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小燭走出監獄，看到艾拉在等他。

“怎么樣。”夜小燭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臉：“黑龍你知道的，剛才被他灌了兩杯，不然不放我走。”

“好啊，反正作為你的小助手，吃人的嘴短，還是要在你吃喝的時候干點事兒的，免得你說我嫁不出去。”艾拉瞥了他一眼，說：

“我去了白家的藥店，打聽出來了，溶解藥劑這種藥品在半個月前被人一次性采購了十五瓶。采購者是一個操著外鄉口音的人，具體的相貌我讓藥店老板復述，可是最后得出的結果——

那只是個放在人群里認不出來的普通男人，沒有任何特征，我估計他甚至易了容。”

“你是怎么打聽到的，這種藥是禁藥，任何有關客戶的資料都是秘密。”

“那還不簡單，我問他他不肯說，我就把劍架在他手上，問一次不回答就切斷他一根指頭，他就說了。”

艾拉壞笑：“另外我這次一共打傷了六個人，我走時幾個老頭老太太還在院子里呼天搶地的哭，那是白家的藥店，他們抓不住我，肯定會把怨氣灑在你頭上。”

“……好吧，打傷了六個是吧。”

“打傷了六個，嚇暈了一個，是七個。”

夜小燭嘆氣：“先把這個任務解決吧，再處理白家的事兒。我是有進展的，我基本能斷定，兇徒并不止一伙人，主謀是外地人，有權有勢的本地人配合。”

“哦，你怎么猜出來的？”

夜小燭說：“在自己家門口做這么聲勢浩大的儀式，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會換個地方，如果是我，我會離家越遠越好，在別人的地方作案，盡快跑路，沒人能注意到自己。”

“那他為什么不去更荒僻的地方，比如天國森林，在那兒更沒人發覺。”

“唯一的理由是——他抽不開身。”夜小燭冷著臉說：“他是高塔議會的人，他被收買了，他平日里有更多的事情要做，沒法拿出太多的時間離開崗位太久。所以他選擇的方法是——”

夜小燭拿了跟小木棍，在地上畫：“買通了巡查隊監獄長，提供死囚犯，再從貧民窟和奴隸中間湊夠剩下的額人數。

從西南境藥品最豐富的青草城白家藥店買來溶解藥劑，毀尸滅跡，以免尸體的來源被追查。他的任務達成，等離開青草城后，怎么還會有人不遠千里的把事追查到他身上呢？”

“地位不低，不缺錢，能接觸到監獄長，外鄉人，清楚巡查隊的工作方式，不把審夜人放在眼里，而且實力不弱。”夜小燭把所有的線索加起來，腦海中只出現了唯一的人選。

“你怎么了？”艾拉看夜小燭的臉色十分冷峻，似乎遇到了極大的難題。

“我們還需要另一個人的幫助，有了他，我才有把握徹底解決人頭金字塔的問題。”

青草城市中心，距離審夜人辦公地點禮堂五百米外，寸土寸金的地區有一個有些老舊，但風格頗具文藝氣息的小樓，裝潢的特點是充滿本地風情的黃綠相間風格，夸張的黃綠色外窗玻璃點綴著小樓的外壁每個角落。

能住得起這里的人，審夜人只有一個。

那位驕傲又謙虛，仁慈又干練的官二代。

“你的想法太大膽了。”陳沛坐在桌前，給夜小燭和艾拉面前待客的杯子倒上白水：“你是怎么想的，敢招惹他？出了事我可罩不住你。”

“我只是辦事的人，馬頓交代給我的任務自然由他去面對戰斗之外的問題。”夜小燭巧妙的把自己只當成個辦事的：

“而且我想這件事一旦屬實，議會必然會內部處理，不會讓審夜人沾手，我們這種蝦兵蟹將更沒人會在乎。”

“好吧，你需要我干什么？”陳沛說：“我要提醒你，我現在的身份和你一樣，都是審夜人的隊員，我無法懇求我父親調動他的人，也沒法給你我權限外的幫助。”

“我知道，現在馬頓不在青草城，審夜人的事情由你暫時負責，你從審夜人小組內抽調幾個可靠的年輕人給我就好，在明天之前，我要有支配這些老資格的權力。”

