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墟口，怪石林立，初看雜亂無章，像是亂石荒地，細瞧卻是別有文章，外畫八卦，四象占中，驚險重重。

倏然，一個人影急急而來，正往亂石中去，才將一步入境，巨石排陣陡變，放眼再望，已沒了那人蹤影。

亂石重圍，遍地荒蕪，石林深處，卻是一處幽境。

竹林繞水，水邊無數木芙蓉，露染燕脂色未濃，旁側一低矮茅屋，境極，靜極。

曲水邊，一女子慵懶地倚著石臺，望著小架上沸騰的水。待聽到竹林外的手下匯報完了事，影不留才出聲讓人下去。

“嘖，既然冷橫江那兒已經有兩枚棋子有了落處，接下來也該由我出手了，該給誰好呢？”水沸騰濺出，影不留從懷中拿出了一塊玉牌，閉了眼，靜靜思量。

四中取二，也太沒意思了些。多投一枚，五中取三，才能鬧騰起來啊……

過了許久，都讓人幾近覺得她已經睡著之時，她突然睜了眼。

“有了！”

話聲落，人已無蹤。

而在止水蘭亭這邊，在屋里呆了兩日沒露面的卦千機，突然就抱了一龜殼出來，不由弈非白多說，直接在他對面坐下，順手順走了弈非白手上的茶。

“不錯不錯，頑棋這手藝見長啊。”滿意地咂了咂嘴，嘴上胡須抖抖，卦千機稱贊道。

弈非白手中杯子被奪，面色不變，開口道:“卦老還是一如既往的好養活啊，吾家小童入此道也才一年，便得卦老如此稱贊，當真要嘆一句后生可畏了。”

“呵呵，”聽得弈非白弦外之音，卦千機亦是皮笑肉不笑，陰陽怪氣地說道:“那是那是，頑棋這小童我自是要多夸他的。畢竟遇著一個面上風光霽月，心肝里卻都是黑的主人，實在是倒了大霉，我這也不是為了小孩子的心理健康著想么？”

說完還敲了敲手里的龜殼，問道:“你說是不是呀？小十七？”

“卦老關愛小童的心自是好的，不過我瞧著卦老這總喜將愛寵下鍋的習慣，膽寒不已，著實怕頑棋這孩子得了您的歡喜。”

卦千機平生最愛養龜，只是每只龜養的都不會超過五年，五年期至，必將支起大鍋，將其燉了吃了，留下龜殼為他所用。

養龜有情，殺龜無情。他著實是愛龜，每條龜他都是極為喜歡的，只可惜比起龜，他更饞它的殼而已。所以每隔五年在諦觀居都能聽見卦老又哭又笑吃烏龜的聲音。

為著好記，烏龜取名直接按著數字排了，小十七，正是卦老養的第十七只龜。

弈非白這一提，正好戳了卦千機的痛處。他瞪了弈非白一眼，未在搭理這人了，低頭摸著手里的龜殼，要多哀傷有多哀傷。

“咳。”弈非白右手握拳擋在嘴前輕咳了一聲，轉移了話題:“我要前往尚墟口一探，止水蘭亭就交給卦老你看護了。”

沉浸在哀傷中的卦千機分了個白眼過來，不屑道:“就憑你現在這僅剩的三成功體，你還想去打探啥？與其說要我給你看家，還不如讓我給你備副棺材。”

“江湖不寧，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局勢如此，已不容許我多做停留。”

卦老這下連頭也不抬了，接道:“哦，那你走吧。”

“那，拜托卦老了。”弈非白示了謝意，毫不留戀的轉身走了，待剛要出門的時候身后傳來了卦老的喊聲，嘴角一樣，裝了一臉疑惑的樣子回頭。

看著弈非白這副模樣，卦老又是一氣，恨不得拿塊石頭丟死他。這樣想，他也這樣做了，不過丟的是小十七的殼:“你就裝吧你，我就不該心軟管你！”

卦千機剝下的每個龜殼，都經過他的改造，其中含四象八卦，變幻無窮。必要時，有保身之用。

伸手接住了卦千機丟過來的龜殼，弈非白笑了笑，“聽聞無花館館主育了株墨菊平滄海，我早準備去向館主討來送給卦老，此去回來正好順路。”

“還算有良心。”卦千機摸了摸故意冷哼，轉身回屋。面上還是一副不屑，胡子下的嘴角卻是彎的不能再彎。

弈非白該說的都說了，人也哄好了，也果斷轉身走了。

正巧與剛回的徹不眠與羅觀天兩行人錯過。

弈非白同天真教是有過交道的，具體來說是有過交易，天真教總共就那么幾處據點，這幾日掀了這么多風浪，他借機一一做了排除，肯定人是在尚墟口無疑。

尚墟口在大漠亂石之中，知道其玄妙的人甚少，若不是當初經歷，他亦難想到竟有另一番奧妙玄奇。

想到當初那個氣度恢宏，一身王氣的女子，雖只有一面之緣，但弈非白著實不信她會是那種攪混武林有所圖謀的人。十年前的突然失蹤，如今突現，行事又同以往大相徑庭，他心中有萬多猜測，只在止水蘭亭等消息定是得不到答案的，于是才忍不住出來探個虛實。

弈非白前往尚墟口拜會，主人家卻是早已出了門。弈非白剛上路，影不留便已到了她想來的地方。

天不憐兮女無意，無常人兮嘆無常。春風過境了無跡，卻染碧綠遍滿山。

無常峰無常女，染鋒殺手榜第一位，名曰嘆無常，正是影不留要找的人。

影不留足尖點地，徑直上了山，向著背山腰辟的那塊草坪而去。果不其然，老遠便瞧見一白衣女子，正喂著一只小兔子。女子抱著兔子在懷，一點一點的把手里的胡蘿卜喂給兔子，一臉慈愛。

影不留飄然落地，拂掌而笑:“看來今日我運氣不錯，遇到的是講理的。”

嘆無常一體兩魂，在武林中也不是什么秘密，都知道嘆無常有兩面，一面黑一面白，不過跟善惡好壞是半點關系沒有的。除了穿的衣服的顏色不一樣，別的唯一的區別就是白的一面聽得懂人話，而黑的一面，只要你多說兩句話，便準備腦袋搬家吧。

所以每有人尋嘆無常做交易，總是要在老遠處觀察一番她穿的是黑衣白衣再上前說話。

無常女是二十多年突現江湖，五年內從末端殺到了染鋒殺手榜第一，無人知其來歷。占了第一榜之后，便落居于無常峰，定了三個月只接一樁生意的規矩，安安心心待著了，也沒誰作死去沾惹。

因著跟她交涉的風險太大，少有人請她出手的，算起來無常峰已經四年來沒人來過了。

嘆無常早就感知出有人來，卻不想是個熟人，聽著影不留開口也沒做聲，繼續專心喂著手里的兔子。

知曉嘆無常的規矩，影不留也不著急，靜靜在一旁等著。

瞧著此刻喂的都細心，來日殺的便有多果斷。

無常峰嘆無常跟諦觀天地卦千機，是武林公認的，兩個對自己愛寵極為奇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