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青杉樹下

賀盛是個胸懷宏偉夢想之人，作為西格拉首富，作為賀家家主，賀盛的人生理想從來就不是在這座土城做一個小小的土皇帝，正如他頭上的那頂圓錐形小禮帽，有著自己的想法。

在那面人工挖掘的湖畔，前來稟報的下人跪在地上，近乎是趴在了湖邊說道：“老爺，前方來報，任務……失敗。”

白楊樹下的清影灑在湖面上，微起波瀾的水面上看不清賀盛的真正臉色。

時間過了許久，那名下人緊張的等待著主子下一步吩咐。賀盛嘆了口氣，說道：“既如此，又何必報給我這個老人聽呢？去叫賀時過來吧，他終究要承擔一些事情。”

水面忽然卷起淡淡一陣波瀾，賀盛老人收了釣竿，發現魚鉤上的誘餌已經沒有了，湖畔的垂釣者卻并沒有露出氣餒的神情，只是換了個更加細小的魚鉤，換了更加昂貴的誘餌，然后將魚線狠狠甩出去極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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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杉樹下的故事會已經來到了尾聲，林姣睜著大大的眼睛，聽的極為認真，天色漸漸暗淡，聽完故事的孩子漸漸進入了夢鄉，林宏沉默了許久，忽然問道：“依陳公子的意思，謀殺的背后，是主謀者們要謀取某樣東西？”

陳相錦說道：“這只是個故事，沒別的含義。”

受傷的商行需要暫時停下來修養，依照王行之真人的意思，那些落荒而逃的殺手必然短時間不會再回來，商行的巨大損失已經不足以支撐他們繼續走下去了，他們只能放出求救的信鴿，等待著前方派來的接應。

四周許多受傷的侍衛靠在同伴身旁就深深睡去，這次的戰斗已經讓他們身心疲憊，不能再接受任何的驚擾。林宏抱著女兒回了房，青杉樹下只剩下了陳相錦一人。

他低頭看著自己手上的那把刀，這是陳浩然在自己臨行前交給自己的。和普通的彎刀闊刀不同，這把刀走的路數卻是筆直而細窄，就像一把陰柔的劍，又像是一條剛正的尺。但不管怎么說，這都是一把上好的刀。

他看著漸漸要落下的夕陽，忽然想起了遠方的故鄉，那位德高望重甚至深深影響著自己的夫子，以及那位無恥的大叔陳浩然，這才想起這位四年來一向憊懶的陳浩然堅持早起，趁著天剛亮就開始鍛造打鐵，似乎這四年來就是打造了這件無比鋒利的武器。

這一夜，大概會是忙碌的一夜，干活的小廝數輛并沒有多少，都在忙個不停收拾著還沒有被毀掉的貨物，空曠的大陸上燃起了數個火堆。臨近天黑的時候，有下人來到那棵青杉樹下，雖然疑惑這個年輕人為何喜歡坐在青杉樹下，一坐便是數個時辰。

下人帶來的只有一個消息：“陳公子，行之真人請您過去。”

四堆火堆在綠洲中的大道上被點燃，經過幾位主事的商議，他們將會在此過夜，等待著前來接應的林家人。原本車上被箭矢破壞的紅鐵木如今被廢物利用投入到了火堆中，這種木材或許并不適合做燃料，生不起太大的火焰，但重在耐燒。念師看著火堆中燃燒的火苗，沒有回頭便知道陳相錦已經來了。

“坐吧。”

老人忽然想起先前的戰斗，說道：“我輸在了自傲與人數，我們的侍衛軍輸在了防具，而你贏在了武器。”

說著他看了眼陳相錦擱在膝前的那把刀，繼續說道：“在這之前，我一直擔心你的死，會讓商行徹底得罪郭墨寒先生，看的出來，你的武技沒有任何的套路，一味憑借蠻力以及直覺，如果是赤手空拳，這里絕大多數的侍衛都能成為你強大的對手。所以我很好奇，在世人眼中一向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究竟是從哪里學到的一身殺人的本事？”

陳相錦撓了撓頭，說道：“您也說過，我的武技沒什么套路，只是蠻力以及直覺。”

“那你對自己殺人怎么看？”

陳相錦想了想，說道：“他們作惡，他們殘害性命，在我看來，他們便不是人，既然不是人，那又與牲口有什么兩樣？咬人的瘋狗都要處死，殺人的人，為什么不能殺？”

王行之哈哈笑出了聲，說道：“我于南天門修念數十載，跟隨商行十二年，還從未聽說過有這種道理，但卻是讓人無法反駁，我如果現在邀請你入我南天門，從武道，你覺得如何？”

陳相錦一愣，隨后搖頭說道：“不行，我要考試。”

王行之心中極為遺憾，他很欣賞陳相錦，甚至不惜自降身份來主動邀請。

“文武雙行，雖說是件艱難的事，但也不是行不通的。”

陳相錦認真回答道：“但如果一心二用，反倒兩條路都不能走好，那豈不是一種損失？”

王行之心中感嘆：“若此人從武道，哪怕留在軍中，要不了幾年必然是大將之才，只可惜，只可惜他一心要科考走文途，待慢慢城中乃至能夠影響整個朝堂，又不知那會是多少年之后的故事。”

陳相錦想到那個自己多年前便無人解答的問題，說道：“老先生，我一直不解，所謂念師，到底是什么？”

王行之問道：“既然你從文道，問這些又要做什么？”

陳相錦尷尬的笑了笑，說道：“多年前，我就曾看見過一位像您這樣的念師，只不過……他沒有您這樣的本領，所以我心中一直充滿疑惑和好奇。”

王行之沉吟了許久，說道：“念師其實與刀劍俠客無異，只不過兩者所使用的武器不同，而念師所操控的，便是能量。”

“世間萬物都有它的能量，武者將其納入體內，為己所用，這便是真元，人可以控制自己體內的真元，但流出體外的真元便無法控制，于是便需要一種能夠同樣能夠收納能量的介質，這就是念師的武器，它可以是特殊材料的劍，可以是一片青葉，只要你做得到與介質之間有強大的感應，從本質上來說，這和你握刀殺人沒什么兩樣。”

“但念師這條路比武者的路要難太多，先不說找尋一樣能與自己存在感應的介質，便是納氣這一環，便可淘汰下絕大多數的人，而念師更大的弊端便在于控制真元殺人，這樣的手段無異于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陳相錦有些心驚的搖了搖頭，心中想道：“這樣損人不利己的東西，那為什么還會有人去學？”

于是他總結出了一個結果，那就是人性的貪婪。

這段對話在時間進入夜晚的時候結束，而至于要走什么路，陳相錦心中已經有了明確的答案，就像他很多次張弓射箭，總能找到自己的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