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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如月報官籌謀(一)

  • 一笑千金定傾城
  • 曉笑笙
  • 4270字
  • 2020-05-02 23:06:51

“叫魂兒似的。”一個彪形大漢揣著圍布,嘟囔著,慢吞吞走了上來,“客官,怎么著,是咱的飯不好吃,還是菜不新鮮?”

“甚哉,與飯菜無關,丟了些財物。”

“丟多少?啥時候?怎么丟的?”三順有些不信,他總覺得此人是想吃霸王餐不想買賬。

“多少是多?多少又是少?”,殷暮雪嗤笑,“卯時,天字號房中,丟了一些碎金,還有一些三千金的票據(jù)。”

眼前大漢腳下一趔趄,險些摔倒,“真的假的?”

“絕無虛言。”

“你咋隨身帶這些錢,哎呦,都是命根子。”大漢一副肉疼的樣子,仿佛丟的是自己的錢財。

“全部的身家,自然要帶著了。”殷暮雪玩味著“一本正經(jīng)”道。

“客官您別著急啊,這錢是在我們這丟的,我們也一定給您個交代,您看這錢也不能長腿飛了是不,您就放心,福根做事兒靠譜,準把金子給您找回來。”

這兩小二的反應,也可看出碣城此處民風淳樸。而早上要謀害他的青年,其身心狠辣,不似是本地之人。他這一招,也算排除了一個未知。

福根難不成是報官去了?思及福根匆忙的語調(diào),大漢猜到了原因,只是,既然是報官,怎么不攜帶這位客人一同前去呢……難不成這位客人房中還有些珍貴的寶貝,離開不得?

殷暮雪通曉攝魂咒,如何不知大漢想法。

他哪里還有什么寶貝?連著一些三千金的票據(jù)都是他胡編亂造出來的,若非要找出一些事實,那他只好說,的確是丟了幾金,可是這幾金,也是前來碣城前的路上,因行途匆忙,不小心而丟失的,與來碣城后的今天,并無多大干系。

至于他不一同前去報官,也是有自己的考慮;而小二哥不帶他去報官,也是為他考慮。

殷暮雪的考慮,原于他的相貌,如月大陸均知殷星國六王爺相貌天成、冠絕幾洲,如今他這般又是偷跑出來,若被人發(fā)覺,勢必會引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煩;而小二的考慮是思及他這位客人“熏了一夜的爐火,頭疼得厲害”,行走恐怕都成問題,而丟竊之事本就火急,何況是天價財物,如此大事,豈能耽擱!

他既然選擇作戲探查真相,自然不會去阻攔他人報官,將此事擺在臺面上,可是他又不能以這幅面孔出現(xiàn)在“陽光”之下,而此刻形式緊迫,唯一辦法只有改變面貌了。

可是突然間換了張面目,也勢必會引起店中伙計的懷疑,反而自搬石頭砸中自己的腳了。

可戲還是要一演到底的,殷暮雪心中雖不是勝券在握,卻也有自己的打算,發(fā)揮出裝病的老本行,狀似無力扶了額,白脂的手上青筋暴起,難以呼吸般喘咳了一陣。

“您咋了,誒呦,瞅著臉色兒不對,就跟那白灰似的,我說,您現(xiàn)在也別太上火,先去給您倒杯水去,您緩緩神兒。”

大漢外表彪悍,其心卻是善良,想著這位流走于異鄉(xiāng)的俊美小哥,因平白無故丟了全部的身家,一時受不了打擊,致使急火攻了心。要他說啊,這客人要是沒有倭瓜大的心,還真不容易從這次禍事中走出來,那可是一堆三千金的票據(jù)啊,大漢頭都搖成了撥浪鼓,心中不由地萌生出對殷暮雪的幾分同情。

殷暮雪收回喘咳的手,抬起眉目,見人走進后廚,遂不再耽擱,帶上了斗笠。

在帶上黑色斗笠的之前,殷暮雪從袖中取出一只約一寸長短的白色瓷瓶,回想起許靖給藥之時叮囑的話語,打開瓶塞,入口了黑色的丸藥。

“此毒性雖強烈,卻不至入骨,相比于你這數(shù)毒之體,也算微乎其微,除了反應難看些,還是實用得緊的,一般人嘛,一粒最多支撐兩個時辰,至于你,自行估量。”

自行估量?透過黑色霧靄般的簾布,殷暮雪細揣著指間執(zhí)起的另一粒黑色丸藥,慢慢加力碾作了輕塵,一毫一克,紛紛,滑落掌心。

瞥了眼不多的粉末,殷暮雪斂手縮于寬松廣袖之中。

他要的,是萬無一失。

還未等到茶水,耳中便聞得了樓下的喧嚷,是官兵。如月治安之速,果是不負其大國名號。

“客人,客人,您先忍忍頭疼,下樓來官爺來問話了。”

