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閑而愜意的生活讓我學(xué)會了炒茶，耕種還有釀酒。初學(xué)時也遇到不少困難，有小花的鼓勵支持和老師的耐心指導(dǎo)，從一次又一次的失敗與懊惱中振作。總結(jié)往次失敗的教訓(xùn)，積累經(jīng)驗，終于掌握了其中的技巧，基本可以脫手單干。綠竹翁捻著胡須贊賞孺子可教，麻姑頷首此子機靈。再有肚子一天一天吹氣球似漲大的小花，舉著與身子一起長粗的胖手點贊。我感慨人生有此良師益友，如花美眷還有何憾事！

山居詩社里的社員每次都有新人加入，其中詩社的領(lǐng)導(dǎo)班子社長綠竹翁，副社長橘老和文竹翁，是每期必到。詩人們幫我給孩子取名字，因為不知道性別，備用了好幾個。我中意的男孩名字是博文，博宇，博瀚。女孩則是雅詩，雅琴，雅雯。帶著小花參加過兩期集會，并興致勃勃的作了幾首詩。其中小花最喜歡的是《畫春》

濃墨重彩

描不出三分春色

垂柳輕揚

揚不開五分深刻

春雨如酥

潤不了紙上畫冊

流櫻漫天

染紅了山川大河

一場翠綠

潑墨出春的清澈

丟開畫筆

心癢春天的撩撥

將綠意紅粉

停在眼里荒唐搖曳

種上一棵

寫意人生的希望

來一場

傾慕已久的青春撞色

社里詩人們對我的詩評價很高，他們認為現(xiàn)代詩與舊體詩的區(qū)別就在于它的不拘一格。我寫的詩反映年輕一代的青春洋溢和酣暢，顯得更灑脫。有時候我們也不作詩，只是品茶，飲酒評論他人詩作，氣氛激昂，快意人生。

小花悄悄告訴我除了我作的詩她還能看懂，其他社員的之乎者也對她來說完全如同乘飛機。好吧，不再勉強她每次與我同去，只是偶爾隨我去坐一坐，待我找她時又不知跑哪里游蕩了。回來總是提著大包小包的山貨吃食，嘴里根本停不下來的吃。

預(yù)產(chǎn)期到了，我憂心忡忡。山居沒有醫(yī)院，只有郎中頻繁過來把脈觀察。原本正常的分娩不會有事，可是郎中告訴我她這一胎里有三個胎兒。我的天爺，這叫我如何不緊張擔(dān)心。夢姑姑吩咐大叔陸續(xù)送來人參，當(dāng)歸，紅棗，花生，雞蛋，又送來兩個姑姑專門照顧小花的飲食起居。后期的她胖成了球，我也胖了不少。麻姑沒日沒夜的給孩子做衣服，甚至還發(fā)動村里的姑娘，大媽幫忙。山居的村民對我們一家五口如此貼心，我一輩子都會感恩銘記。

九月初八小花臨盆，我的緊張程度不亞于小花，初為人父的感覺既新鮮又無措。她看出我的無所適從，還安慰我不必緊張。我恨不得替她遭受這種折磨，就這么隱忍得透不過氣來。綠竹翁知我心憂，邀上三五詩友，提著自釀的小罐美酒到我家，說說笑笑以解我不安的憂思。

我從院子的這頭踱步到那頭，從一數(shù)到二十五，又從二十五數(shù)到一。慌亂的在院子來回的走，數(shù)到最后一加一也不會加，還一刻停不下來的數(shù)。這種煎熬我發(fā)誓不會再有第二次，多想破門而入，守在老婆身邊。可是到了門口又被接生的阿婆趕出來，說什么父親就在外面等。記得阿姐說過，現(xiàn)在的婦產(chǎn)醫(yī)院，提倡孩子的父親觀看產(chǎn)子全過程。女人生孩子本就危險，更何況是同時誕下三個，叫我如何不方寸大亂。

院子內(nèi)外站滿了村里的男女老少，他們也在期待孩子的出生。紛紛慰我心憂，說村里的孩子全是由阿婆接生，她經(jīng)驗豐富，一定會母子平安。如他們所言，稍緩不安。

手里握著小花的手表，不停的看時間。所謂度日如年，此時的分分秒秒是她們母子與生命賽跑。祈禱所有的神仙，佛祖，耶穌，圣母瑪利亞通通保佑，保佑母子平安。

當(dāng)?shù)谝粋€孩子呱呱落地，全世界沸騰了。院子里的村民，手舞足蹈的比我還開心。三個孩子平安出生，我心上的大石才算落下。顧不了渾身的焦躁，沖進屋里。小花滿身汗?jié)瘢撊跗v的看著我，張嘴想說話。我的淚水奪眶而出，嚎啕大哭。阿婆阻止我說大老爺們哭啥，該高興才是。握著老婆的手謝謝她，謝謝她為我生兒育女，辛苦啦！阿婆笑道，讓她休息，她累了。幾個嬸嬸抱著已經(jīng)清洗干凈的孩子給我看，兩個兒子是大的，最小的女兒。看著這么小小的粉嫩的小人兒，我害怕觸摸，擔(dān)心自己的粗手笨拙傷到他們。

