聰兒是在被寵愛中長大的，但她也知道爺爺的遺憾。

爺爺很疼她，但偶爾也會無限惆悵的眼神望著聰兒說：“你要是個男崽咱家該多好啊。”

奶奶每每聽到都用差不多的話反擊他：“我們又不種地，男崽女崽都一樣！”

“那可不一樣，聰兒將來的孩子不姓林。”

“姓啥都是我們的重孫。”

這些對白深深印在聰兒的腦海里。

那時候聰兒有四五歲吧，保姆有事回老家了，幼兒園也放假了，她就被爸爸送到了爺爺奶奶生活的小鎮。

爺爺去哪兒都喜歡帶著聰兒，每當有人夸聰兒漂亮可愛時，爺爺用憐愛的眼光看著聰兒，嘴里說的卻是：“要是個男崽就好咯哦！”

聰兒也愛爺爺，但也會因為自己不是男孩兒覺得對不起爺爺。

她回L市時跟媽媽說：“媽媽，我要是男孩兒就好了，爺爺就更開心了。”

李玉一聽這話再也不讓聰兒單獨和爺爺奶奶一起生活了。要么公共假期時帶聰兒一起回小鎮，要么長假時接爺爺奶奶到L市。

爸爸媽媽在，爺爺說話還是有些顧忌。

那時聰兒想，我要嫁給姓林的這樣我的孩子也姓林。我還要比男孩子優秀，這樣爺爺就滿意了。稍微大些聰兒知道小時候的想法很幼稚，根本不是爺爺問題的解。

爺爺是表弟的姥爺，兩人一起玩兒偶爾小孩子起爭執，爺爺護聰兒，奶奶護表弟，奶奶說：“表弟小，又是客人，聰兒是主人，主人應該讓著客人。”

其實兩個小孩兒處得很好，尤其是一致對外時。聰兒比表弟大兩歲，表弟家也在L市。姑父在市郊經營一家企業，姑姑則在L市一家醫院做護士。

表弟Ben高大帥氣，和木生有些仿佛，九年級就出來讀書了。

Ben說最大的收獲是眼睛沒近視，完美的保護了一雙頗具殺傷力的電眼。

大學畢業，剛拿到一工作offer第一次領薪水。姑父姑姑很早就給他在溫哥華買了房，最近又新換了一BMW x5。

Ben雖然是個碎鈔機，內心也是個溫暖的小孩兒。愛熱鬧朋友多有分寸做人有底線，所謂有底線就是不碰麻葉不濫交。

Ben還喜歡各種打扮自己。

“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可我不想讀了，太累了。我將來就娶個美女博士當老婆。”Ben這么對聰兒說過。

聰兒上午先去跟Jason請了假，說很久沒回去該回國看看父母和親友了。

信任原因聰兒沒有提及家庭變故，請完假聰兒去實驗室收拾臺面。

Ben直接找到實驗室，在門口等聰兒。聰兒看到高大的弟弟，掂了掂腳和他比個頭兒，順手摸了摸弟弟一路風塵仆仆亂糟糟的頭發。

Ben摟了摟聰兒的肩膀：“哇，一年沒見，小仙女兒也沒再長高呀。”

看著和父親有些仿佛的表弟，聰兒鼻子突然有些酸，一家三口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聰兒拉著Ben匆忙離開實驗室門，她要問Ben知不知道爸爸媽媽的事情。

想到Ben說來看自己的女朋友，聰兒拉著Ben的胳膊一邊往電梯口走一邊問：“談了個異地戀啊？！”Ben說：“我女朋友顏值高還是學霸，異地戀也認了。”

念良正從洗手間回實驗室，看到他們離開的背影，聽到他們的對話，苦笑了一下。幸虧及早懸崖勒心，否則要被這小女子給虐死了。

雖然早已決定全身而退，看到這一幕念良才真正體會到“心灰意冷”的滋味。

Ben和聰兒離開了，這邊Amanda來校園附近一家咖啡館打工。下午的班她早來了一會兒，發微信問聰兒在哪兒，她已經在聰兒實驗室門口了。

聰兒走的電梯，Amanda走的樓梯，兩人恰恰錯過。正碰到念良在實驗室門口皺著眉頭若有所思的樣子。

Amanda叫住他：“Hi，我正要找你，是來告訴你，我那天說的是謊話。”

