商議。”

王綰屁顛屁顛地來了,他本以為嬴政是單獨接見他,樂觀一點猜測,可能還是分封制的事情。可當他看到李斯時,就知道一定不是這件事了。

他有點悶悶不樂,嬴政一眼就看透了他的心情,說:“王丞相,我有比分封制還重要的事要向你請教。”

老王頭兩眼放出光芒來,說:“皇上您說。”

嬴政說:“如何能讓天下人認可咱們大秦帝國啊?”

老王頭來了勁,說:“要找歷史依據啊。”

李斯看著他,說:“這就是我們找您來的原因啊,您說吧。”

王綰不太高興,什么叫“我們”,你李斯什么時候和皇上如此親密,捆到一塊兒了。

嬴政又看出端倪來了,說:“王丞相,我找你來就是這個意思,你說說看。”

王綰偷偷看了眼李斯,拿出百倍的智慧來,對嬴政說:“若想讓天下人認可咱們大秦帝國,就必須先認可從前的那些國家,因為咱們不是憑空冒出來的,而是從它們那里來的。我覺得用‘五德終始’說,就可以。”

所謂“五德終始”學說是齊國的神秘學者鄒衍正式提出來的。根據鄒衍的說法,所有的王朝都由象征“五行”的一種天命主宰(“五行”即構成宇宙或自然的五個基本要素“金、木、水、火、土”),王朝按照這五種德的順序循環交替。

老王頭不無諂媚地對嬴政說:“咱們可以這樣對百姓講啊,當初黃帝得到土德,所以便出現了稱為黃龍的大蚯蚓(蚯蚓在土里)。后來夏王朝得到木德,所以有條青龍就停在它首都的郊區,這條青龍撒了泡尿,當地的草木繁茂之極。商王朝滅掉夏王朝后,繼承的是金德,所以有座山上冒出了許多白銀。而周王朝得到火德,于是就有一條火龍出現在天空。我們現在取代了周王朝,就屬于水德。”

嬴政說:“這個學說很好,但有兩個問題,請王丞相解答。第一,歷代王朝都有異象,咱們秦帝國可有?第二,我看這玩意兒是迭代的,難道還有王朝替代咱們嗎?”

老王頭回答:“您的祖宗秦文公有次去郊外打獵,曾捕捉到一條黑龍,水屬黑,這就是異象啊。”

嬴政大致一算時間,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沒有什么說服力,不過有總比沒有好。他最擔心的不是這個問題,而是第二個,秦帝國是否也會滅亡,被別的德取代。

老王頭說:“不對,因為五種德到了咱們這里,已經走完,最終就會定在咱們這里。五德固然是循環往復的,但我們只要在內部適時調整,那么,這五種德就會在咱們大秦帝國永遠存在下去。”

嬴政拍手叫好,這個解釋很完美,他之前說要一世、二世,乃至萬萬世,完全符合五德的現實啊。

其實在李斯看來,“五德終始論”是個能夠自圓其說的騙局,但騙局不騙局不重要,重要的是,當事人只要相信,那任何騙局就都成了真理。

嬴政隨即下令:“秦帝國的國色為黑色。”黑色,多么威嚴神秘的顏色,夜是黑色的,天地一半的時間也是黑色的。人類無法知道的那些地方,永遠都是黑色的。

當我們今天談到嬴政時,說他不談仁義,只談嚴刑峻法。這固然和秦的傳統有關,其實也和他相信的五德有關。

與五德中的水德相配的方位是北方,北方屬于陰陽中的“陰”,充滿殺氣的“陰”主的是刑罰,所以嬴政實行以嚴厲的法律為基礎的殘酷政治,也就符合其理論了。

——其實在秦王國時期,黑色已經是秦的主流顏色,只不過還沒有被鄭重其事地納入法律。秦軍打仗,清一色的黑色,連軍旗都是黑色,遠遠望去,好像一群大烏鴉。所以秦軍打仗,很多時候都喜歡打野戰,因為隱蔽性好。

“五德終始”學說讓嬴政更加堅信自己王朝的正統性,在理想中,他也認為六國百姓會相信,大秦帝國是天命所在,然后服服帖帖。可六國百姓萬一不信怎么辦?