陳沛點頭，用疑惑的眼神看著他：“這個沒問題，我讓他們都聽你的。但是，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會匯報給行政官和城防官，今晚我要在人頭金字塔的案發現場，做第二次儀式，這種儀式能破除艾努西斯的詛咒，并重新理清死者的魂靈。”

“扯淡。”陳沛一擺手：“不可能，高塔議會里還沒有人能使用出這種法術，即使我父親也不可能。我不相信你能做到。”

“是的，我做不到。”夜小燭壓低聲音，以某種玩弄別人的興奮語調激動的說：“但重要的是“他”會相信，他會去現場觀察。

做了虧心事的人總是會內心難安，聽到任何有關壞事后續進展都會格外關心，過于敏感的兇手因為疑神疑鬼，哪怕再微小的風吹草動都會讓在他們心里激發起驚天動地的大浪。這是犯罪心理學。”夜小燭說出個讓陳沛陌生的詞語。

深夜，一團霧氣飄蕩到高處，偌大一片空曠而荒涼的區域，頃刻間便映入了他的目中。

一棟被廢棄的灰色廠房，凌亂、臟兮兮的的街道，偶爾從地底鉆出來的老鼠和飛翔在夜空里覓食的吸血蟲，都是今晚怪異事件發生的見證者。

背后是密集的貧民窟，那是他最討厭的地方，里面生活的都是被天神遺棄的老鼠，是骯臟的垃圾，是人間罪惡的組成部分。

面黃肌瘦的窮人們和口腹蜜劍的歹徒，縮在陰暗的房間里籌劃新的詭計，那里頭正發生著各種陰暗交易、血腥慘案的各個角落。

罪惡之城，罪惡之人！

聽說今晚要在這里舉行破解艾努西斯詛咒的儀式？

笑話，這怎么可能呢？

但是霧氣者內心還是有掩不住的躁動。他不可能置若罔聞，他最害怕的是，審夜人這種究竟歷練的怪胎們的確掌握了某種秘法，他這種養尊處優、天天沉溺于儀式和內訌的人也會跟不上時代，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所以他要來看一看，看看破解儀式到底會產生什么樣的效果。

再說了，即使有意外發生，他也不怕。

以他的身份，青草城還沒人敢懷疑到他身上。

幾乎只是數個呼吸，霧氣黑影便再一次追上了前面飄逸幾道巫師身影。他們似乎在某一處分開了，然后又朝著同一個方位趕去。

那里廠房的屋頂，也是人頭金字塔儀式的舉行地點。

很快，他的身形融廠房的一處隱秘角落，透過某個窗戶的陰影，觀察那些巫師的動向。

而下方的街道上，有人把手邊的照明巫燈掛在幾個不同的位置，最后一共四道人影匯聚過來。

他們每一人，都穿著某種怪異的服裝，不是高塔議會的制式制服，倒像是跳大神花花綠綠的裝扮，樣式非常特別。

加上他們臉上覆著的白色面具，在這種深夜時分，還是這種剛發生特大謀殺案的地方，就算有人無意間經過這里，只怕也會立刻被嚇得屁滾尿流的離開。

可以說審夜人的能手的確不少，四個巫師行動之間一丁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如同四個黑色幽靈，在下方匯聚。

他聽到了冰冷的交談之聲：“都布置完畢。”

“半個小時內舉行。”

“不能讓外人打擾。”

“這件事只有城主、城防長官和陳沛三個外人知道。”

“遇到可疑分子，格殺勿論。”

四個面具人聲音灰色難聽，像是沾了水的抹布在地板上摩擦，鉆入到人的耳朵里格外難受。

不久，四個巫師各自散開，沒入廠房之間的陰影角落。

“不錯的瞬移術。”霧氣黑影心想。

死寂的舊紡織廠區里，又陷入了奇妙的寂靜氣氛。

感受不到這里有任何活人，只有來來去去的老鼠和重新聚齊起來的吸血生物，這些可憐的家伙，等到冬天真正來臨，都會通通變成骯臟的尸體。

等了好久，也許是二十分鐘，也許是半個小時，始終沒有任何動靜。

武器黑影似乎按捺不住好奇心了，從他的藏身之地走了出來。

他四處觀望，矮小的身體靜悄悄的飄到廠房的中間，在朦朧又散發著一縷縷惡臭的水坑中，緩緩走樓梯處走去，那里有著附近唯一的光源，透著昏黃色的照明巫師燈，嘎吱嘎吱的搖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