樓下福根帶著略微發(fā)福的掌柜的,上了樓喊話道。

“這是我們掌柜的,客人放心,我們掌柜是方圓十里的心善品端的大好人,此事一定能給你個說法。”

“是,只要客人愿意,老夫定給客官個交代。”掌柜慈眉善目,頗有文士風范。

“謝過老先生了,不才給此處填麻煩了。”殷暮雪斗笠低垂,微微歉意。

“是本店看守不利,客人莫言折羞老夫了。”掌柜的也是謙遜。

二人微微寒暄,一前一后下了樓,近處,樓下果然站立十余官兵,目光滑去,門外不遠不近地還圍觀數(shù)十看熱鬧的百姓。

“你就是丟了錢財?shù)模俊惫俨蠲鏌o表情,出示了手中的衙門令牌。

“正是。”殷暮雪依舊如常,面不改色。

自然,帶著蒙面斗笠,改不改色也沒人瞧得見。

“跟我們回去一趟。”官差依舊一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秉公執(zhí)法、公事公辦的表情。

殷暮雪頷首,自然聽從調(diào)遣。

碣城不小,卻是邊城,人流稀少,相比于其他內(nèi)部城池,還是清苦些。

這不大的衙門廳堂里,處處白駒過隙痕跡。

就公堂來說,那副海水朝日圖已不復威嚴,上面圖騰早已斑白了顏色,墻壁木板與兩側(cè)木柱也是處處斑駁發(fā)暗,連那官員常年端坐的案桌漆面都起了碎皮,唯一能過眼的,也就是只有牌匾上“明鏡高懸”四字。

這次報官,是他殷暮雪平生第一次,在他之前的認知里,報官就是辦案升堂,痛痛快快,簡單快捷,如大多古代先賢般自如灑脫,手到擒來,可卻不知報官竟需要七七八八的流程,其中還有什么亂七八糟的訴狀。

此刻遞交過剛剛托人寫好的訴狀,殷暮雪暗中挫氣。

看來,就算做了與世無爭的小民,也無法真正做到超脫于世的豁然。不經(jīng)歷民間疾苦,怎知人之所愿?民愿不知,又有何顏面談及天下大勢呢?

他的本以為,原來只是本以為,終歸的是在他的夢中樂土里,夜光杯盞中日漸狹隘。也不怪不得父王從不讓他接觸朝綱,也不叫他戰(zhàn)前殺敵,次次單單幾句話便打發(fā)得他心灰意冷,再不提及。

他曾怒火,也不思,他可能,不是那塊料子罷了。

思想浮沉跌宕,一路只是追隨著店小二的身影,前前后后,竟不察覺已到了公堂之上。

低頭袖口有些牽扯感,目光不由下沉,詫異發(fā)覺店小二拉扯他的袖口跪在了地上,垂頭不語。

而堂上案桌后也不知何時坐立了一身著檀色開襟官服的清瘦中年人。

殷暮雪隔著一層黑紗,還未打量清楚此人的面貌,面前便傳出啪地一聲響,兩側(cè)官差隨即敲打著木棍,嘴里威威武武也不知念的是什么號聲……

皇帝伯伯上朝之時也只是由黃門代喚,抽鞭鳴響,本以為殷星的官制與如月官制大體相似,卻不知如月官俗怎地如此怪異……

這兩排的棍棒,難道都是為報官之人預備的么……殷暮雪面色古怪地撇高了一側(cè)眉毛,強撐的身體向側(cè)微傾,這小二這般用力拉扯自己,難道是暗示他跪下不成?

“堂下之人,本官倒也看了你的案子,丟失金銀若干,對此,本官也是有些痛失之情的,可本官看你安態(tài)模樣,想來你必定不是什么常人吧?只是入了公堂之上,無論江不江湖,皆為如月之民。民訴官案,官需接之,民需信之。公堂之上,且不談你穿著怪異,看你模樣,怎地是在藐視官府威嚴么?”

中年人自從進入公堂便注意到了堂上站的筆直的怪異年輕人,頭上帶了個蒙面斗笠,呆呆愣愣,一動不動,不過急于了解案情,將其怪異便拋之腦后,方才從訴狀上抬起頭來。

這位中年官員清瘦過頭了些,反而顯得面色褶皺滄桑,平平無奇一張臉上,一雙獵鷹似的雙眼卻迥然有神,宛若深淵,在無盡的探知中又無形中透漏出層層威壓。

老者眉目間的犀利,有些真本事的……

算是注意到他了么?殷暮雪啞然失笑。

不由地躬身行了揖禮,撇開身份,老者是前輩,這一禮,還是該受的,自己剛剛?cè)肓诵木常雭泶魷袩o形顯些了桀驁,沖撞了老人家。

“不才是澄年后人,此番麻煩,為老伯賠不是了。”