李斯說:“先摧毀他們。”

李斯的這幾個字,引出了他和嬴政更具創造力的幾大措施,它們是:移民、銷毀兵器和修建“高速公路”。

交通線的擴張

當初,秦軍攻陷邯鄲城后,嬴政坐車去邯鄲,進入趙境后,車子就開始晃動起來,晃動之后突然停滯下來。車隊前鋒跑過來對嬴政說:“大王,咱們需要換車。”

嬴政問:“為什么?”

前鋒就說:“因為咱們車的車輪之間的距離和趙國車的車輪之間的距離不一樣,這就導致車道也不一樣,所以咱們的車在趙王國的路上沒辦法走。”

嬴政說:“這還真是個事,等我滅掉所有國家后,就制作一樣的車,修建一樣的道路。”

現在,這個愿望可以實現了。

嬴政和李斯立即將其付諸實踐。他們以國家名義規定,以后天下的車輛,兩個輪子之間的距離都為六尺,如此一來,全國各地車輛往來就很方便了,這就叫“車同軌”。自從“車同軌”了以后,再加上道路的修建,秦政府對全國的控制的確更嚴密了。然而任何事有利就有弊,后來秦末英雄豪杰們造反,其運兵速度顯著提升,也是嬴政和李斯造成的“惡果”。

與“車同軌”并列的一句話是“書同文”。嬴政未統一中國前,各國文字雖都屬于中國字,但字體都不一樣,同樣一個“鳥”字,趙國和秦國的寫法就不同,這就給政令的推行和文化交流制造了障礙,所以嬴政讓李斯統一文字。最后,李斯把一種形體勻圓齊整、筆畫簡略的新文字“小篆”作為官方規范文字,并且規定,以后誰敢寫出不同于小篆的鳥字,就要斬首。

接著,嬴政和李斯確立了讓老百姓沒有時間胡思亂想的方式:在全國修建公路。

交通是一個帝國的大動脈,嬴政清楚地意識到這一點。

嬴政修建的第一種公路叫馳道。馳道寬67.5米,中間三丈是皇帝專用的道路。誰敢走這條路,誰就是想謀反,誅三族。皇帝專用道路的兩邊用青松隔開,道路外側用鐵錘夯得異常結實。秦帝國共有兩條馳道,一條由首都咸陽向東直通原燕國和齊國故地,另外一條則由首都咸陽直達原楚國故地。

馳道只有天子才能使用,不過,如果我們認真琢磨這兩條馳道的目的地就會發現,這其實是一條運兵道路。原楚國和燕國、齊國離咸陽很遠,一旦這幾處發生叛亂,嬴政能迅速通過馳道運兵,抵達叛亂地。

嬴政下令修建的第二種公路叫“直道”。雖說是直道,但一點都不直,而且是典型的軍事公路。直道起點在離咸陽不遠的云陽,經過陜西省抵達子午嶺,然后到達今天陜西和寧夏交界處的定邊縣,再由定邊南折向東北,進入鄂爾多斯草原,經過內蒙古烏審旗和東勝后,到達終點站包頭。這個“直道”九曲十八彎,目的是對付和防范匈奴。

嬴政下令修建的第三種公路叫“五尺道”。五尺不足兩米,道路很窄,原因就在于它是修建于崎嶇險阻的山路之上,這是嬴政進軍西南地區時修建的一條軍用道路。雖然只有五尺,可修建起來難度特別大,當時沒有炸藥,必須在山石上猛燒,然后再潑冷水,將石頭粉碎。燒紙容易,燒石頭可就難了。但這條道路,嬴政用了不到兩年時間就全線通車。這足以說明一點,人若真心想做成一件事,這件事必定能做成。

