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能證明的只有長短,卻證明不了深淺。馬路還是那條馬路,瀝青路面上的坑洼寫不下歷史的痕跡,在通向山頂的石階留下的是日積月累的記憶。
在我們眼里原來大大的世界,如今卻擁擠得仿似沒有一點間隙,讓人再憶往日單純的平靜的安逸。成長的日子總是又快又長,從少年到暮年不過就是一季春秋……忽然之間,似乎無法憶起兒時的夢想,難免唏噓,然“年歲有加,并非垂老,理想丟棄,方墮暮年”。
(一)
我沒有讀過高中,無法體會高中生的生活是什么滋味,會在生命的過程里刻下怎樣的記憶,在初中的三年里,不多不少不輕不重,刻下的是最純真的笑臉。
也許是初二,也許是初三,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我有了四個特別要好的小伙伴,兩男三女(妮子、建芳、翾、武子還有我),夸張點說從日升到日落的都在相處也不為過。我們五個人的家離得不近,但只要有時間約在一起玩,誰也不會嫌遠,從東跑到西,從南跑到北,即使沒什么玩的也會在一起瞎鬧。
妮子~比我小五天,一個特別有味道的女孩子,一頭特別漂亮的秀發垂肩,飄逸,感覺冷冷的、酷酷的。八十年代有部墨西哥的長劇《卞卡》,一個很長的故事,那記不清的長劇情和潮到今天也未褪色的流行發型,卞卡的發型,妮子的秀發不是披肩就是梳的這個卞卡發型。妮子住在九拐十八彎的“茄子嶺”還后面(我們統稱“螺絲彎彎”),記憶里妮子的父母嚴厲而慈愛,哥哥羞澀靦腆,不過卻是個圍棋高手哦,圍棋的親密接觸是從妮子家開始,從武哥的啟蒙開始,對于圍棋的皮毛的皮毛歸根究底是當時的好奇還有青春成長中虛偽的自以為,裝個樣扮扮高雅充充素質,倒是五子連還能勉強娛樂娛樂……
建芳~“農轉非”的孩子,“半邊戶”,住在出廠必經干道老馬路旁的山腳邊,我們班當時有三個女同學家住在這條干道上,但不在一起,是“上中下游”也是“首尾遙相呼應”,不知大家是否記得,前文曾有提說過咱班的畢業晚會是在一個山洞里高調地完成的,那就是咱班另一個住老馬路的女同學(老米)家。建芳是我們中最大的,也是我們中最懂事的,在那個時候她會煮飯做菜,還得管弟弟以減輕父母的負擔,當時的我們不懂生活,總是氣惱她沒時間一起玩,當然我們也遷就她會跑去她家玩耍,以至于她家的后山坡上成了我們五人的一個小根據地,會坐在那背靠著背地聊天,在草地上歡笑叫鬧,學著“應聲阿哥”里一樣傾聽山谷里的回音,還鬧著跟建芳去了她外婆家(廠里附近郊區的一個農村,記不清是奶奶還是外婆,直覺和模糊的記憶確定是她外婆,若有誤還請見諒),這一切在我們的眼里,是當時對無知世界新奇渴望的探求,一道道的田,一條在田間繞來繞去的小路彎延,近在眼前的房屋卻走了很久很久,不記得玩了啥做了什么只記得我們的笑和純樸老人家的熱情,略顯的緊張和異常的開心。
武子,一個異常靦腆內向的男生,羞澀含蓄的笑容,八十年代這個新奇又讓全國人民熱血沸騰的年代,一代人上山下鄉的生活結束后,累積了滿腔對新生活的向往和熱愛是無限的激情,改革開放的大潮,同樣沖擊著我們這代人幼小的心靈,流行的音樂,迪斯高都是不能免疫的吸引及誘惑。“抽筋舞”~最潮的迪斯高,那樣的舞步真的如同名字一樣的確在“抽筋”……先一只腳曲膝,然后另一腳微抬彎曲再用力向下伸直點地,并用這股力量把另一只先曲膝的腳繃直并抽動,兩只腳交替進行就完成了舞步。當初因武子的姐姐會跳這種“抽筋舞”,我們興奮得不厭其煩地跑去武子家跟著武姐姐學跳“抽筋舞”,每到同學生日聚會,那舞曲一放,完全似機關槍似的不累死停不下來,除非子彈打光,哈哈真真滴跳抽筋,真不知哪來那取之不完用之不盡的精神力氣。
