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們已經退去，當初用來隱藏大軍的地下洞穴，在今天被兩個不速之客接手了。

昔日留下的遺骸，怪物們同類相殘濺在石壁上的血，這些污物讓這里的賣相不怎么樣。

可是這里相當牢固。當初建造的時候，這些地下隧道就用石板與某種奇特的材料加固。它的承重力很驚人，艾莉絲菲爾全力的劈斬只能在上面留下白印。

“這個地方看上去很合適。”艾莉絲菲爾說，“我們可以找一個大一點的地方，把尸體埋在那里。”

圭明“嗯”了一聲，示意他在聽。

反正搬東西的不是他，艾莉絲菲爾想怎么搞就怎么搞。

艾莉絲菲爾在烏托邦搜尋工具。狀態完好的燃油車已經全軍覆沒。最后，她決定使用一批中等容量的手推車。

于是，在接下來十幾年。尸堆旁經常能看到這樣的情景：一只苦痛者熟練地推著小推車，往里面裝尸體，然后運走。這份苦工又惡心又繁瑣，可是艾莉絲菲爾樂在其中。

如果有人走進，他就會發現這只苦痛者還在用低沉邪惡的聲音竊竊私語。

“我有點懷念瑪格麗特比薩了。”

“不，我不是意大利人，誰規定只有意大利人才會吃純乳酪比薩？”

“你說的對。不過這句話不是尼采說的，是蕭伯納。”

世界每一天都比昨天更荒涼。

連怪物都很少了，它們的攻擊欲望也很薄弱。最近，艾莉絲菲爾和一隊苦痛者狹路相逢。她擺出攻擊的架勢，然后發現這些苦痛者六神無主，好像根本沒看見她。

厄爾迪基安來這里一趟，似乎僅僅是為了毀滅一個文明。祂滿足了自己黑暗的欲望，將一片廢墟拋下。任其自生自滅。

人類文明滅亡四百年，艾莉絲菲爾開始修筑墓碑。然后。

新的神靈們降臨了。

艾莉絲菲爾正在用軍工鏟鏟開堅硬的土石。“空，空”的聲音回蕩在地下空間。

就在此時，地動山搖。

艾莉絲菲爾一把扔下鐵鏟，跑出洞穴。

她和圭明都目瞪口呆。

天上出現了裂紋。

在厄爾迪基安的侵襲之后，一片昏黃的天空，現在像一塊玻璃，被某種力量擊碎。密密麻麻的裂痕在多處出現，細看之下，裂縫中有什么在不停扭動。好像是。。。觸手。

“厄爾迪基安？”圭明沉聲發問。

艾莉絲菲爾搖頭，雖然她沒有脖子，不過晃一晃身體，圭明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沒有那種腐爛的感覺，但是本質是一樣的。”她輕聲說，“渴望著殺戮，破壞。又是一群蛀蟲，侵略者。”

艾莉絲菲爾死死盯著那些東西，“這里已經是廢墟了。”她怒道，“它們還想做什么？”

話音未落，天地鳴響。

大地毫無征兆的巨顫讓艾莉絲菲爾失去平衡，她用長刀柱地，盡量站穩。

“那是什么？”她聲音顫抖。

圭明沉默了，他無法回答這個問題。這幅景象委實可懼可怖，在神靈面前，凡人心中可敢懷揣不甘？

巨大的城邦。

拔地而起。

轟隆隆的響聲隔著幾里地都清晰可聞。煙塵卷地而起。隨之而來的地震將四周變得亂七八糟。

那是用紫灰色的巨石建筑的城市，極盡了哥特式建筑的妙處。這一定是厄爾迪基安的手筆，但是神靈竟然也會喜歡人類的藝術？

巨石，仿佛是尸塊的顏色。真是符合厄爾迪基安的審美——如果這頭怪物具有這種概念的話。

“我們應該離這里遠一點。”圭明提醒艾莉絲菲爾，“那可能是厄爾迪基安新的屯兵之地。”

艾莉絲菲爾沒有后退，她昂然站立著。圭明看了她一眼，忽然就心中悸動。

原來如此，她不退，是因為尸體還未埋葬，墳墓剛剛成型。她立過誓言，不會一走了之。

圭明心下佩服，艾莉絲菲爾忽然開口，神色有幾分扭捏。

“屯兵之地。。。是什么意思？”

原來剛剛圭明一著急，中文脫口而出。

他有點愣神：“啊。是安置士兵們的地方。”

艾莉絲菲爾大驚失色，立刻回身，毫不遲疑，風馳電掣。

圭明感受著少女奔跑得越來越快，覺得自己還是沒有完全懂她。

艾莉絲菲爾向著與那座紫黑城市相反的方向前進。“我們去哪？”她大聲問。

“不知道！”圭明說，然后他和艾莉絲菲爾同時看到，荒涼的大地上，廢墟陷落，又一座城市拔了起來。

它沒有多么宏偉高大，只是綿延的低矮磚屋。與此同時，水汽開始升騰。但這水并不清爽，反而充斥著腐爛的魚腥氣。

“這就是那個新來的。”艾莉絲菲爾說。圭明沒有回答她，他在思索躲去哪里比較合適。

這種情況下，他們肯定不能大搖大擺走在外面。天知道新來的這位和厄爾迪基安是敵是友。艾莉絲菲爾是苦痛者，厄爾迪基安的招牌。不小心行事，容易招來橫禍。

“圭明？”艾莉絲菲爾突然叫了一聲。

圭明靜默著，他在思考。

“圭明！”她尖叫了一聲。

圭明終于注意到了苦痛者女孩的慌亂，他抬頭。蒸騰水汽之中，有巨柱突兀佇立。

但是令艾莉絲菲爾驚恐的不是這根柱子。

而是抱住這根柱子的，巨大的藍色身影。

水汽太過濃郁，把它的身體隱藏起來。它離二人約莫有一兩公里。所以粗略估計之下，這東西的身高超過五十米。它仰頭，發出了一種詭異的，但是富有規律的音節。圭明意識到，這是它們的語言。

一陣風突然刮了過來，濃霧被這風吹散了一瞬。

就是這一瞬，讓二人看清了這藍膚巨人的真容。它有和人類相似的臉龐，扭曲的面部肌肉，扯出了一個猙獰瘋癲的表情。左右兩腮密密麻麻的，不知道生了多少鰓鰭。

【直面達貢】

【理智檢定通過】

【您未陷入瘋狂】

久違的信息。

圭明沉默了一下：“跑。”

艾莉絲菲爾根本不用他操這份心。這姑娘都習慣了，跑起路來賊溜。

巨人在他們身后靜靜站立。

它好像并不在意這個突然出現又突然離開的螻蟻。它就是抱住柱子，張開雙臂，大張著利齒外凸的嘴，不停地重復著相同的旋律。

“它在說什么？”圭明突然問。

艾莉絲菲爾把成為苦痛者后，突然出現在腦海里的知識回憶了一遍。

“贊頌我神我主阿撒托斯。”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