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信率領的主力到哪兒了？”劉邦看著一路風塵仆仆，正在向自己行禮的曹參，都是沛縣出來的老兄弟，也懶得客套了，直奔主題道。

“稟王上，末將臨行前，齊王已整裝待發，只是……”曹參抬頭瞅了瞅劉邦，看見主君臉上除了疲憊，并無其它表情，于是便壯起膽子答道：“只是即墨（今山東省青島市所轄）一帶仍有田氏余孽流竄，故齊王打算先讓末將前來一探楚軍動向，待在齊地完成善后，再南下助王上一臂之力。”

“不知齊國三十萬大軍何時可以了結那幾千田氏余孽？”劉邦咬牙切齒地問道，語氣中的不善，在場的只要腦子還算正常，是個人都能聽得出來。

“稟王上，末將已派人快馬北上歷城，告知此間戰況，催促齊王早日南下！”曹參作為沛縣起兵前就與之共事多年的舊部，知道劉邦此刻的怒火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所以二話不說，直接單膝跪地，半是上報半是勸慰地道。

“快馬告知？他知道寡人這慘樣子就會來了么？來人！”劉邦還是不出意外地發火了，只是與眾人早已習慣的破口大罵不同，這次漢王大人只是叫來了身邊僅剩的文吏，恨恨地吩咐道：“擬詔，劃陳（淮陽）至東海之地予齊國治下，再告訴韓信，若能殺了項羽，寡人連楚國也一并給他！”

周圍的漢軍將領們全數默然，面對著眼前的一切，皆是緘口不語，無一人敢發出丁點的響動，距離劉邦最近的曹參更是脊背發寒，一粒接著一粒的汗珠從額頭滑落。

王上終于還是妥協了！

過去的一年里，他用盡了一切手段，寧可與西楚和議，也沒在齊國疆域一事上松口。明知只要大方一下，戰事說不定就能盡快結束，偏偏就是舍不得把東方最富庶的幾十座城池封出去，哪怕在固陵快朝不保夕了，也要硬撐到最后一刻。

現在好了，二十萬大軍灰飛煙滅，無論是和楚軍叫板，還是跟齊國扯皮的底氣都沒有了，兩害相權取其輕，除了向韓信低頭認錯以外，已經別無出路了。

漢營諸人完全可以想象，他們這位看似豪爽大度，實則小肚雞腸、錙銖必較堪比貔貅的王上，此刻心里怕是正一遍又一遍地問候著項羽，或者韓信，抑或同時問候兩人的祖先……

“曹參，你從齊地南下，一路上可有遇見楚軍斥候？”

劉邦沉默了一會兒，冷冷地詢問起了后方的情況，曹參看見王上沒再糾結齊地的糟心事，立即上前作答。

“稟王上，末將一路上未遇阻礙，想必楚人此戰也沒料到齊王會出兵助陣，就連沛縣一帶也是風平浪靜，鄉閭父老還要設宴招待，但是軍情緊急，只能……”

“設宴？”劉邦一聽，忽然感到肚腸空空，這才想起自己已經整整一天沒有進食了，于是朝麾下將領們下令道：“天色已晚，大家都累壞了吧？且隨寡人返歸故里吃……暫避楚人鋒芒，養精蓄銳，擇日再戰！”

“唯……”

漢軍將士們有氣無力地應諾著，自打看清楚所謂的“援軍”原來只有區區五千弱旅，滿滿的士氣頓時一落千丈，再也不去想著什么奮勇殺敵，只想找個暖暖的避難之所，吃頓飽飯，以及睡個好覺。

大腦恢復正常運轉的劉邦此刻在與手下討論此戰的得失，除了尋找穩妥的后退路線以外，固陵方面的戰事也是所有人重點關心的。

只是他們沒想到，項羽會放棄親自手刃漢王的機會，而是帶著騎營奔襲固陵……

更沒想到的是，他們走之前小心翼翼部署過防務的固陵城一天都沒守住，就這么……

降了！

……

在百里之外的固陵，也有一場別開生面的恫嚇大戲正在上演，只是表演者和觀眾的陣營卻是互換了身份。

“這顆首級雖然保存得很是完好，但時隔多日，已經開始腐爛，趁著還能看，諸君仔細瞧瞧清楚，正是武王英布的頭顱！不過身軀嘛，早就被他已然立誓效忠王上的舊部們剁碎了喂彘犬了！”季心展示完英布的首級后，示意身后之人上前，然后接著朗聲大喝道：“空口無憑，還是讓爾等相熟之人來道明一切吧！”

隨著騎營的將士們齊聲高呼，聲音直達城門之上，嚇得漢卒們牙關直顫，明明楚軍所處的位置都在射程之內，卻無人敢引弓射出一矢。

而城上眾人看著季心身后一人上前，捧起木盒來到城門前，那面孔扭曲的首級，怎么看怎么似曾相識，還真是英布的頭顱，而手捧頭顱之人，不正是其麾下大將肥誅么？

“兄弟們，不要再負隅頑抗了，劉季那個老匹夫一看見項王，就扔下大家伙跑啦！”肥誅造謠生事不嫌話糙，語不驚人死不休地道：“想爾等出生入死圖個甚？不就是想立功受賞，早點榮歸故里么？可那狗日的劉季什么時候給過你們機會，睜開眼看看吧！每次上陣送死的不是你們關中人，就是我們淮南人，有便宜撿的時候，哪一回不是把他沛縣的舊部派在最前面？！韓信至今尚且連一塊封地都沒有，還以為能輪得到爾等么？”

肥誅一見城門上的眾人皆是默然不語，又一指身后五花大綁，被押至陣前的樊噲，朗聲言道：“各位將軍，爾等盡皆是難得的干才，不亞于灌嬰、周勃那些漢營的老人，比起狗屠樊噲這種靠著裙帶關系封侯拜將的，更是天壤之別！

項王早就有意招攬大家，以前沒有機會，今日王上近在咫尺，諸君千萬不要錯過。降了吧，在項王麾下，又正值用人之際，大家伙有的是機會立下功勛，大展宏圖，最重要的是，早一日結束戰事，可以快些回到家鄉，不用再白白地做沛縣那些人升官發財的墊腳石！劉季老匹夫寧為瓦全，不為玉碎，厚此薄彼，倒行逆施，天怒人怨，棄爾等忠臣良將如敝履，爾等還要為其陪葬，豈不是大大的冤枉？！”

看見城上漢將們依舊沉默不言，肥誅看出了他們的躊躇，便又大方地道：“項王知曉爾等一時間很難下定決心，特此予以爾等幾個時辰商量，日落之前，作出答復。如再冥頑不靈，項王將下令進攻內城，肥某一介草莽，尚得王上重用，諸君才能卓著，前途無量，切莫自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