嬴政在整個中國修建公路,有人認為他是為了巡游,但這種看法顯然是格局不夠。嬴政和李斯修建的公路,主要目的是穩定帝國秩序,其次是軍事用途,然后是巡游,最后就是李斯的思路:不要讓百姓閑著,他們的身體一閑下來,腦子可就開始胡思亂想了。

為了修建公路,嬴政和李斯又做了件讓人大跌眼鏡的事,那就是,把原來六國的所有城墻全部踏平。欲建設,先破壞,這是嬴政和李斯的思路。它背后的理論支持是,防范某些陰謀家據城造反。

在疏通了全國的道路后,嬴政又把原六國的12萬戶富人遷到咸陽,以此來破壞以原六國富豪為中心形成的地方秩序和經濟力量。李斯的思路是:全國只能有一個經濟中心,那就是咸陽。

最后,還是為了防止原六國人民造反,嬴政和李斯收集了天下所有的青銅兵器,在咸陽進行熔化冶煉,鑄造成青銅人。

六國的青銅兵器,遠沒有我們想象的那么多。因為戰國后期,鐵器出現,六國的步兵都已經配備了短兵相接的鐵制兵器。不過,鐵器的冶煉技術不過關,所以很多國家還在使用青銅器。嬴政和李斯收了天下所有的青銅兵器,李斯的意見是,把這些青銅全部熔化,制作成錢幣,統一發行。嬴政不認可,他有更高級的方略。

他對李斯說:“當初呂不韋滅東周,說好了帶回來九個鼎,結果只帶回來八個,倒不如把這些青銅兵器熔化,制作第九個鼎。”

李斯還沒有發表意見,王綰先跳了起來說:“這個絕對不成。大禹制作的九鼎是在我中華最光輝的時刻,日月同天,五星一線時制作而成。這個鼎其實不是人制作的,而是天制作的。您現在要補上一個鼎,沒有了神圣性,不但不能填補九鼎,反而會降低九鼎的神性。”

嬴政不高興了,說:“王老丞相,大禹也是人。而且咱們早就討論過,什么堯舜禹,他們統治的地域都不及我的十分之一,況且,鼎就是人造的,哪里有什么天神地鬼的!”

王綰還是覺得不行,和嬴政爭得面紅耳赤。看他的樣子,如果嬴政真要鑄造一個鼎,他就要和嬴政玩命。

李斯這個和事佬出來打圓場說:“皇上,九鼎算什么,咱們可以制作只屬于我們大秦帝國的標志物。”

嬴政眼睛發亮,說:“你快說,怎么個搞法。”

李斯還沒有想好,而且這種事,他認為應該由皇上來想,皇上的想象力并不差啊。

嬴政就發揮他的創造力。創造力這種東西,你越是刻意求它,它越是不來。所有的創造力都是在自然狀態下出現的。

那天晚上,嬴政被這件事折磨得頭痛,天下還有好多事要做,但奇怪的是,他非把所有的精力放在那些破銅上。

頭痛欲裂時,嬴政眼冒金星,房間里的燈忽明忽暗,高原上的風沙滾進咸陽,拍打著門窗。嬴政在風沙中,看到一個巨人,向他走來。

出于本能反應,他抓過床邊的青銅劍,握上了劍柄。那個巨人走得很緩慢,似乎是從宇宙的另一面走來的,氣喘吁吁,神情疲憊。

巨人站在嬴政面前,嬴政只能仰頭去望。巨人對他說:“看著我,記清我的模樣,我有12個兄弟。”

嬴政大怒,站起來,抽出青銅劍,怒斥道:“你是何人,敢和朕這樣講話!”

