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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梅女·十三

“我是含冤而亡,怨氣太重,冥王判定我不能投胎轉世,好在我本是妖怨氣讓我充滿力量讓我能在這山上茍且偷生?!?

瞬間,雷樺就不知如何開口了。想來也是對,自己父母種下因,苦果自然也要自己吃。只是他身為人子,只怕是不忍心。

“你的怨氣導致這山上毒物滋長,不見天日,你的怨氣讓雷千行和花媚飽受病痛之苦,你可開心?”滄梓瞳問。

“開心,我為何不開心?”梅三娘問,“他們害死了我的璟兒,我的璟兒,她才四歲?。【瓦@么死了!雷千行他們難道就不應該付出一點代價嗎?難道我就要容忍他們一家三口父慈子孝,夫妻和睦,子孫同堂,共享天倫嗎?”

家財萬貫卻無福消受,災禍橫行而纏綿病榻,欲生不行且求死不能。雷府這十六年的災難便是梅三娘對雷千行的懲罰。愛之愈深,恨之愈重。

“她花媚擁有的一切,他們三口之家的幸福美滿都是用我女兒的性命換來,我怎么可能輕易放過她!還有雷千行!”

“不是的!不是的!”雷樺突然道,“爹他曾經想來祭拜您的,可是因為霧太大,他不小心迷路了!他每年都想來,可每當他進了這山便在這轉上一天,然后無功而返?!?

“是嗎?”梅三娘笑答。

“其實我記得您,對姐姐也有印象?!崩讟宓?,“可是娘和爹似乎從來不讓我提起這些事情,久而久之我也忘了。”

“那時候你才四歲,能有什么印象?!泵啡锏?。

“我記得在我小時候,有一個姨娘總是給我梅花糕吃,還有一個小女孩陪我玩,我想拿一定是你對不對?”雷樺道,笑著說道:“這些年,我總是時不時的都會夢見您和姐姐??晌乙郧耙恢辈恢朗钦l,如果不是今天聽了這個故事我可能真的不知道那個夢中人是你們。可我想,以前您對我總是那么溫柔,現在我可不可以求您放了我爹娘?如果您還是不服氣,我愿意為姐姐償命?!?

“哈哈哈哈。償命?”梅三娘仰天大笑,這是她這十六年來聽過最好笑的事情了,“你知道為什么雷千行不能來到這里嗎?是我施法讓他在山中迷路,自從璟兒死的那一天起我就發誓再不見任何和雷府有關的人。我又怎么可能讓他來祭拜呢?我不要他們償命,我要他們受盡病痛折磨,無福消受所得!實話告訴你,今日要不是這兩位上神在,她們以法術庇護你走到這里,你以為你能來嗎?你怕早就摔下懸崖死無全尸了了!”

梅三娘話一出,滄梓瞳就靠在我耳邊悄悄問:“你施法了嗎?我都沒看見?!?

“我施法哪里瞞得過六姐呢,沒有,連手指頭都沒動過一下。就只是變了這么一個罩子出來而已?!?

“那她……”滄梓瞳說到一半,突然停下了。

不是我,也不是滄梓瞳,更不可能是雷樺自己了。這里除了梅三娘自己,還能有誰呢?我不愿意相信梅三娘是鐵石心腸,因為如果她真的那么冷血無情,雷樺現在又怎么能安然無恙呢?這一路上那么多危險,她隨意施一個小法術都能讓他死了。我想只是她不想承認吧,也許在她回憶里,還有那個曾經給過梅花糕,和自己的女兒一起玩的天真可愛的小雷樺。

突然間,不知為何,這霧散了,可天依舊是灰蒙蒙的。我們朝著不遠處看去,是小幽。十六年過去了,她的眼角間生了許多細紋,發間也多了好幾根白頭發,歲月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跡,但不變的是她和夏珩還有梅三娘之間的情義。她和夏珩每年都來看小雷璟和梅三娘,年年如此,風雨無阻,忌日之時,清明寒食,從不缺席。不過今日,她不是單單和夏珩相伴而來,他們的身邊多了一個男人——雷千行。雷樺看見雷千行來了就跑向了父親的身邊。如果不是在這么一個山上,這么一個時間,這么一些人,這一定是一對惹人羨慕的父慈子孝的畫面。

“姐姐?!毙∮难劭粼谝姷矫啡锏哪且豢叹蜐駶櫫恕?

可能對小幽來說,她都以為今生不能再見了。卻沒想到十六年后的今日她見到了。我想不論過去多久,在她眼中梅三娘依舊是十六年前酒坊里的梅三娘,天真爛漫。

“三娘。”雷千行喊了這個讓他掛念了十六年的名字。

不知道為什么雷千行會來,但看著他的病色和十分無力的動作,我想他大概是剛剛才轉危為安,真是難為他托著病軀走了這么遠。雷千行神色復雜,他似乎還想多說什么,然而梅三娘根本不愿意理會他,她的眼中只有小幽和夏珩。

“你們來了?!泵啡餃\笑道。

“姐姐,你還活著?”小幽問,想跑過去觸摸梅三娘,卻仿佛摸到空氣一般,什么都沒有。不死心又多試幾次,卻還是什么都摸不到,她不知所措,姐姐……“”

“傻丫頭,我早在十六年我就逝世了,這只是我的一縷魂魄罷了,你只是一介凡人怎么能摸得到呢?”梅三娘笑道。

“姐姐?!毕溺裆锨胺鲎⌒∮摹?