“嗯?”官員一聲鼻音帶了些詫異。原來是澄年后人,如此一番,諸多怪異舉動便說得清了。

澄年后人是如月大陸邊陲祭司獨統(tǒng)部族,不受如月國統(tǒng)治,傳言該部族之人舉止怪異,擅算天時,維系國運。是以如月開國皇帝曾下詔言,不受國法世制,世代相傳。而其部落內(nèi)部制度森嚴,故從未有澄年后人有違世俗律法之事的發(fā)生。

澄年后人為開國皇帝特批,為此,未有國人有敢冒充澄年后人的膽量。

聽到是澄年后人,官員放下心來。他這把年紀,說是老伯的確沒什么不可的。可是人哪,都是不服老的,他身體還硬朗些呢,這小年輕的一開口,就讓他哀愁自己的年紀了。

聽了那聲老伯,福根一臉的難言,壯著膽子,悄悄發(fā)聲,“相公,您得叫大人哪!”

兩側(cè)的執(zhí)棒官差在聽到一聲“老伯”后,面色也紛紛怪異起來,憋著腮幫的,低著頭的,就是不敢笑出聲。

“哦,大人。”殷暮雪失措般再行禮慌張改口。

這年輕人,不光聲音緩流甘泉般潤入人心,人兒也有趣得緊啊……碣城,很久沒出現(xiàn)這樣有趣的……

咳咳,跑偏了,官員摸了摸半長的胡須,恍若在隔世中籠罩了層暖陽光環(huán),沉浸在自我陶醉里,懶懶吐出一句,“無礙。”

這樣才顯得有長輩的風范嘛!官員老頭內(nèi)心不由地自戀竊喜中,絲毫忘了剛剛威嚴地發(fā)問。

“大人……晚輩……確實是無意,晚輩穿著確有些異于常人,只是并未有藐視公堂之心,大人明鑒,晚輩,的確不知。”

殷暮雪莽鈍般,恍如一個站立不安的孩子。

他莽鈍?若不是作態(tài),不存在的。

可偏偏,他鈍地行云流水,慌里慌張的樣子仿佛天生的冒失無意,心純無害,換作是誰,心中都不免攜帶一絲或一縷柳絮的輕柔、雁羽的綿軟。

“本官看你叫……”官員低頭瞥了一眼訴狀,“郢雪?祖籍并非如月人氏?”官員又捋了捋他那不多的胡須,感嘆著放小了聲量,“怎么起了個這么女氣的名字……”

并未料所言與剛剛的話語更是偏離了不少。

“是,雪自小離鄉(xiāng)漂泊,四海為家,幸為澄年后人收養(yǎng),除卻了多年一身的泠意,再無其他……祖籍確不是如月人士,早就忘卻了由來,如今只是澄年后人。”

話音簡潔明了,三言兩語中卻飽含了落寞孤寂的難言寥落人太多的經(jīng)歷,頗有受盡世間起落傷悲的哀凄愁情。

隱藏在圍觀群眾中耳聰目明的暗衛(wèi),若不是跟從殷暮雪多年,都要懷疑此言此語是否出自家主子的口中,句中的處處凄楚哀傷,差點騙過他記憶中世子爺?shù)娘L雨得意,若是真不知世子爺打小的錦衣玉食、衣食無憂,他都要腦補出自家主子穿的破破爛爛,在風吹雨打的衾寒勞苦中拿著破瓷飯碗瑟瑟縮縮要飯的情景了。

話說,世子爺,王爺和王妃可沒苛待你吧,說的這么慘,他這個貼身暗衛(wèi)都差點感動地落淚呢!騙子,欺騙他云日的感情,哼。

這么多人,總有思想獨特的人……殷暮雪無時無刻不在發(fā)揮作用的讀心術,聽著人們內(nèi)心的紛爭,本來還算正常,卻突然聽到這么出挑的一條,差點沒忍住轉(zhuǎn)身沖進人群中把這個嘴,哦不,心欠兒的人給拖出來。

事后這個叫云日的暗衛(wèi)好像著實被派去體驗了一個月余的“風雨飄搖”的美妙“遐想”,在街角忍受著其同行的暗中調(diào)笑,以至于想不通,有暗衛(wèi)扮成賣柴的樵夫,有的扮成賣肉的屠戶,再不濟都混個小小的魚販啊、菜販啊,為什么偏偏是他要扮成個要飯的呢!雖說同音,也有個“飯”,可是本質(zhì)上也差太多了,可憐他還委屈唧唧地不敢去討說法,生怕惹了主子不高興,被派去南陽岡上去收尸。

不過殷暮雪一副正派的面孔中偷偷得意,卻并不認為自己小肚雞腸,他這叫什么?對,睚眥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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