巨人哈哈大笑,一轉身,就消失在風沙中了。

巨人一消失,嬴政就在床上一個鯉魚打挺醒來,房間里寂靜無聲。

他恍然大悟,這一定是神仙知道了他的難處,特意給他托夢來的。第二天,他就找來李斯說了這個夢。

李斯只好相信他的創造力,問他:“皇上,那您的意思是,鑄造12個金人(青銅人)?”

嬴政說:“可惜我沒有記住巨人神仙的樣子。”

李斯說:“咱們大秦帝國的勇士,都如巨人。”

嬴政想了一下,點了點頭說:“你說得對。趕緊去辦吧,要抓緊時間。”

李斯馬上就跑去令人制造金人。制造過程中,嬴政總是問進度。李斯為了提高效率,忽略了質量,所以后來制造出來的金人高度不一(8~13米),重量不一(60~90噸),甚至還有一個金人只有30噸,儼然是個侏儒小金人。

嬴政把金人擺在大殿里,總感覺12個金人像是一個馬戲團全家福。雖然如此,嬴政還是贊賞李斯的效率,當然,他對自己的創造力,尤其是神仙托夢這件事更是異常歡喜。

無論是推倒六國城墻,還是收集兵器制造金人,抑或是遷徙有錢人到咸陽,其實都是中央集權的一種方式,目的就是摧毀一切潛在的反抗力量,讓大秦帝國能活萬萬年。

但是,嬴政和李斯真的以為大秦帝國能活萬萬年嗎?

嬴政統一天下的“水分”

李斯和嬴政,曾經探討過這個問題,就如同千年后北宋帝國開國皇帝和他的宰相趙普探討的一樣。

嬴政問李斯:“天下苦戰百年,何以至此?”

李斯回答:“分封制惹的禍。”

嬴政說:“這個問題已經解決,但恐怕還有其他問題。”

李斯說:“當然有其他問題,一個重要問題是,周王朝后期王權衰落,無法控制諸侯,因此導致諸侯混戰,黎民受苦。”

嬴政說:“這個問題也解決了,咱們搞中央集權,所有的權力都集中在皇帝身上,都在咸陽。”

李斯陷入沉思,嬴政問他:“你在想什么?”

李斯嘆息道:“這套玩意兒,咱們是第一次玩,萬一玩不好可就慘了。也就是說,咱們沒有任何經驗啊,沒有經驗的事,做起來比較麻煩。有時候還真是這樣,創新不如守舊。”

嬴政吃了一驚,說:“李斯,你怎么說這種喪氣話?”

李斯說:“皇上,我的意思是,咱們還是要低調一點。”

嬴政哈哈大笑,說:“李斯,你這個人很搞笑,天下都是我的了,還怎么低調啊,和誰低調去?”

李斯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說出了他一直想說的話來:“皇上,天下還有別人呢。”

嬴政一愣,問道:“什么?你說什么?”

李斯說:“當今天下,還有前楚國的滇國和東海國。”

嬴政皺了皺眉,說:“這兩個國家,我是知道的,但他們在蠻荒之外,和我們中國有什么關系,讓它們活著吧。”

李斯說:“就是在中國,也有個國家還在。”

嬴政渾身一顫:“哪個?”

“衛國,”李斯說,“它一直都在。”

李斯說得沒錯,衛國一直都在,而且就在中原腹地。

衛國是西周初年誕生的,最初分封的時候,它特別大,屬于諸侯國第一序列(公侯伯子男)的公國,但這個國家太不爭氣,到了嬴政時代,它只擁有濮陽城這個彈丸之地了。公元前241年,秦王國取了它的濮陽城,讓它遷往野王,雖然它的國君仍然稱王,但已是名存實亡了。

李斯提到的這件事,嬴政的大臣們也提到過。嬴政始終對這個問題避而不談,如今李斯又把問題拋出來,并且還指出嬴政沒有統一天下這個痛處,嬴政就不得不面對了。

嬴政其實一直在回避這個問題,而且他把這個問題回避得特別好。

王翦滅楚國后,回來報告:“楚國南面還都是些破爛部落,但真正能被稱為國的也不是沒有,比如東海國和滇國。”

