圭明皺眉想了想。

“這一切，是真的？”

菲爾點頭：“時間線的發展會有很多種可能，但是至少你現在看到的一切，都是未來會發生的某種必然。邪神會把我們的世界毀滅，我一直在等一個人，可以把這條信息傳向過去。”

“所以，你那句話的意思是，厄爾迪基安會率先入侵？入侵L市？”

菲爾欣慰地點頭，如釋重負。

“聯邦歷四百三十四年，是在百年后。”圭明念叨，他點頭。

“嗯，與我無關。”

菲爾怔住了，難以置信。然后，她有點悲傷地笑了起來。

“好吧，我沒想到是這么個結果。”

圭明仰起頭，沖她抱歉地笑了笑。他沒有拯救世界的欲望，百年后誰都是一抔黃土，幾千年的未來他真的不想去管。

“我覺得這樣想是不對的。”菲爾嘆著氣，“但是我的腦子亂的很，一直有人在說話，所以我不能反駁你。”

圭明一凜。

在這個充斥著邪神的世界里，不正常的精神狀態本就是不詳的預兆。

“多久了？”他問。

菲爾好像猛然醒悟了什么，她露出一個凄婉的笑。

“剛剛。”

窸窸窣窣的聲音，又被圭明強化后的聽覺捕捉到，但是這一次似乎不是鬣蟲。它們行動的時候嘴也不會安分，咬碎石塊，吞食土壤。

這次的聲音更像是，在縫隙中，無數雙柔軟的，黏糊糊的東西伸展而來。伴隨著沉重的腳步聲。哭聲，還有笑聲。

“祂出征了。”

菲爾突然說：“你聽見了嗎？祂驅使苦痛者，讓它們作為前鋒。本體還在深淵里，但是祂分出了一部分身體來這里督戰。”

菲爾艱難站了起來，圭明撂挑子的行為顯然給她很大打擊。

“你跑吧。”她對圭明說，“我在這里拖住它們。”

“我以為我的等待是有意義的。”這是她最后一句話。

“我會把這條信息告訴其他人，他們會有辦法的。”圭明安慰她，轉身就跑。

圭明是個惜命的人，雖然這樣做相當對不起剛剛認識的漂亮姑娘。但拯救世界的水太渾，他只是一個普通人，打不過邪神。

他能做的只有盡可能把這條信息傳出去。至于百年之后的人們應該怎么應對，他就不管了，

菲爾看著圭明遠去的身影，覺得他真是個混蛋。

“好吧。”苦痛者女孩轉身，手指在空中一劃。下一刻，她臉色變了。

事件完成條件無法更改了。

有誰接管了更改它的權利。

“圭明，回來！”菲爾聲嘶力竭。

是厄爾迪基安。

菲爾在一瞬間就意識到了這件事。

圭明的離開條件仍然是她一時覺得有趣設置的唱歌，但現在圭明離她越來越遠，離死神越來越近。

而當她死亡。

圭明就會永遠留在這里。

菲爾的大腦快速運轉，她發現自己竟然陷入了死局。

幾千年的等待，孤獨中留守，難道等來的是這個結局？

菲爾的眼睛倏的紅了。

她現在更像一只魔怪，而不是一個口味比較重的漂亮coser 。

圭明在巖石之間奔跑，陽光近在咫尺，最后，他縱躍到地上，打開信息欄。

【事件完成標志四：給她唱首歌】

荒野上，涼風瑟瑟。

他耐心地等著。

信息欄和他，就在佐西克的冷風中，相看兩不厭。

他往下張望。

好像打得很激烈。

他就決定再等等。

“我沒有教好你么？”他的身后，有男子郁悶地說。

他是突兀出現的，可是圭明的意識在這一刻被一種神秘的力量所左右。他覺得這一切正常無比。

“我會死。她情愿犧牲。”圭明回答，這是他的心里話。

“你確實幫不上什么忙，可是你至少可憐她一下啊！哪有你這樣轉身就跑的。”男子在他的身后碎碎念。“我教你開槍，打人。還教了禮義廉恥。你不能就學前兩樣啊！”