“別怕，抱抱他們。”小花語若游絲的讓我抱孩子，她知道我的心思。

“我，我害怕，從沒抱過孩子。”見到阿婆笑嘻嘻的抱著最小的女兒過來，我僵硬得如同木頭。

“這是你的責(zé)任，作為父親應(yīng)該勇敢面對，你可以做到，來。”在阿婆的鼓勵下，我顫巍巍的接過襁褓中的小女兒。

粉團似的小臉還沒有我的手掌大，淺淺的絨毛眉色偏濃，緊閉著的眼睛和媽媽一樣的長睫毛。小嘴淡紅估計只有手指頭那么大，兩只耳朵薄如紙，擔(dān)心風(fēng)大了會將她吹走。緊緊的將女兒摟在懷里，對這個小生命充滿保護欲。

“這兒，這兒還有兒子呢。”另外兩位嬸嬸抱著兒子也讓我抱抱。

“給我看看。”小花虛弱的聲音讓我好心疼。

“看吧，我們的女兒，像你一樣漂亮。”我抱著女兒坐在床邊湊近她。

“哇，好小，怎么不睜眼呢？”她忽然冒出這句，的確這孩子怎么閉著眼睛不出聲。旁邊兩個兒子咿咿呀呀鬧翻天，更加顯得女兒文靜。

“不礙事，孩子沒毛病。先抱出去讓鄉(xiāng)親們瞧瞧，大家都在外面等著看孩子呢，去吧。”阿婆讓我抱著孩子給鄉(xiāng)親們看。

我們抱著三個孩子出來，等在外面的村民由焦躁變得沸騰，圍著我們轉(zhuǎn)，紛紛問誰是老大，誰又是老二。兩個兒子小模樣有我的影子，大伙兒都說長大了又是一對風(fēng)度翩翩佳公子。

綠竹翁問我確定給他們用什么名字，我在忙亂中還沒想起這檔事。

“有詩曰:瀟瀟暮雨子規(guī)啼，一如瀟雨或是瀟然。寓意他在成長的道路上自然脫俗，瀟灑大方。再如《楚辭九歌》里的:高飛兮安翔，乘清氣兮御陰陽。譬如清安或乘風(fēng)。此取淡泊寧靜的意思，有一種向往詩和遠方的高雅之意，希望他不受紛塵雜擾所束縛，能根據(jù)自己內(nèi)心想要的，隨心出發(fā)，意蘊美好。小女之名如李太白之：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牛織女星，取如水。正所謂越純粹的東西越好，就是寓意小女像水一樣純凈透明，沒有雜質(zhì)，希望她永遠學(xué)無止境，不要自滿。如何？”仔細聽來這幾個名字比我選的有內(nèi)涵更是意境深遠，鄉(xiāng)親們都拍手叫好。

“好好好，多謝竹翁替小兒賜名。這樣，如蒙竹翁不棄從今天起，小兒就稱呼您老爺爺。從此我們一家，小子誠意奉您為長。”我很興奮，海內(nèi)存知己，天涯若比鄰。

“慕郎心意老朽當(dāng)仁不讓，事因常年一人，如今兒孫滿堂余愿足矣。”從此竹翁成了我的父輩，連自己的草廬也不再回去，天天與我陪著孩子成長。還開心的講，要將自己一生所學(xué)全部交給孩子們。

最終大兒子取名奎瀟然，乳名瀟瀟。二兒子取名奎清安，乳名清清。小女兒取名奎如水，乳名小如。而我喚他們?yōu)t兒，清兒，如兒。夢姑姑很激動，說終于可以對奶奶有交代。命人擴寬我家的宅院，修起一水八間平鋪的石屋。又送來四個照顧孩子和家人飲食起居的中年男女。在山居待了大半年，這幾個村民沒見過。夢姑姑說是山居的老人，不過住得遠些。也許吧，畢竟我也沒有完全走完山居。小花常說山居秋暝算是這里（除了雅舍）最寬敞最大的家了。

自小花誕下麟兒，身體大不如前，每日必服郎中的草藥。私下詢問郎中小花的身體情況，他只說因生產(chǎn)緣故，大傷元氣，恢復(fù)起來很慢。一定要配上他開的藥方調(diào)理，吃個一年半載的，方可見效。我心里難受，都是為了我的孩子才落下病根。但又不能在她面前現(xiàn)出難過的樣子。偷偷與竹翁談起此事，他嘆氣這就是命中注定的。

時間過得真快，轉(zhuǎn)眼間孩子三歲，小如也開口叫爸媽了。在山居的幾年氣候從沒變過，四季如春的樣子我已經(jīng)習(xí)慣。小花的病不見大好，也不嚷嚷出門，老是缺精神頭。有時候我忙完地里的活兒，或是捕魚回來，她任性只要我一人推她出去透氣。隨她脾氣，拜托竹翁和家里人看著三個孩子。他們已習(xí)慣沉默，知道她已時日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