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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半緣修道

一團紙球掉到侯圣驍面前,他抬起頭,看到懸在房梁上如壁虎一般的蕭敬。

侯圣驍悄悄撿起紙球,打開看到里面寫了一行字:官兵包圍了普慧寺,六護法到了。

白醴潔?侯圣驍皺了皺眉,個人沒什么修為的六護法動用官兵來圍剿他們?大概是聽到了什么風聲,先包圍了等著派什么人來探查虛實。

一抬頭,見一個老僧正向自己走來,雙手合十行了個禮,侯圣驍拱手還了一禮,右手垂下按在錕铻的柄上。

“施主在外不少生殺之事,近來疲心吧?”老僧問。

侯圣驍,說:“人在江湖難免招惹仇家,經常被人上門尋仇。”

侯圣驍話中有話,江湖武林和朝廷有關系的組織只有三個:簕殄、情報部和新兵營,云區充其量也只算半個。而帶兵拿人的只有一個,也就是簕殄。新兵營沒這么大能耐,情報部只會自己派人。

“施主不必擔心,這是宗教信仰的圣地,任何人都要留三分面子。”老僧又行了一禮。

侯圣驍拱手,看到他留了支筆在面前,便拿起在紙條上寫:以靜制動,不要出手。

他屈指一彈彈上房梁,蕭敬在空中接住,看完后隱沒在梁架之間。侯圣驍看了旁邊的霍心云一眼,嬌小的姑娘在附近變著調的“阿彌陀佛”中迷離了,兩眼完全閉上,腦袋一起一伏得點著頭。侯圣驍微微一笑,端著經書,思緒飛到寺外。

蕭敬飛身到寺廟大門口,從門里往外一瞧,立馬見到個老相識——金乾杰直系手下孫祺磯,和曾經自己的地位差不多。

“阿彌陀佛,”知客僧行了一禮,“不知各位官爺來蔽寺所為何事?”

“本將軍得到消息,說有兩個朝廷叛逆正在寺內,懇請進寺調查。”孫祺磯身旁的官兵長官說。

“不知將軍從何處得到的消息?”知客僧又行一禮,“本寺既無武功秘籍,也無朝廷案文,不過是四方佛門中人聚集之處,叛逆在本寺有何利可圖?若叛逆歸于佛門,則更不必危害朝廷,將軍亦不用大動干戈前來捉拿。”

將軍無話可說,名不正言不順,他們不是簕殄,直接沖進去會被武林討伐的,何況官兵本來就尊重宗教信仰,沒有強入的理由。

“如果各位非要檢查不可,小僧也不敢阻攔。”知客僧退到一旁,“各位請,希望不要驚擾慶祝的來客們。”

將軍更不好意思進了,幸虧旁邊的孫祺磯說:“大人的命令是圍住普慧寺,找人的事情交給我吧。”

“不必鬧大,我自己來就夠了。”孫祺磯大聲說。

“請。”知客僧不失禮數,“刷”的一聲,風掀起他的衣擺,孫祺磯已閃身進入寺內。

蕭敬冷笑,簕殄的手段他再清楚不過,明面只有一人進來,其實各個方向潛入了這樣的人不下五個。這次簕殄來的倉促,應該不會檢查太細,更多會在門口或別的地方守出來的人。他一跳跳上屋檐下方,藏身在牌匾后。

孫祺磯是明查,各個禪房,居處都搜,把主殿留到最后。當他打開主殿大門闖進來時,樂師停止奏樂,禪師和尚們也住了口,一時間幾十雙眼睛齊刷刷看向孫祺磯。霍心云迷迷糊糊,聽沒了念經的聲音揉揉眼醒過來,往不速之客身上看了一眼,扭頭看向侯圣驍。

“怎么了?”