“而且誰是情愿犧牲的？誰不想活著？”男子深深嘆息：“你這榆木腦袋，你覺得幫不上忙，就幫不上忙？”

“我找不到為她而死的理由。”圭明平靜地回答。

“但是你可以為那個玩家報仇？”男子問。

“我有把握。”圭明說。

“你可以為了麗莎撲向苦痛者？”男子調侃。

“我有寶石王的力量，有勝算。”圭明解釋：“現在，一點勝算都沒有。”

“你不會后悔？”男子問。

圭明堅定搖頭。

“扯淡。”男子嗤之以鼻。

“回望你的一生，你會為之后悔的絕不是做過的事情——”

“而是未做過的事情。”圭明接話，“夏目漱石。毫無道理。”

男子沉默了一下，似乎被氣著了。

“你不是要理由嗎？”他上前一步，“那這個理由，我可以給你。”男子一把攫住圭明的腦袋，“而你若是覺得這還不夠，我就換人！”

他微笑，森然冷氣。

圭明覺得有什么東西擠進了自己的腦子，他想掙開，可是男子的手堅硬如鐵。

圭明雙手反撩，擊他的手腕，以往這一擊甚至可以碾碎成年人的腕骨，但這一次，他覺得手撞到了一塊鐵板上，疼的他想哭。

“你想做什么？艾莉絲菲爾同學。”男子說道。

艾莉絲菲爾，好熟悉的名字。

圭明怔怔回身，壯碩的男人立在他身前，手里攥著他纖細白膩的手腕———還有一張小紙條。

“上課時間。”男人提醒了她一下，身周同學們低低地笑。

圭明搞不清楚這事態發展了。窗明幾凈的大教室，窗開著，隨風飄進來笑聲。陽光正好。同學們都在看他，老師神色略微惱怒。

他伸手向后腰想要摸自己的槍，但是身體根本不受控制。他挺直身體，聽見自己用一種低沉而好聽的聲音討好地說：“老師，我不敢啦。”

他的腦子混混沌沌，這具身體也不受他的控制。他經歷著一個姑娘的一天。他就是被動地上完課，吃午飯，和幾個女孩子打鬧一番，破口大罵一個送自己情書的學弟。

晚鐘在敲，這鐘聲，圭明不知為何有些熟悉。可他想不起來了。女孩子告別了朋友們，獨自回家。

她的家很大，甚至有用人。父母都不在，這姑娘的口氣，似乎習以為常了。

換上睡衣，關燈之前看了一眼日歷。

聯邦歷三百三十四年，七月一日。

這具身體睡著了，可是圭明毫無困意。冥冥中他感到有什么事情將要發生，這股力量不允許他睡去，就是為了見證這件事。

夜已經深了。

奇特的寂靜，暴雨來臨之前，無聲烈風滿樓。

他望向窗外，女孩子的睡姿很乖，仰躺，呼吸聲均勻。他突然很想看一看這姑娘的睡顏，那一定是瓷娃娃般的美。

窗外有微弱的紅光，好像是哪里失火了。

圭明覺得有些累了，他轉過頭，想觀察一下女孩艾莉絲菲爾的房間。

一張慘敗的臉和他對視，腐肉幾乎貼在臉上。

圭明想后仰一下，然后他發現他根本移動不了這具身體。

“苦痛者。”他想，這個名詞突然就蹦到了他的腦海里。“是這里的用人。”

苦痛者靜靜看了女孩一會兒。

然后，它揚起了劍鞭。

圭明立刻意識到它想干什么，可他無能為力，一個詞堵在他的喉嚨里。他拼了命想叫喊，想提醒這個睡熟了的女孩接下來會發生什么恐怖的事。

可他不能。

他只是旁觀者。

女孩沉沉地睡著。

苦痛者一鞭劈下，笑聲前所未有的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