嬴政很不高興地說:“咱們要統一天下,你趕緊去把它滅了。”

王翦說:“這兩個地方在深山老林中,又有河道縱橫,咱們以陸軍為主,進入那種不熟悉的領域,太危險了。”

嬴政只好作罷,但王翦卻說:“要滅也應該滅衛國,它在中國,太顯眼了。”

嬴政思考了一會兒,說:“滅衛國還不容易?我的信早上送過去,它的國君中午就出門投降。可沒有必要,對于完全有把握拿下的東西,何必著急呢,讓它在那里待著,也是體現咱們的大度嘛。”

王翦恍然大悟。

但嬴政對王翦的恍然大悟很不高興,說:“你是不是明白了什么?”

王翦說:“哎呀,沒有啊,我只是敬佩您的大度。”

嬴政假裝很滿意,其實他和王翦都明白:留下衛國,是給自己不能滅掉滇國和東海國一個臺階下。

按照嬴政的理想思路:我滅衛國、滇國和東海國,易如反掌,只是我不想滅而已。

但這是掩耳盜鈴,所以,當李斯提出這個問題時,嬴政有點心虛,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該和李斯說真心話。

最終他以皇帝應該具備的意志力忍住了。他說的是另一套:“李斯,我滅衛國、滇國和東海國,易如反掌,只是我不想滅而已。做皇帝,應該要大度!”

李斯一瞬間就看透了嬴政的酸葡萄心理,他當然不會說出來。

所以他只好說:“皇上英明!”

但回到家中,當他回想起這些年秦國征戰殺伐的歷史時,不禁偷偷地發出感慨:這個國家用血編織出來的一幅巨畫,鮮艷的顏色能保持多久呢?

李斯在想這件事的時候,嬴政也在想,他想得要比李斯更加深入。

嬴政很清楚地明白一點,他所建立的這個帝國,前無古人,現在所做的一切工作都是在“先干了再說”的秦帝國模式指導下進行的,但這指導模式是不是正確的呢?或者說,現在正確,以后是不是還正確呢?

嬴政心里沒譜。

他想到的唯一讓帝國萬萬年的辦法,是憑自己的意志力和創造力永遠統治這個帝國。他有能力做到控制,在控制的前提下,慢慢摸索帝國的永生之路。

而這就需要一個前提,那就是讓自己永生。如何讓自己永生,他也想到了唯一的辦法——長生不老藥。

據從前他接觸的幾個齊國術士說,人間的確有這種神仙和不老藥。只要有,嬴政就不擔心得不到,因為天下都是他的,神仙既然生活在他的天下,怎能逃脫他的意志?

既然完全有把握得到,那就不著急。嬴政現在有一件事要做,這件事充分體現了人性的弱點。

嬴政榮歸故里

眾所周知,人在他鄉做出一番事業后,必定要回老家顯擺。不久后,項羽就說出“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的名句。其實,項羽也不是第一個崇尚榮歸故里的人,首倡者是嬴政。

公元前220年,大秦帝國的國家機器在不斷運轉著,士卒與百姓有的在修路,有的在鍛造青銅,有的在統一度量衡,還有的在把全中國的富人驅趕進咸陽城。

只有嬴政,看似很清閑。他望著大秦帝國這個永不停歇的龐大機器,發出了龍吟虎嘯般的感慨:壯哉我大秦,若是祖宗能看到這樣的情景,該多好!