“阿珩,小幽,謝謝你們。”梅三娘道。

小幽哽咽著回答:“我們姐妹之間哪有什么謝謝。對不對?”

這句話,是當年小幽出嫁前告訴梅三娘的?;叵胪?,真的是很快樂美好。梅三娘的眼眶也不禁濕潤了,對著小幽點頭。

“再說了,沒有姐姐你,哪有我和小幽的今日啊?!毕溺竦?。

“是啊姐姐,娘認我做了女兒,我便是梅家的女兒了,我來看你哪里有什么謝不謝的?!毙∮牡?,“姐姐,這么多年了你一點都沒變呢?!?

“嗯?!泵啡飸馈?

“姐姐,我把雷千行帶來了?!毙∮牡馈?

“小幽,你知道我的……”

“姐姐的想法我當然知道。我和阿珩都曾向你保證我夏家和雷家三代不結盟,不結親,不結友鄰。當年你逝世以后,阿珩就立刻斷了所有和雷家的聯系,讓夏家獨自發展,雖然說前些年難了點,可現在都好了。后來花媚以雷樺的事情強行索要娘的酒坊,我們為保住酒坊將它買下,娘因你也無心釀酒,自你逝世后不久就和夫人就去云游天下。姐姐,我沒有對不起你,可是,我的女兒卻和雷樺心心相印……”

小幽還想說下去,被梅三娘打斷了,她道:“我知道,這些年你們說的話我都聽見了。小幽,其實你們大可不必如此。世間難得有情人,若他們真的是心心相印,又何必因為上一輩的恩怨而壞了他們的天定姻緣?你們保住了娘的酒坊,讓梅家的酒在云州一直存在,讓娘和夫人能安心遠游,你們為我做的夠多了?!?

“三娘。”雷千行又喊了一聲,不可一世的雷府老爺,在云州叱咤風云的雷千行竟然跪在梅三娘的面前,懺悔道:“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

連著三聲對不起,令本想離去的梅三娘身子一僵,慢慢轉過身來看向雷千行。然后,哭著笑了。

“時至今日,你可信我?”梅三娘問。

“對不起對不起?!崩浊新暅I俱下,“我不應該懷疑璟兒,是我,是我錯了!”

聽到了這句話,梅三娘眼神依舊是暗淡,他說他不應該懷疑她,他說的是璟兒的事情,不是她。時至今日,他都沒有半點信過她嗎?十六年了他雷千行竟沒有真正的信任她,可笑,太可笑了!他承認他錯了,是真心的嗎?只怕他是因為這十六年來的病痛災禍而不得不行之舉吧!

“小幽?!泵啡锏馈?

“姐姐?!?

梅三娘施法將埋在土里的鐲子以法力遞到小幽的面前,道:“當年我把鐲子還給夫人,可夫人又把鐲子埋在墓碑前希望我帶著,可是我并不適合做這個鐲子的主人,這個就當做我外甥女的嫁妝了,可好?夫人當年說的話,我不能實現,我想她和雷樺可以實現?!?

一生一世一雙人……

小幽和夏珩接下鐲子,梅三娘的魂魄開始漸漸變得透明。

“姐姐,你……”小幽驚呼。

“我沒事。不必擔心?!泵啡镄α诵ΓD身面對雷千行,即便看著雷千行,可此時此刻她的眼中,可以有千山萬水,可以有世間繁華衰落,可以有真情流露人間百態,卻不能再有雷千行的身影映入。

“今生我最后悔的便是與你相知相識,相愛相許。我梅三娘生而為妖,無論世事艱苦修行不易從未流下一滴淚,這一生,我所有的眼淚都為你流。只愿來生來世,永生永世,天上人間,永不相見,地下黃泉,回頭陌路。”

雷千行,今生已是盡了我們永遠的緣分,我們就終止在這一世。永生永世我都不愿再愛上你……

今時今日,梅三娘連雷千行的名字都不愿意再念了。可能在她的心中這個不相信她的丈夫不值得她再去做任何一件事。

說完之后,頃刻之間,山上所有的毒蟲猛獸都消失殆盡,天空變得明亮起來,不再是灰蒙蒙,隨著一抹陽光的滲入,梅三娘的魂魄愈加透明,眼角的一滴淚珠在陽光的照耀下閃著點點亮光,隨后變成了一朵只有花蕊而沒有花瓣的梅花飄散山間,消散在這天地之間。

這山一瞬間煥然一新。

梅三娘等了這么多年,執著了這么多年,有了一個結果。梅三娘走了,徒留雷千行一個人愣愣坐在地上,失魂落魄,嘴里還重復著剛剛梅三娘的話。

“天上人間,永不相見,地下黃泉,回頭陌路……”

“六姐你說梅三娘足足愛了十六年又恨了十六年,到最后一句對不起就好了嗎?她究竟是為了什么???。”我問。

滄梓瞳也只是笑著,沒有回答我。

“如果當年雷千行信了梅三娘,哪怕那么一點點,是不是,是不是這結局就會變得不一樣了?”我又問。

當年的局并不難破,只要雷千行和梅三娘兩人相信對方?;淖鱿碌氖虑橛趾螄L完美?稍加追查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嗎?花媚布下的局可謂漏洞百出,最顯眼的便是那些閑話除了雷千行誰都沒有聽到??衫浊袥]有選擇相信,沒有選擇追查,以至于最后一對璧人竟是永生陌路的結局,不禁讓人惋惜。

“落落,你剛剛是不是用聞天語偷聽梅三娘心里講了什么了?回去之后告訴我好不好?”

“落落,我們回去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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