念良說：“沒事兒，我知道是玩笑話。難為你還專門跑一趟。”

“不是玩笑，我是故意說的。看不慣你們讀書人磨磨嘰嘰的交流方式，想激你們感情明朗化。但我好像把事情搞砸了。聰兒從沒有說過你的不好，更沒說過你追她之類的話。偶爾提起你是對你的欽佩，我看得出她是念著你的。”

念良說：“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事情都過去了不提了。我還有事要忙，不多聊了再見了。”逃也似的進了實驗室門。

Amanda也不介意，轉身趕去上班了。完成任務，了了一件心事。

聰兒拉著Ben進電梯：“這兒不方便，咱們去你車上。”電梯里還有其他人，聰兒放開Ben的胳膊。

下了電梯由Ben帶聰兒去停車場，兩人進了車子。聰兒在副駕駛上坐好，問Ben：“我爸結婚了，你知道嗎？”

Ben笑了：“舅舅不結婚怎么能有你？”

聰兒嘆了口氣：“看來姑姑姑父對你也保密了；”親哥哥結婚，妹妹妹夫肯定知情，這個沒任何懸念。

“我爸有外遇了，給我找了一個后媽，看起來和我同齡人。”

Ben睜大了眼睛：“舅媽告訴你的？不會吧？舅媽多疑了吧，她看舅舅那么緊。”

聰兒側頭白了Ben一眼，Ben撓了撓頭，說：“哦，你說舅舅結婚了，那就是已經既成事實了？我沒聽爸爸媽媽給我提起過啊。這么大的事兒他們沒理由不說啊。”

聰兒說：“你傻呀，告訴了你我也就知道了，都知道咱倆親。”

Ben一拍方向盤：“我去！這幫大人個個是戲精呀，就蒙咱倆了。不對，就蒙我了。就我一個人不知道唄。”

聰兒說：“我也是剛從別人的朋友圈里看到了他們的結婚照。”聰兒把手機遞給Ben，給他看照片。

Ben說：“新舅媽年輕是年輕，看起來沒老舅媽漂亮啊。結婚照都是化了濃妝還做了后期處理的，素顏還不一定長啥樣呢。”

聰兒又白了他一眼：“呵，我這還難過呢，你這兒舅媽都叫上了。看來舅舅還是你舅舅，你多個舅媽還多個人給你結婚份子錢。”聰兒看起來平和，刻薄起來牙尖嘴利。

Ben忙改口：“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舅媽還是我舅媽，我叫舅舅的新老婆‘那女的’。你放心，我不認那女的，也不理那女的。我們才是永遠的親戚。”Ben說著伸拳過來和聰兒擊了一下。

聰兒眼里流著淚又笑了：“那女的好像懷孕了。”

Ben又仔細看了看照片，“嗯，也或許是胖？也或許真是奉子成婚。舅舅六六六呀！其實你說就咱倆姐弟是不是太孤單了？”

Ben的立場好像不是很堅定。

想到Ben是來找自己女朋友的，聰兒也顧不上怪他了：“咱們去找你女朋友，別讓她等急了。”Ben才啟動車子去接女朋友。

Ben的女友叫May，兩人高中大學都同學。Ben追了一年多，May才答應交往一段時間看看，她說自己還不確定Ben是不是她命中注定的那一位。

這種狀態，Ben覺得沒著沒落的，所以也沒跟聰兒提起過，他不想被聰兒擠兌。

May在另一個稍遠些的校區讀研一，和聰兒一樣，準備將來讀博。

聰兒穩定了下情緒，又是那個平和婉約的自己了。

念良的座位正對著窗，窗外就是停車場。他看著聰兒和Ben進車子好幾分鐘后緩緩離去。

他只是無心科研，眼睛茫然盯著窗外，碰巧看到了這一幕。

他的心如萬蟲嚙咬，千瘡百孔，每一個孔里都灌滿了醋。

男子漢，大丈夫，真沒出息。念良心里鄙視著自己。

他發現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對前女友的牽掛，已煙消云散了。自己滿心滿眼滿腦子都是這個叫聰兒的女孩兒。