李斯湊了上來,輕輕地說:“皇上,這簡單得很,回老家祭祖啊。”

嬴政微微而笑,說:“你說的不是沒有道理。”

嬴政的老祖宗,說來話長。其祖宗最早是商紂王手下的名將,一直幫助商王朝鎮守西境。西境之外,全是野人,嬴家能始終未讓野人過境一步,足以證明其強悍善戰。

西周王朝建立后,西周國王們發現嬴政的祖宗不但會打仗,而且有一套養馬絕活,所以就很看重嬴家,但始終沒有分封他。后來周幽王被犬戎所殺,西周滅亡,但在東周延續的過程中,嬴家貢獻了力量,所以周王就給了它一個封國,這就是秦國的來歷。公元前325年,秦國宣布進入王國時代。

秦國的發祥之地(老家)在當時的隴西郡(治所在今甘肅省臨洮縣南)和北地郡(治所在今甘肅慶陽市西南),李斯的話讓嬴政不由想起了老家,想起了祖宗。

于是在統一天下的第二年(公元前220年),嬴政帶著一支龐大的炫耀隊伍,浩浩蕩蕩地回了老家。這是他第一次巡游,之后,就開啟了巡游天下的暴走模式。

嬴政這次回老家的口號是,到帝國西境去展示武力,震懾西邊的少數民族。他在途經離今天蘭州500公里的成縣時,聽說這里有座神奇的山,不禁動了心。

這座山叫雞峰山,山的模樣像雞冠,很多人都知道,雞這個東西很玄妙,它是世界上唯一存活下來的恐龍后代,同時,它也是勃勃生機的象征,并且在術士那里被認為能道破天機,因為公雞一鳴,天就亮了。

雞峰山的模樣奇異,發生在它身上的事更奇異。據說,當年黃帝戰敗蚩尤后,就跑來山上祭拜天地。天地當時忽然震顫,黃帝以為自己做錯了,想不到震顫之后,就是萬雞齊鳴,場景很是壯觀,這說明神雞們認可了黃帝。

據嬴政的老家人說,這座山早就知道嬴家能得到天下。當初嬴政的祖宗秦文公曾在這山上碰到兩只雞,他順手捉到了一只母的,按照母雞的說法,誰得到它誰就能稱霸,后來秦文公果然稱霸。

這些傳說讓嬴政大為好奇,他讓李斯布置,他也要學黃帝登山祭祀,因為黃帝祭祀過的地方,絕對是圣地。而且嬴政也希望這個圣地能給他點征兆,比如山搖地動、晴天霹靂等異象。

然而這些都沒有,由于布置這次祭祀的人沒有經驗,搞得場面混亂,還險些造成山林失火。

嬴政大發雷霆,不是對布置人發火,而是對這座山,他下令將山上的樹木全部砍伐,拉回咸陽建造宮殿。

嬴政喜歡和大自然較勁,這是第一次,但絕對不是最后一次。

經過艱苦跋涉后,嬴政終于抵達了他的老家。老家的人都事先被政府官員訓練過,嬴政問他們生活如何。他們臉上洋溢著紫紅色的微笑回答:“托新政府和皇上的洪福,我們過得可好了。”

嬴政又問:“家里有什么困難嗎?”

他們又笑得如同鐵樹開花般,回答道:“不用皇上您惦記,這里的官員都特別好,我們生活在一片幸福的海洋中。”

嬴政大為滿意,對李斯說:“看看,就在幾年前,這里還到處是戰亂,西北的野人總是來搶劫,官員也不作為,只幾年時間,新政府就給了他們這樣一個好天下。”

李斯說:“是啊是啊,都是托您的洪福。”

晚上,嬴政大擺宴席。戰國時代,是有宵禁的,嬴政這次特別高興,取消宵禁,讓所有老百姓都來唱歌跳舞,老百姓們就唱道:“大秦出了個好皇帝,豐衣足食無人欺……”

但由于跳舞這環節,沒有事先訓練,所以跳的舞蹈還是當初秦國的野蠻之舞。嬴政自從滅六國后,把六國政府的歌舞團都拉到咸陽,他每天聽的看的都是陽春白雪,如今一見家鄉的粗野之舞,不禁嘆氣道:“狗改不了吃屎啊。我雖然已是皇帝,可我老家人還是野蠻的西方蠻子(原六國對秦國的評價)。”

李斯安慰嬴政道:“皇上不應該這樣說話,如今天下是您的,還有什么家鄉和他鄉這種說法呢!”

