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蠱逢
- 決戰垓下
- 走馬牛
- 2333字
- 2019-08-02 20:29:04
夕陽下,三十八人組成的隊列正在疾速前行,而染紅的白衣無不昭示著他們剛剛經歷了何等激烈的戰斗才殺出一條血路,只是旁人不知道的是,他們身上沾著的穢物卻全數來自對手,本人仍是毫發無損!
高地上,鐘離昧與季布對視一眼,便在士卒們的護衛下來到道邊,少頃,陡地一陣勁風拂面,三十八道白影閃過,彼此之間互為奧援,站定在楚卒面前。為首者拋出一物,當空飛來,落地后猶不停歇,像球般直滾至鐘離昧、季布等人腳邊,定睛一看,赫然發現是一顆首級!
季布駭然道:“這,這人是……”
那首級怒目圓瞪,口角滲血,發須凌亂,死狀甚是凄慘,眾人正待辨認,卻見鐘離昧沖上前抱起首級,失聲痛哭道:“阿虎!你不該!你不該死啊……”
死者就是與鐘離昧互換身份的親隨,他們多年并肩作戰,原本是可以先行撤走的,卻為了主將的生還,毅然赴死。
季布心中悲憤交加,雖然是親隨自己作出的決定,但若非他提出的建議,這個年輕人也許不會死,至少不會走得這么快!目眥欲裂的前營大將箭步而前,對著面前三十多名劍士吼道:“是誰?!站出來!我給你一個痛快!”
感受到大戰降臨的氣息,楚軍將士立即向鐘離昧、季布身前聚攏,卻聽對方劍士竊笑不止,最前一人開口緩道:“將軍息怒,在下奉王上之命,特來請見執圭大人,之前見這位壯士身著甲胄,立于中軍大旗之下,故……不知閣下可是鐘離將軍?”
這說話聲音不怎么宏亮,卻讓在場諸人聽起來甚是清晰,可見此人功力之深,似不在季布之下。
“尊駕是……?”
“曲城蠱逢*。”
季布心中一凜,他知道今日之事怕是很難善了了,四大名劍的稱號不是白來的。若在此動手,勝負難料不說,一旦灌嬰追來,萬事皆休!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鐘離昧察覺有異,抬頭看到季布如臨大敵的樣子,曉得眼前之人不簡單,不由得面帶寒霜。
“哈哈哈!看來蠱某還有幾分薄名,將軍如此人物居然也會忌憚。”白衣中年輕飄飄但能聽出是上位者的聲音傳了過來:“還是長話短說吧!哪位是鐘離將軍?若不想再添死傷,現在就出面一晤,漢王有請將軍往固陵敘談!”
所有將士都握緊兵器,冷汗直流,稍微有點腦子都看得出對方是有備而來!
“呵呵,”鐘離昧剛要開口,卻被季布搶先開口笑道:“大師真是心急,只是不知漢王是想要整營的士卒,還是只見昧一人?”
“仗自然是由灌君侯他們來打,在下無意介入,”蠱逢死死盯向季布,冷冷地道:“蠱某對鐘離將軍仰慕已久,只是不知閣下如何證明身份,讓在下有這個榮幸呢?”
“那便請大師驗看!”
季布探手入懷,取出一塊美玉,用十足的勁力朝蠱逢面門擲去,而對方只是笑笑,伸出兩根手指便輕松接住。然后也從自己懷中取出一塊相同質地的美玉比較起來,最后滿意地點了點頭,將玉擲了回來,動作看似不經意,可只有季布分明感覺到掌心隱隱作痛。
“既然是鐘離將軍本人,快請動身吧,勿讓漢王久候。”
“漢王尋昧作甚?梟首祭旗,還是車裂棄市?”季布故作警惕道。
“將軍說得哪里話?王上能請到將軍這樣的貴賓,是漢營之幸。”蠱逢笑笑,在和“鐘離大將軍”的談話中,有些語帶謙卑地道:“項籍刻薄寡恩,楚營覆亡在即,竟留您一人斷后。將軍之才冠絕西楚,卻被猜忌至此,連爵祿都堪堪與蠱某一介武夫持平。將軍若是有意,在下親自護送您到固陵見漢王;若無意,王上有令,取鐘離昧首級者,賞萬金,拜將封侯,莫非將軍有意成全蠱某?!”
“聽上去這建議不錯,”季布越眾而出,隨口笑道:“沒想到昧百戰余生,位不過執圭,一命嗚呼倒能以此封侯,當真是生不如死啊!”
“等將軍加入漢營,王上如虎添翼,區區侯爵,豈在話下?”蠱逢從善如流道。
“確是如此!”季布不再廢話,轉身用力推了鐘離昧一把,大聲嚷道:“老季,回去告訴王上,就說昧受命阻截漢軍數日,戰至今時已是仁至義盡,對得起他了。以后請他自己多多保重吧,看什么看,趕緊滾!”
言罷,一腳踹在面前之人胸口上,鐘離昧站立不穩,向后仰面倒地。
此時,楚軍將士個個激動得難以言表,看在蠱逢眼里卻以為是憤憤難平,于是瞬步而上,只見其手中寒光一閃,長劍出鞘,森然道:“有誰意欲阻攔,大可上前試試!”
鐘離昧顫抖著慢慢站起,蠱逢等人還以為是嚇得不輕,卻不知他們苦苦找尋的正主此刻強抑著淚水,飽含深情地看了眼季布,便在三十八名白衣劍士的注視下,帶著眾人迅速離開了。
“走快些,雖然蠱大師懶得殺你們,可一會兒等灌君侯趕上來了,誰也活不了……”季布放聲大吼,把蠱逢等人的注意力全轉移到了自己身上。
等蠱逢他們再度看向東撤的楚軍時,只看到在夕陽最后一抹余暉的映照下,將士們加快腳步,消失在視線里。
蠱逢以為這些人因膽怯而逃之夭夭,殊不知,楚卒們只是不想讓敵人看到自己難以抑制的軟弱。而剛一走遠就再也忍不住傷心落淚,有的身體如嬰孩般縮成了一團,顫動不已;有的將手塞入口中,拼命咬住,直到流出鮮血才總算沒讓自己哭出來,嘶啞的嗚咽聲在夜色中顯得格外凄涼!
一輪圓月不知何時從烏云中露出臉來,清輝灑滿大地,也給季布血跡斑斑的戰甲蒙上一層銀霜。他舉頭望月,走得很慢,慢得足以在短時間內思考出應對之策,但身旁的蠱逢卻不以為意,陪著“鐘離將軍”在夜色中漫步,就像狩得珍禽的獵人般志得意滿。
今天是十五啊,家里還好嗎?大人身體可還無恙?小孩是否依舊淘氣?還有勞碌且市儈的鄉親父老,一些過去細碎的瑣事,為何現在想起來是如此回味無窮,難以忘懷?
如果他們知道老子沒再到處惹是生非,而是當了大楚的英雄,該會傷心?失望?高興?還是以我為榮呢?不會連一個關心我這個游子的親人都沒有吧,不,肯定有,季心那臭小子最是沖動,說不定還會想著來復仇,可又談何容易……
“將軍這般皺眉,是在憂慮些什么?”
正想著,蠱逢突然好奇地發問,季布的鄉愁被打斷,也不惱怒,反而淡淡地道:“方才聽君一言,昧知漢王求才若渴,只是楚營中有一人才具不在昧之下,敢問大師可有意乎?”
“何人?”
“前營大將——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