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兒,你念一下上面牌匾上那四個大字。”
“家國天下”
“詩兒還小的時候,有一次拉著我的手問我:祖母,為什么不是國家天下?我當時沒有回答她,你是怎么想的?”
……
林長歌順著蘇老太君的目光,抬頭看向掛在橫梁上的匾額上面的四個大字,略有所思。
他整理了一下思緒,便說道:“孫兒是這樣想的。家字之所以擺在國字前面,是因為國是依托千千萬萬個小家而建立的。”
蘇老太君點了點頭,不置可否,說道:“繼續說。”
林長歌接著說道:“每個人都是一個獨立的利益體,因為親情的紐帶,一個家庭的利益會變得相同。而因為種族、信仰、文化等諸多原因,又使得一個國家和這個國家內的國人有相同利益。所以有了國家這個詞語。”
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但無論是什么樣的紐帶也沒有辦法和人類最直接的情感紐帶相比。所以除了少部份的英雄之外,大部分普通人還是覺得家庭……”
林長歌說不下去了,他忽然覺得自己有點愚蠢。
一陣風吹進祠堂,吹不走蘇老太君臉上震驚的神色。
她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林長歌會說出如此深刻的見解,盡管她一向認為自己的孫兒很聰明。
她知道林長歌整天流連于青樓、酒館、賭場等聲色犬馬之地、也知道外面的人說他是廢物、小白臉等不好聽的話。
不過她從來不相信這些話,因為她知道林長歌只是因為無法報仇而意志消沉,出于某方面原因來說,她也樂見其成。
但這段話從一個十五歲的孩子口中說出來,她還是不敢相信。
林長歌見她久久不說話,意識到了自己說的太多。他眼珠子轉了轉,說道:“孫兒也是在一本雜書上見到的,就隨便拿來用了用。”
“原來如此”蘇老太君在內心消化了一下震驚的情緒。問道:“那歌兒你覺得外婆是不是個英雄?”
林長歌想了想,他覺得女人一般是注重家庭的,特別是女的老人。他猜測蘇老太君是一個以家族為重的人,或許會因為國家而去付出一些代價,但那個代價絕不會是家族。
但不代表這樣的人就不是英雄。
林長歌說道:“對于蘇家而言,您是英雄,對于長歌而言,您更是英雄。”
蘇老太君笑了,寵溺地摸了摸他的頭發說道:“你個小滑頭,凈說些好聽的話來討外婆開心。”
林長歌嘿嘿一笑,暗想:“賭對了,沒有說錯話引起懷疑。”他現在沒有之前的記憶,特別害怕讓旁人覺得他不是“林長歌。”
蘇老太君自嘲一笑道:“外婆始終是個女人,沒有那些舍身報國的大志向。我只愿你們這些孩子安好就可以了,英雄誰想當去當好了。”
還未待林長歌說話,她便再說道:“我知道你從未把蘇家當做自己的家,也知道你始終想要為林家復仇。”
她鄭重其事地看著林長歌說道:“但你要答應外婆一件事,只要一日不能修行,就不能去報仇。可以嗎?”
“好。”
蘇老太君再一次訝異,沒想到林長歌怎么答應的直接。
林長歌面露猶豫,不知道有些話該不該問。
但他畢竟答應了“林長歌”,最終還是問出口道:“外婆,您能說當年林家是怎么滅族的嗎。”
蘇老君聞言緊閉起了雙眼,似乎想起了某些傷心的往事。
“你,一定要知道嗎?”
“請外婆解惑。”
“有些事,知道了未必比不知道來得好。”
“有些事,是一定要知道的。”
蘇老太君睜開了眼睛,從回憶當中醒來。她平靜地開口講道:“秋城以前有一對姐妹,生下來就被大師的說是一對富貴命。后來也驗證了大師的話,姐姐嫁入了秋城四大家族之一的蘇家、妹妹則嫁給四大家族之首的林家……”
林長歌眼神專注,認真地聽著話語,可是眉頭卻皺了起來。
“后來的生活也很美滿。姐妹兩都遇到了好夫君,對她們都敬愛。”
“姐姐和妹妹都如尋常女子一樣,生下了各自的子女。”
“唯一不同的是姐姐生了好多男丁,而妹妹只生一個女兒。”
“但她的夫君卻絲毫不以為意,反而比從前更加愛她。”
林長歌眼中疑惑之色更濃,本想開詢問,卻發現蘇老太君的嘴唇都因為痛苦而顫抖了起來。
“妹妹的女兒就在這樣的家庭,一天天長大,樣子隨了她的母親,也是個美人胚子,還被秋城的一些閑人封為了第一美女。”
“等她長大以后,情竇初開。便愛上了秋城的一位書生。”
“她的父母不想讓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窮書生,可是愈是反對,二人黏得更近。”
林長歌輕嘆一聲,這種富家千金窮書生的浪漫愛情故事總是經久不消。
蘇老太君臉上因為憤怒的緣故,皺紋擠得更近,深吸一口氣接著說道:“沒想到那書生竟然敢搞大那女子的肚子。”
“這下父母再也沒辦法拒絕,只好接受了這個事實。”
“當時還是文帝在位,書生為了功名拋棄了女子和她的肚子里的孩子。”
林長歌搖了搖頭,自古負心皆是讀書郎。
“接著女子便忍受著秋城的流言蜚語,生下了那苦命的孩子。生孩子的那晚,林家宅院上竟圍繞著上千只飛鳥,唱著猶如天女般的歌聲。天空中還掉落下五彩繽紛的花朵。”
說到這時,蘇老太君看出了林長歌眼中的疑惑,深呼吸一口氣平復了下心情。她對林長歌點了點頭說道:“是的,你就是那個苦命的孩子。”
“而我就是那個妹妹的姐姐,”
“就是那個可憐女子的姨媽,”
“我就是你的姨婆。”
林長歌至此疑惑大解。他并不知道“林長歌”的身世,不過剛才也猜出來那個孩子就是“林長歌”。
而說到這里,蘇老太君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怒氣,用拐杖重重地往地上一戳。
這一杖竟用上了真氣,使祠堂內堅硬的地板一寸寸龜裂。使那兩排昏黃的燭光都熄滅了十幾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