“不清楚。”侯圣驍從容的搖頭。

孫祺磯也沒見過侯圣驍,僅通過畫像從十幾張臉里找到本人是蔡氏的能力,他連找了三遍,就是沒看出兩人來,招呼也不打歉也不道轉身跑出去。大堂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靜了半刻鐘沒人說話,孫祺磯又闖進來一次,沒看見開溜的人轉身就走。

“爾時十方無量世界,不可說不可說一切諸佛,及大菩薩摩訶薩,皆來集會……”方丈大聲背誦起來。

和尚來客馬上恢復秩序,一齊念起經:“贊嘆釋迦牟尼佛,能于五濁惡世,現不可思議大智慧神通之力,調伏剛強眾生,知苦樂法,各遣侍者,問訊世尊……”

霍心云捋了捋頭發,低聲問侯圣驍:“那人是不是來抓我們的?”

侯圣驍點點頭,“不用理他,他認不出咱們來,咱們玩咱們的。”

侯圣驍把錕铻藏在裙擺下,同時偷著把腿放在支蹱前盤腿而坐,憋屈的腿腳得以鋪開,終于不用受跪坐的苦。總算找到了下裙的一個優點。

“小玉,”侯圣驍低下聲,“佛家講來生來世,你希不希望我下輩子還愛你?”

“我不信來生,要是有來生,我干嘛不記得上輩子的事?”霍心云冷哼一聲,“你也別指望來生,我就要你這輩子對我好,這輩子不辜負我。”

“得令。”侯圣驍說,“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

霍心云沉默了兩秒鐘,說:“我不要你死,你不準死。”

“好,我一定比你活的更久。”

“為什么?”霍心云看向他。

“思念很痛苦吧?”侯圣驍說,“也不知道我獨自闖蕩的日子里,你是怎么熬過來的,所以如果我死的更晚的話,就由我來一直思念下去。”

“還挺能說,”霍心云歪歪嘴,“送你句話,你引以為戒。霍小玉死前對李十郎說‘我為女子,薄命如斯!君為丈夫,負心若此!韶顏稚齒,飲恨而終’。”

侯圣驍輕輕點頭。

“還有啊,‘我死之后,必為厲鬼,使軍妻妾,終日不安’。”霍心云舉起經書,“負心薄幸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侯圣驍不知道怎么說才能讓她真正放下心來,真情總是難以表達。霍心云就如其他初結情緣的女子一樣,對很多事情保持懷疑態度,像豎起耳朵來的白兔,警惕著周圍事物,猶豫謹慎不知道該相信什么。

都是太聰明的副作用,唉,女兒家。

總算聽完了念經的慶典,眾賓客紛紛向外走。侯圣驍和霍心云起身時,被送筆的老僧叫住,老僧帶他們轉到另一個殿中,堂內供著觀世音菩薩。

“老衲為本寺的住持。”老僧雙手合十。

“失敬。”侯圣驍拱手行禮。

住持負責管理一個寺廟,一個寺廟可能沒有方丈,但一定會有住持。

“老衲知道圍住普慧寺的人是什么來頭,自知對方會在寺外不遠設下眼線,若二位當真與人在寺前動手,恐怕會波及本寺。”

“添了麻煩,實屬抱歉。”侯圣驍說。

“老衲若庇護二位,便會將普慧寺牽扯進來,這是方丈才做的了的主意。”老僧說道,“但老衲為求更好的方法,自作主張給二位指明一個道路,與本寺無關,若出了事,全由老衲一人負責。”

“多謝老前輩。”侯圣驍拱手鞠躬。

待來客走了大半后老僧把他們帶到山門外,分別對“哼哈二將”守門金剛拜了一拜,看四方無人,在右首推動“哈”將,金剛移開,露出下方的密道。

“容老衲一問,二位并不像信仰佛門,今日為何來蔽寺參加地藏菩薩誕辰慶典?”老僧問道。

“我二人并無信仰,只是拙荊夜中多做噩夢,終日不好,在下帶她拜拜菩薩,清清心念,至于今日法事……”侯圣驍撓撓頭,“我二人并不知情,純屬是碰巧。”

“佛家講求緣,巧合相會,亦是冥冥之中的緣分,”老僧說道,“看來女施主與我佛門有緣,既然噩夢擾心,老衲為你念誦一段《大悲咒》如何?”