翾,常常一身綠軍裝、黃書包,用現在的話說,這是男生最引領潮流的勁爆搭配了(就象女生的格子背帶裙),自然稍稍彎曲的頭發,一臉溫暖的笑,很有些稀奇古怪的愛好。軍工廠自然少不了駐廠軍代表了,翾的父親就是一個駐廠軍代表,住在廠里專為這些軍屬修建的“空軍樓”里,高大上的象征。模糊的記憶里卻只剩下翾總是很溫暖很真誠的笑臉。“小小子,坐門墩,哭哭涕涕要媳婦。”翾有一個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有一顆跟我一樣卻不在同一張臉頰上的痣,時常取笑翾的那是他的小媳婦。空軍樓里還住著一個咱班的一個大帥哥,杰。似乎是在往篇里有提過么?帶著酷似李連杰的面容、笑容和個性轉入我們班。一人一杯紅酒,寒假的某天,在這個大帥哥家里,翾、燕子、我……生平第一杯紅酒的感覺,暈暈的,不知不覺冷得把杰家里的軍大衣,小毛毯全部翻出來蓋在身上,新奇而又渾渾噩噩長假里的一個下午,就這么結束在我們幾個的傻笑聲里。
(二)
寫不出來的是歷歷目目,寫不下去的卻是點滴記憶。“愿君莫惜金縷衣,愿君惜取少年時”。曾經在眼里天大地大的世界,如今的家鄉似乎熱鬧又孤寂,滿鎮的武漢話如今也被“農村包圍城市”一半一半,舊日馬路上那一張張熟悉的臉孔,在腦海里閃現如電。如果沒有舊相片,也許真憶不起自己兒時的容顏。
那燈光球場的露天電影,圍墻外的小腳丫,一個一個往上爬。馬路邊的公共廁所,哼著不知歌詞的小嘴巴,借居廁所旁小茅屋那做磨芋豆腐的老人家,爺爺守著排隊買來我最愛吃的磨芋鍋巴。門前臺階上猜拳玩的過家家,半大的娃娃還有鄰家及地長辮子的小阿媽。一個人的白天關著門學著嘰嘰喳喳,累了排成排的小木凳睡得像只蝦。夏天晚上拆下的大門板,媽媽手里的大蒲扇,耳朵里懸疑的故事像聽瞎話。門口端著吃著飯的碗,四處串著門,隔壁阿姨家的大紅辣椒醮著醬油吃的辣嘴巴。修房子的沙堆上挖好的沙陷井,笑著被作弄的同學掉下去的臭臉龐。翻過來做翹翹板的長木凳,一頭一個的笑著叫著的五花臉。耳朵里撥得“噼里啪啦”響的算盤子,手里紅紅綠綠的分分鈔。床上的蚊帳桌腳草紙卷的香。只能照見臉的小鏡子,斷了齒的木梳子。砌成桌子似燒柴火的灶,灶灰里偶爾飄來的土豆香。門前山上想摘怕刺手,不摘又流口水的“糖菠蘿”。挑著籮筐排起長龍買“藕煤”,那斗車后肆無忌憚表演著雙杠掉進煤車里烏漆麻黑的“調皮佬”。隔壁說著聽不懂的廣東話,笑瞇瞇哄著逼著我吃“血色”柚子肉的老大爺。字典或書本里的糖紙、煙盒紙、火柴盒、郵票,海報紙串的門簾,廢舊書本疊的紙左輪,無一不是童年的魔法輪。
少年游的是吉他夢,男生的《佐羅》,女生的《茜茜》,都敵不過心中的《射雕》。少年是《維特成長的煩惱》,是分不清莫名情愫的煩惱,是不知今夕是何年的無知憂傷。少年是奔跑在《路燈下的小姑娘》,是《小兵張嘎》堵人煙囪時頑皮的笑,是人間大炮一級準備發射的《克賽號》。少年情是費翔《冬天里的一把火》,是狠狠燃燒的冬季,是雪地屋頂上烤香腸,是瘋踩的自行車輪下的泥巴印,是劃過樹梢的橡皮槍,是自來水籠頭下滴著水珠的頭發絲。
(三)
“離多最是,東西流水,終解兩相逢。淺情終似,行云無定,猶到夢魂中。可憐人意,薄于云水,佳會更難重。細想從來,斷腸多處,不與今番同。”時光是流走的水,歲月是離弦的箭。從出生到死亡,人生每個階段內心的渴求是不同的,年幼時,我們無所顧慮地快樂,一粒糖果,一個游戲,或一個童話故事。年少時,我們滿懷憧憬和對未知世界的渴求,簡單而快樂,師長的表揚,同桌的打鬧,一道難題的解答或同伴小小的青春激情或爭吵。青春時,快樂伴隨著我們體會著痛,痛并快樂著,我們無限的浪漫情懷,追逐美好的愛情,向往完美的人生,有歡笑有淚水有得意有失意,因為青春,我們肆意揮撒著人生,是青春的任性,是無知的激情,是閃亮而鮮活的心靈。如今慢慢走過人生的春夏秋冬,四季風雨,經過身邊無數的風景,只留下一顆日漸脆弱的心,終于似乎明了人生,學會了快樂和憂傷不過只是一種心情,無須存留,開心了就笑到心底,傷心就哭到崩潰,然后帶著淚光展開微笑,繼續認真地走完屬于你的人生旅程。當皺紋爬滿眉稍眼角,青絲已成白發,才發現原來故事永遠不會有結局……
“萬里歸來顏愈少。微笑。笑時猶帶嶺梅香。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