嬴政恍然,點頭道:“你說得沒錯,但我還是不喜歡這種野蠻之舞。而且這地方,還真是不咋地,咱們明天就回咸陽吧。”

很多人回老家,和嬴政的行徑一樣:他們不是真熱愛家鄉,他們回來的目的就是為了炫耀,炫耀之后,恨不得趕緊逃離這個兔子不拉屎的老家。

嬴政的榮歸故里行動很快就結束了,在回來的路上,他望著西北荒涼的曠野和天空中慘白而凄涼的云彩,突然就問李斯:“別的地方也都這樣嗎?”

李斯說:“皇上,眼見為實啊。”

嬴政說:“好,咱們開啟巡游天下的模式吧。”

這句話結束,嬴政精彩的后半生剛剛上演,然而在精彩好戲上演前,一個對嬴政不太妙的小插曲搶先一步上演。

這個小插曲就是高漸離刺秦。

刺秦者,高漸離

荊軻的好友高漸離,之所以能在歷史上留下名字,其實和荊軻一樣,是因為刺殺過嬴政。當初,荊軻刺秦失敗,高漸離就離開了燕國,整日以淚洗面,把筑演奏得更哀戚,更讓人動容。

高漸離和荊軻之間有一種難以言說的友情,這讓他有時候一想到荊軻就徹夜難眠。失眠導致他身體消瘦,消瘦讓他沒有力氣干活賺錢,沒有錢就沒有吃的。高漸離漸漸被世人所遺忘,也被泉下的荊軻忘記。

后來,他跑到河北平鄉,找了個大戶人家,賣身做長工。他盡量隱藏自己,但他擊筑的本事暴露了他。每次他經過演奏筑的地方,都會駐足傾聽,久久不肯離去,而且還會偷偷摸摸地指指點點:這沒有合拍,那里很好……

他的主管上司發現了他的奇怪行為,就對這戶人家的主人說:“此人像是懂音樂,而且音樂素養很深。”

主人就把高漸離叫來,問他:“大丈夫在世,最要緊的是完全釋放自己的才能,你遮遮掩掩,肯定活得很難受。今日,我就讓你完全釋放自己。”

高漸離流下眼淚,拿起筑開擊。在場的人聽了他一曲,紛紛叫絕。客人走完后,主人就把高漸離請進私室,問他:“你到底是何人?”

高漸離不答反問:“您可曾聽過刺殺嬴政的荊軻?”

主人魂飛魄散,哆嗦地問道:“難不成你是荊軻的鬼魂?”

高漸離說:“非也,我乃荊軻的好同志高漸離。”

主人“哦”了一聲,意思是,沒有聽過。

高漸離就把他和荊軻的友誼渲染了一番,最后說:“您說得對,人必須釋放自己的才華。”

他回到房間,脫去長工的衣服,換上從前的考究服裝,拿出精心保存的筑,坐在院子中間,開始擊筑歌唱,歌聲如錢塘江大潮,嗚咽雄渾,悲壯激昂。

因此一擊,高漸離開始名揚平鄉,然后是河北,再然后是北中國,最后就傳到了咸陽嬴政的耳中。

嬴政對音樂很有研究,而且在整個秦王朝政府中,無出其右者。當然,很多人都認為,這是因為嬴政是皇帝,沒有人敢比他高明。

當他聽聞河北有這么一個音樂家后,馬上派人把高漸離請到咸陽。有人在徹底調查了高漸離的身份后,提醒他,此人是荊軻的好友,還是把他宰了吧。

嬴政太喜歡高漸離擊筑了,所以不忍心。某天,他聽完了高漸離的一首曲子,不禁淚水橫流。

高漸離立即感到殺機四伏,但嬴政哭完,殺機就消失了。

嬴政問他:“你是荊軻的好朋友,我把你好朋友剁成了肉醬,又滅了他的三族,你怎么看?”

