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終是亮了，可她沒有收到任何消息，好的抑或是壞的都沒有。她不覺想起那一日陸止蕭出事，她也曾這樣的徹夜未眠地等他，最后卻什么也沒能等來。

永安郡主那邊已然是瞞不住的，鄭九生只好委婉地透露出崔荻入宮的消息。郡主即刻穿好誥命服制，說是要入宮覲見。鄭九生一把攔下郡主，道:“老夫人，這件事情到現在這個地步您去求情也無濟于事，反倒會惹惱圣上。眼下去蜀地請老太爺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倒不如想想還有什么人可以托付。”

永安郡主悲慟道:“我認得的舊人，死的死，病的病，歸隱的歸隱……哪還有說得上話的人?”

擷枝道:“我還想到一個人，只是不知該如何見她。”

永安郡主慌忙問道:“誰?”

“辰昭儀。”

永安郡主原本以為她皇室宗親的身份再加上先父的名聲，皇帝總會賣她幾絲薄面。可她請旨進宮探視老太妃的折子卻無人敢遞，只說:“陛下囑咐過，凡崔府的東西都不必送來了。”

鄭九生亦嘆息道:“我們早該知道陛下的心思，越是這個時候，他就越不會給人求情的機會。”

沒過多久，就有下人來報，云嫣過來了，說是有要事與她相商，那必然是崔荻的事了。擷枝心里納悶，此事云嫣怎么會知曉。又想起她和吳王這層關系，加之她昨夜無頭蒼蠅似的叩人家家的們，倒也沒什么值得奇怪的了。她不覺懊悔自己竟如此草率沖動，以致留人話柄。

云嫣匆匆和擷枝說道:“辰昭儀宣我入宮給她唱曲兒，卻又悄悄遞了條子讓你假扮成我替我去，想來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找你。”

擷枝道:“我知道了，我即刻就去。”

“等等，”云嫣蹙了蹙眉頭，“可沒過多久辰昭儀又遣人來說不必去了，那口氣仿佛多有為難之處。”

擷枝心中不由涼颼颼的，她知道如果連辰昭儀都遭到諸多限制，那么此事必然不會那么簡單。說不準皇帝已經認定崔荻與寵妃勾結，圖謀不軌。

“還有一件事，”云嫣道，她頓了頓，十分認真地看著擷枝，“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吳公子的身份了?”

擷枝沒料到從看出端倪到知道真相只花了云嫣一晚的時間。她解釋道:“我其實也不知道怎樣對你更好。”

“我不愿在此事上責怪你了，”云嫣嘆了口氣，“只是今晨吳公子也來找過我，和我說了崔府的事情。我想，他會不會與此事有什么關系?”

“他有沒有和你再說什么?”

云嫣道:“他肯定不會說，因為他還要在我面前假扮成一個商人。但是我忍不住，便將我知道他身份的事情說出來了。他……很生氣，扭頭就走了。”

擷枝失落地看著云嫣，云嫣只握住擷枝的手道:“此事也許沒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今日我想個法子把你和吳公子約出來見上一面，你再看看有沒有什么解決的辦法。”

云嫣約了擷枝和吳王在拾芳樓見面。擷枝到的時候吳王已經在房間里等著了，見是擷枝倒是一點也不意外，只是仍舊拉著臉，道:“夫人坐吧。”

擷枝緩緩坐下，故作平靜道:“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以為吳王府上下都是我的人嗎?”吳王冷冷道，“我的一舉一動盡在他們監視之中。你這樣大張旗鼓地敲我家的門，我也只能讓人擋過去。”

見擷枝不言，他又繼續道:“錦意說她已經和你說清楚了。”

聽到“錦意”二字，云嫣神色微變。擷枝并無心留意他們之間的情事，只低頭道:“我沒有聽出來。”

“此事我一定會替你想辦法，但是以后我們私下就不要再見面了，”吳王嚴肅道，“我們越是見面就越坐實了陛下的猜測。”

“陛下有什么猜測?”

吳王道:“陛下懷疑崔侯爺參與了謀權篡位之事，意圖煽動軍隊嘩變奪權。”

“這朝中誰要謀權篡位?”擷枝漠然問，覺得這樣的勾陷荒唐可笑。

“我要謀權篡位。”

這一聲回答擲地有聲，嚇得云嫣手中的茶杯一下子落到地上，濺了她滿裙子的水。

擷枝陡然變色道:“你說什么胡話。”

吳王忽然淡上笑容，仿佛剛剛什么也沒說過，調侃般笑道:“他們就是這樣說我的。”

云嫣確是松了口氣，可擷枝明白，他的話真真假假，甚至是七分真三分假。

等云嫣借故出去的時候，擷枝問吳王:“你同我說句實話，崔荻在你們的事情里到底是怎樣的角色?”

“如你猜測那樣。”吳王淡然一笑。

“我并沒有猜測什么，”擷枝否認，“他是一個極其謙和的人，他所做的事情從不會違背仁義之道。”

“你還說沒有猜，其實你心里也已經有了懷疑不是嗎?”

擷枝揚起臉:“我了解他，他不會做出這樣無君無父的事情來。”

吳王嗤笑道:“你了解他，卻不夠了解他。他當然是個君子，可君子不一定是砧板上的羔羊。”

擷枝一瞬間閃過一種不該在此時多思的落寞，她認識他這么多年，從不知他是個有野心的人。而且前不久，他還信誓旦旦地說他們要回老家，從此躲避京城的是是非非。

她瞥了他一眼，語氣已經變得毫不客氣，道:“如果他真的助你得到皇位，于他有什么好處?別忘了，你手底下還有一個我們恨之入骨的周遙?”

吳王哈哈大笑:“姑娘又忘了，崔公子與周相并無恩怨啊。”

是啊，和周遙有仇的從來都是她和陸止蕭，崔荻一直是迫不得已卷進去的。

她不死心地問:“如果他真的幫你做了這些大逆不道的事情，憑什么你可以獨善其身?”

“憑我是宸妃的兒子。”

良久，她無力地看著吳王，輕聲道:“如果這個罪名坐實了會怎么樣?”

“斬，誅九族。”吳王的口氣十分平靜，只是在陳述一個冷冰冰的事實。

擷枝深深吸了口氣，道:“你就直說吧，怎么樣你才能救崔荻。”

“我要清復社的兵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