“謝老前輩。”霍心云做個福身。

老僧選了《大悲咒》的片段誦完,雙手合十行禮,說:“經文只是形式,重要的還是心誠則靈,畢竟并非風動或幡動,其實為心動。”

“多謝前輩指點。”霍心云說。

“除了心念外,施主身體虛弱,也會產生些影響,注意用些藥保重身體。”老僧又說,“二位及房梁上的高人在此離開便好,恕老衲不遠送。”

蕭敬從“哼”金剛后走出來,行個禮說道:“謝法師,蕭某做了一次梁上君子,實屬抱歉。”

“無妨,普慧寺無可盜之物,獨有釋家經書。”老僧淡然道。

“告辭。”侯圣驍行過禮,攙著霍心云走下密道,蕭敬隨著進入。

老僧挪動金剛回到原位,轉身看到方丈走過來,驚得叫了一聲,密道內三人止住步,靜聽外面動靜。

“阿彌陀佛,仁海來此可是來拜觀世音菩薩?”方丈雙手合十。

“出家人不打誑語,老衲說不得,還望方丈別再過問。”老僧回答道。

“觀世音能化三十三種神相,免除眾生苦惱和急難,有求必應、大慈大悲、普救人間眾生。”方丈說,“仁海,隨我去拜拜觀音。”

“是。”老僧低頭答應。

侯圣驍三人悄悄從密道退走,走出彎彎曲曲不近的一段路,到出口已是山下無人靜謐處。轉頭向山上望去,還隱約見半山腰上普慧寺的寺頂。蕭敬狂笑著飛奔而出,大聲嚷道:“侯門一入深如海,從此蕭郎是故人啊哈哈!”

他聲音很大,是打定主意讓山上的殺手聽到氣死路邊。侯圣驍按了按額頭,招手道:“路人你回來,小心別死外面。”

“這是‘因過竹林逢僧話,偷得浮生半日閑’。”霍心云說。

“我更喜歡‘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侯圣驍抬頭看天,“是不是,小云?”

霍心云微笑著歪頭靠在他的肩膀上,輕聲道:“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門主,我請求明天出去一趟,在你出去的時候。”蕭敬說,“我想找人,洗去簕殄的刺青。”

“好一個半緣修道。”蕭敬跳回來,單腳落在細小的枝干上一起一伏得搖晃,壓上全身重量而不折,便是他身法輕功的奇妙之處。

“門主,你去找那個酸秀才的時候,我請求也出去一趟,”蕭敬說,“我想找人,洗去簕殄的刺青。”

侯圣驍看了他一眼,說:“準了,還是那句,小心別死了。”

“去找溫豪的時候,帶上那個姓蔡的吧,”蕭敬又說,“他知道的挺多,或許能幫到你。”

“知道了,”侯圣驍點頭,“今天這么空閑的時間,你怎么不去找人洗刺青?”

“吩咐過要做護衛,這是我的習慣。”蕭敬說。

殺手對命令的習慣,還沒能走出下達死令的狀態,就以保護目標一樣跟上來暗中保護掌門安全了。蕭敬沒明說,侯圣驍卻明白。

“洗去刺青,以后重新開始。”侯圣驍說。

“抱歉打擾到兩位了。”蕭敬拱手鞠躬,“蕭某先走一步,告辭。”

樹枝“嘩”得一聲搖動起來,抖落幾片正要轉向枯黃的樹葉。侯圣驍兩指夾住其中的一片,又揚揚手任其隨風飛走。仰起頭,天是那樣的藍,云是那樣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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