高漸離說:“皇上,你滅的荊軻的三族,根本就不是他的三族,他這個人沒有親戚啊。”

嬴政覺得高漸離很幽默,他也和高漸離玩了把幽默:“你一定有三族吧?”

高漸離說:“皇上您還真說錯了,我也沒有。”

嬴政說:“我是個特別愛才的人,你就是人才。但你又是個炸彈,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在我身邊自我引爆。你說我該如何是好?”

高漸離說:“殺人者靠兩樣,一是心,二是眼,您只要挖了我的心,剜去我的眼,我就不可能殺任何人了。”

嬴政拍掌道:“你可給我解決了一個難題,你的心我不能要,你要用心來為我演奏筑。我就搞瞎你的眼睛吧。”

高漸離說:“很好,音樂家,要眼睛也沒用,甚至要耳朵也沒用,只要用心即可。”

——高漸離這句話被千年后的兩個人所證明:偉大的音樂家阿炳和貝多芬。

嬴政說:“但怎么搞瞎你呢?”

高漸離說:“我從您身上聞到了荊軻留給您的仇恨,所以您還是慢慢弄瞎我的眼睛吧。”

于是,嬴政就用煙熏火燎,生生把高漸離的雙眼搞瞎了。

自從高漸離雙目失明后,嬴政就少了分小心,經常讓高漸離坐得很近,演奏樂曲。

幾個月后,高漸離見嬴政已徹底放松警惕,就在筑中灌注了鉛,某次演奏時,當嬴政正聽得如癡如醉時,高漸離突然舉起筑,照著嬴政的大頭砸了下去。

這一砸,是高漸離數年擊筑的全部功力,猶如彗星撞地球,筑又離嬴政的大頭近在咫尺,就是孫悟空再世,都躲不過。高漸離信心百倍,筑還沒有落到嬴政頭上,他就已經喊出了夙愿:“荊軻,我為你報仇了。”

但是,嬴政一偏頭,筑砸在了他的肩膀上,嬴政的衣服柔順絲滑,所以筑就順著嬴政的肩膀滑了下去,高漸離用力過猛,慣性使他被筑帶著滾向了前面,他被摔了個狗啃屎。

“哈哈,”嬴政大笑,“快,快來,捉住他。”

高漸離被兩個趕來的衛士按在地上,他大惑不解,明明我已經勝券在握,嬴政根本躲不過去,怎么就失手了呢?

他趴在地上,問嬴政:“你一直在防著我?”

嬴政回答:“沒有。”

他不明白:“既然沒有,為何你能躲過我的一擊,我露出什么破綻了?”

嬴政回答:“你的行為沒有任何破綻,但你的音樂露出了破綻。你在彈奏的過程中,樂聲使我感覺到了殺氣,越來越重,所以當你音樂突然一頓,我就知道你要砸我。”

高漸離趴在地上,長嘆一聲:“荊軻,我們終于要團聚了。”

嬴政也嘆息道:“其實你完全可以成功的,只要你不用心演奏。一旦用心來演奏,就會被人感知到殺氣,優勢就是劣勢啊。”

最后,他說:“看在你多次為我演奏的分上,我就滿足你的愿望,來啊,拉出去砍了,讓他去和荊軻團聚吧。”

這場刺殺從開始到結束,不過幾秒鐘的時間,嬴政卻感覺像是過了好多年。他很感傷,就問跑來救駕的文武百官,說:“為什么總有人要殺我?”

這個問題,文武百官不好回答,他們雖然知道答案,卻不敢說。

嬴政從感傷中恢復過來,說:“這回沒有好音樂聽了,該干啥干啥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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